第16章(1 / 1)

确实,万一呢,有点道理啊。他陪着他妹妹去拿药,顺便在群里说了声会晚点到。又暗戳戳点开任延对话框:「兄弟,我送你的礼物怎么跑观众席去了?」任延没回,因为在洗澡。更衣室内水雾弥漫,空气被热水氤氲得潮热,安问坐在靠墙边的长凳上,双手捧着手机,看上去乖兮兮的。他想出去的,但任延不让,似乎荷尔蒙过去冷静下来了,他才迟钝地开始担心安问是不是会受伤、会身体难受,又怕把他一个人放外面,他会失落会胡思乱想,所以便让他在更衣室待着,待在随时看得见的地方。篮球队的都是什么人?赤身裸.体见面都是司空见惯,每场训练、比赛前在更衣室一块儿换衣服,赛后在更衣室一块儿冲澡,露个鸟儿走来走去当大马路逛。忽然多了个安问,虽然有点不自在,但转念一想,反正大家都是男的,平时放个水都会见着鸟儿,实在没必要矫情。周朗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刚一脱裤子,就被任延一毛巾盖过来:“进去再脱!”“我操,”周朗被他抽得一激灵,条件反射躲了一下:“怎么了吗!让安问一起来洗!”安问:“……”

得了,他还是出去吧。任延送他出门,走廊里没有坐得地方,一直走在外面了,才在露天找到一张长椅。十一月的上午正是和风暖煦,人被太阳一照暖融融的,任延按着他坐下,牵着他的手:“五分钟,五分钟我就出来陪你。”安问有些讶异他的小心翼翼,笑了一下,拢在袖口的手指比着手语:“你怎么了?我一个人待着没事。”“怕你难受。”安问摇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垂着眼睫像是羞耻:“你不用这样……我已经好了。”任延递给他水,是一瓶运动功能饮料:“我喝过一口,不嫌弃的话……补充下电解质。”安问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任延忍不住笑,看了他一会儿,凑过去,假装在他耳边说话一样,很快很轻地亲了一口:“等我。”任延小跑着回到体育馆内,安问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反应过来,这小心得像是照顾怀了的……脸好烫。没了“外人”,篮球队的又开始放飞自我,任延回去时一堆人在那聊黄天,一边搓澡一边说周末跟女朋友要如何开房如何骗父母,让队友互相打配合,齐群山说找周朗玩,周朗说跟裴正东在一块儿,裴正东说跟楚天辰练球呢,最后绕一圈,终结在任延这儿,因为任延是独逼,他爸妈也独,根本没加入校篮球队的家长群。“哎,我刚刚突然觉得安问真挺好看的。”周朗想起来说,“就刚推门进来那会儿,脸是白的嘴是红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边打泡沫边又回忆了会儿,“啧。”“你啧屁啊。”裴正东斜他一眼,又瞄任延:“不知道是秦穆扬喜欢的人吗?”“我又不弯,再说了,秦穆扬又没追着,我要是安问,我肯定喜欢我们延延啊。”“我操,你别恶心我。”几个人都被他恶心得一激灵,“好好说话,别叠词词,恶心心。”冲完了澡,一行人打车去酒店,是任延提前订好的,朋友和队友都混一起了,拉拉杂杂有快二十号人。除了卓望道和卓尔婷,多数是篮球队的,有些替补实在是不熟,主动识趣说去不了,任延也随他们便。十几个人打了六七台车,任延和安问、裴正东坐一块儿,裴正东本来想把副驾驶让给任延坐,因为他最高大,坐前排腿才伸得直,但任延没给他机会,径自和安问坐上了后排。“二十分钟,要不要睡一会儿?”任延上车就问安问,音量收着。裴正东从后视镜里默默地看。安问摇头。“不累?”任延嗓音沙哑,听着很暧昧,让人动心。安问往窗边靠了靠,任延蹙眉:“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不行,安问一离他超过二十厘米远,他就觉得空落落的。安问一只手已经被任延拉上了,任延面无表情瞥了眼过度好心的裴正东,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刚刚说安问好看受欢迎的人群里有没有他,接着说:“没关系,他只喜欢跟我待在一起。”裴正东:“……”他还想说什么,门砰的一声甩上,师傅毫不留恋一脚油门踩远了。等这辆车驶过前方绿灯,任延重新叫了辆专车。安问实在搞不懂,这车来车往的不都是出租吗?刚想抬手拦车,被任延按了下来:“脏。”他一本正经地说。专车到了,果然干净整洁,就连香氛味都透着舒心,司机彬彬有礼,确认目的地的功夫,一抬眼,发现后排已经抱上了。司机:“……”任延两手都抱着安问,一手在他颈后枕着,一手揽着他,将他圈进怀里,脑袋搭在安问肩膀上。安问沉沉哼了口气,翻了个白眼,手语都透着心虚:“你干吗……”任延紧了紧手臂,闻着他颈侧肌肤的味道:“等下吃饭你记得坐我身边。”虽然非礼勿视,但安问明显感受到前排司机师傅的心猿意马,一边双手扶着方向盘,一边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安问推着任延,脸都红了,任延不为所动,脱下队服罩他头上。队服宽大,有他的体温和香水味,安问闻到的瞬间心就空了一下,眼前光线昏暗下来,任延只手掰过他的下巴,很用力地吮了一下,继而将队服扯下了。前后不过两秒的功夫,看在司机眼里像是恶作剧,但安问呆了,脑袋都热热沉沉的不清醒。队服下滑,刚好遮住了两人交握的手。过了会儿,耳边传来沉稳绵长的呼吸声,任延竟然睡着了。安问侧过脸去垂眸看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很淡。这么桀骜的人睡起来却是乖的,他睡得松弛,安问却是僵着一动也不敢动,怕自己的轻举妄动将他吵醒。卓望道迟迟没等到任延的回信,问安问是不是跟他待在一块儿,安问举起手机,偷拍了张他睡着的侧颜,给卓望道发过去了。卓望道愤懑地说:「干!」照片太好,安问点了保存,怕之后照片太多被淹了,又点了下面的小心心,收藏了起来。快到酒店时任延自觉醒了,他像是那种不需要闹钟的人,即使睡着,身体里也走着钟表。醒来时还有点懵,没那么快清醒,嗅到安问的呼吸,先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怎么不推开我?”安问被他枕了一路,手臂都麻了,但由于前排司机目光太过震惊,……他现在整个人都麻了。麻麻愣愣地下了车,任延还牵着他的手,一扭头,发现篮球队几个首发都在酒店大门外的吸烟区聚众吸烟。他们个个身披队服人高马大,瞧着就凶神恶煞不好惹,只不过,两拨人一碰面,等看到他们心目中的灵魂人物牵着安问的手,这凶神恶煞的五个人也麻了,烟也掉了。七个人面面相觑,麻到了一块儿。两人条件反射地一松手,任延手抵着唇咳嗽了一声。周朗:“哦,感冒了是吧,太虚弱得牵着手走,理解理解。”裴正东:“带病打比赛,感动感动。”齐群山:“再牵会儿,宝贝宝贝。”郭沛:“多牵牵好得快,合理合理。”楚天辰:“真行。”任延重又牵住安问的手,不论他怎么想挣脱,他都按得很紧,勾着唇玩世不恭地警告:“别说出去。”五个人都望天望地,掸着烟灰。周朗想起来:“我说那天训练赛跟疯了似的呢,原来是孔雀开屏。”裴正东也想起来:“我说比赛时一个劲往哪看呢,原来是看老婆。”楚天辰隔着距离和大太阳端详了会儿安问的脸色:“没关系的,以后他要是欺负你,我们帮你揍他。”任延:“说够了没有?”五个人齐刷刷弯腰鞠躬:“嫂子好。”安问:“…………”

不如把他从地球扔出去!六十八  队友十几个,除了抽烟的,剩下的都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任延跟首发们一起走进酒店旋转门,礼宾在门边迎着,任延让他领周朗裴正东他们先去包厢。“你干吗?”任延不避讳:“开两间房。”几个人都默了一下,继而爆发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任延斜了裴正东一眼:“你脸红什么?”“干,”裴正东闭起眼睛:“老子替你脸红!”“喝起来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吗?”任延面无表情。“好好好,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周朗鼓鼓掌:“去吧去吧去吧,多开几间,啊。”等他们人都走远了,安问脸上的红都还没消退。好丢脸,他根本没做好出柜的准备,没想到却直接被这么多人当场撞破。酒店大堂人来人往,保不齐就有什么迟一步的队友路过,任延也不敢明目张胆牵安问的手,只跟他走得很近,垂眸端详他的脸色:“是不是不高兴了?”安问摇摇头:“只是有点不习惯。”“他们不会乱说的。”“他们不会排挤你吗?”任延读懂他的手语,愣了一下,见安问神色认真,才知道他真的如此想。“不会。”任延揉了揉他的头发,“担心我?”开房需要身份证和人脸识别,任延抽出身份证,想了想,又要了安问的身份证,让前台给开两间。等操作的功夫,他回眸安抚安问:“虽然接受度没那么高,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可能刚开始在更衣室会有些尴尬,时间久了就好了。”安问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真的这么怕?”任延观察他的神色,想看到他心里最幽微的不安,“怎么弄得像以前被歧视过?”安问便说了小镇高中那一对好朋友的故事。他说得简短而隐晦,任延没发表评论,只是笑了笑:“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我有病才会放着你被别人欺负。”没有什么郑重的海誓山盟赌咒发誓,只是如此寻常直白的语句,但却说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只要喜欢,就不会放任这样的事出现。“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那么对你,那就证明我不够喜欢你,你应该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如果反过来呢?”“二位请来这边做一下公安的人脸录入。”前台适时打断他们,看了眼身份证:“任先生,您先来。”依次做了录入,任延这边刷了房费,交代道:“每间房都多开一张房卡。”前台那边操作很快,任延收了四张房卡,漫不经心地对安问说:“走吧,小望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安问牵牵他袖子:“刚才问你的,你还没回我。”任延无奈地勾了下唇,抬起手来,指腹在他脸上很轻地擦了一下:“我想装没听到,你都不给我机会啊?”安问看着他,唇微微抿着,以至于脸颊看着有些鼓。乌黑的眼珠很圆,纵使没有表情,也让人觉得他像是撒娇。“虽然反过来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如果有一天你那么对我,就证明你不够喜欢我,我也应该头也不回地走,但……”任延把身份证和房卡在薄薄的卡包里塞好,垂着眼睫,淡漠而散漫地说:“我应该做不到,所以就不提了,到时候在说吧。”安问怔住,还没有想明白,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地一把抱住任延。酒店大厅人来人往,喝咖啡的客人坐了一半的卡座,他几乎是扑进任延的怀里,细瘦的两条手臂很用力地搂住了任延的腰,头埋靠进他的胸膛。任延哭笑不得,手臂半抬着,不知道是要推开他,还是回抱他。“怎么了?”他最终轻轻搂了下安问的肩膀,揉了揉他脑后柔软蓬松的黑发。大庭广众堂而皇之,看样子是不想要守住这个秘密了。“哦shit!”卓尔婷目瞪口呆。卓望道一手捂他妹眼睛,一手捂自己眼睛,双标得很,捂自己的那只手偷偷张开指缝。安问仰起脸,下巴很尖,碎发凌乱在额头上,玉一般的面庞上,他乌黑眸底的固执很清澈,能够一眼看穿:“没有‘到时候’。”他一边打着手语,一边摇头,“没有那种时候。”任延凝视他眼中数秒,勾唇笑了。卓尔婷掰下她哥手掌,痴呆般地叫了一声:“问问哥哥?”安问一僵,看到卓家兄妹两个站在不远处。卓尔婷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了:“你这么快就被任延追走了啊,你怎么不多看看别的好男人呢呜呜呜。”任延:“……”进了包厢,刚刚还在热闹吹水的队友陆续站了起来,问候着“延哥好”、”延哥生日快乐”。篮球队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任延打球太猛,在队内威信和威严都更胜队长齐群山一筹,加上他平时少言寡语一副目下无尘的高冷样,弄得几个高一替补都有些拘束。满屋子篮球高中生,平均身高一米八几,个个都穿着省实的蓝黑配色队服,叫上瞪着篮球鞋,看着清爽又结实,荷尔蒙满的能让人呼吸不畅。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女生,卓尔婷瞬间不哭了,心情也不down了,刚流过眼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闪烁着将硕大的包厢从东看到西。这就是天堂吗?妙龄少女内心疯狂尖叫,哦上帝!任延介绍一圈:“都是我发小,卓望道,卓尔婷,安问。”说到安问时,周朗带头,几个首发都此起彼伏咳嗽起来:“发小好发小好。”周朗热烈欢迎:“问问发小刚刚见过了,问问发小真漂亮,哎问问发小身上的队服好眼熟哦。”“我送他的。”任延一句话堵死他。周朗咳嗽一声:“我女朋友都不穿我队服。”“那是你臭。”“干。”任延抽开椅子,先让安问坐下,继而自己才坐了:“卓望道和安问都是A班的,尔婷在十三中。”卓尔婷轻轻踢他小腿骨一脚,任延给安问斟茶,被逼无奈添上一句:“卓望道和尔婷都是单身。”“哎呦,那不巧了。”周朗自来熟地叫一声妹妹,“这儿单身的还真不多,哥哥给你指几个?”他挨个问了一边,跟带头大哥打听户口似的,高一的学弟个个很乖,一串藤上揪出七个单身狗,周朗:“妹妹,够挑吗?”饶是卓尔婷这样“清醒自然不做作”的女子,也闹了个大红脸。她把脸埋进臂弯,害羞起来很可爱,只有任延和卓望道知道,这女人的嘴角估计早已经咧到耳根了。“安问学长不是单身吗?”有个学弟冷不丁问。任延把茶壶轻轻放下,抬眸看对方:“怎么?”学弟:“……”

好吓人!“干嘛啊,”裴正东似笑非笑,“你想追?”“不是不是不是,”学弟哪有命开这玩笑,连连摆手:“是我一个女同学……”“巧了不是,我也有。”另一个替补学弟也开口,“安问学长是高一男神。”“安问不是单身。”任延冷着脸,“他有交往对象。”顿了一顿,很没有必要地补充说明:“永远不会跟他分手的那种。”啪。

屋子里一个两个三个……七个知情人都不约而同地拿手拍了下额头。安问肘立在桌沿,无语地将脸埋了进去。满屋子的不忍直视,只有任延一个面不改色。聊了一阵,冷盘热菜陆续上了。酒店服务到位,任延当时定了桌后就有包厢经理加他微信,把电子菜牌发给他,提前都订完了。选拔赛除了第一场是十二中比较难打,后面都没什么难度,所以这帮人禁碳水禁酒也就禁到今天这场比赛为止,任延知道他们憋得慌,特意让酒店这边搭配得比较开胃重口。事先也没想过能在更衣室里做那种事,现在任延反应过来了,这满桌子都是安问下了筷子明天就得受罪的菜。“服务员。”任延叫过等候在屏风外的服务生,“餐牌再给我看一下。”酒店餐不少都是清淡料理,任延把餐牌拿给安问一起看,小声问他这个可不可以,那个想不想吃。安问被一屋子人注视,闭着眼胡乱点了几个。酒水也上来了,先来两箱啤酒意思意思。服务生问:“开几瓶呢?还是都开?”齐群山:“都开。”四十八瓶啤酒转眼之间被认领完毕,各自杯里都先倒了一满杯,作为队长,齐群山首先带头站起身:“第一杯先敬任延,祝延哥生日快乐。”此起彼伏的“生日快乐”,到周朗这儿变味道了:“白头到老。”裴正东:“百年好合。”齐群山:“喜结连理。”郭沛:“早生贵子。”楚天辰:“你们有没有文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好叻!”十几个大男孩齐声贺,“祝延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安问不能喝酒,捧着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周朗:“嫂”被任延一记眼刀警告,他摸着额头:“扫码加个微信啊你们这些单身的!”糊弄过去了,长舒了一口气才说:“问问怎么不喝?留着养鱼呢?”“他不能喝。”“那怎么行。”几个人都起哄,“生日啊,怎么能不喝?感情不深!”“我喝。”任延拿过安问的杯子,倒进自己杯里,继而面不改色地喝完了:“可以了吧?”酒精上头起起哄来的高中生跟哈士奇差不多,一个叫个个叫,也不知道叫个什么劲儿,总之叫就对了,一瞬间屋子里跟满屋子人猿泰山似的。周朗又站起来说第二轮祝酒辞:“这一杯还是敬延哥啊,感谢他带领我们打赢这艰苦一仗!感谢延哥!”此起彼伏的“感谢延哥”,到裴正东这儿变味了:“感谢问问来看比赛!”齐群山:“感谢问问来加油!”郭沛:“感谢问问莅临打鸡血!”楚天辰:“又来?感谢问问,问问是胜利之神,希望问问同学可以每场都到,每场都在我们延哥看得见的地方!”不喝不行,都架到这儿了,安问又是浅抿一口,任延又帮他喝完了剩下的。连续四满杯,虽然酒量很好,但喝得这么急,任延也有点头晕了。裴正东想站起来说第三轮祝酒辞,任延撑着额头:“你歇歇吧!”歇也歇不了多久,撞见了这么大一秘密,比赛的热血又还没冷静下来,正是兴奋上头想搞事的时候,这帮高中生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任延和安问?被起哄起了一整场,任延一人喝双份的,到最后,晕到两手挂在安问身上,脸也枕上他肩,闭着眼睛不清不楚。一看他这样,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反而开始打掩护了。周朗:“延哥延哥,别乱靠啊。”裴正东:“发小之间,靠一下怎么了。”周朗“啧”一声:“我是说别把我们问问累到了!”打掩护的默契跟球场上一脉相承。卓望道:“问问,把他拨我这儿,我给他靠。”任延闭着眼:“滚。”安问笔直坐着,一动也不敢乱动,心悬着,生怕任延说出一句什么“好喜欢你”。任延:“宝贝,好喜欢你。”安问&所有人:“…………………………”饭局一时间陷入沉默。卓尔婷哇的一下就哭了,一边抽泣着,一边抹她并不存在的眼泪:“呜呜呜延延哥哥又在想他前女友了……”不明就里的学弟们大惊失色:“什么?延哥谈过恋爱啊?”卓望道沉痛地说:“那还是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特漂亮,特高,特辣,谈了两年,因为异地恋分了。”学弟们:“天啊,好惨。”任延听着卓望道放狗屁,眉心皱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有前女友?”卓尔婷哭得更惨了:“延延哥哥,你果然还没有走出来,提一提你都会心痛。”卓望道继续沉痛地拍拍任延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五个首发相继懵了,我操这对兄妹什么情况?到底演的还是真的?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啊?周朗立刻打圆场:“内个,再怎么喜欢也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才是最好的,可千万别吃过去时的醋啊。”裴正东:“对对,我们跟延哥熟,延哥平时什么为人做派我们都清楚,真的很少见他把谁放在心上。”楚天辰瞥着安问苍白的脸色:“喝了酒忽然失态也是正常的,不代表没放下,清醒了就知道谁是最喜欢的了。”卓望道和卓尔婷也懵了。我操他们在说什么啊?在对谁递话?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任延和安问的关系了?!任延越听,眉越皱得深,将安问越抱得紧:“宝贝别听他们乱说。”“认错人了!”齐群山一拍桌子,酒杯都跳了一跳。“你看看你看看,醉成这样!”周朗赶紧起来,想把任延从安问身上撇走:“这是安问,不是你前女友,你一口一个宝贝冲谁喊呢?”任延趴到桌子上,抹了把脸,意识稍微有些回炉。安静了会儿,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对安问说:“对不起。”安问摆手,淡定冷然地表示没关系。任延觉得怀里很空,空落落的不习惯,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想起两人在更衣室的胡作非为,手上更痒了,将安问抱进怀里:“借我抱一下……反正是发小……”越讲声音越低下去,低低呢喃着说:“抱一下也是抱……”安问被他搂的一趔趄,几乎摔在他怀里,卓尔婷哨子精似的一声呜咽,埋下脸:“前女友……前女友跟问问哥哥一样高,一样瘦,一样白!”卓望道:“一样不会讲话!”篮球队首发们:“啊?”天啊,看不出来,任延这逼还找替身呢?!屏风后的服务员都听不下去了,绕出来训练有素地问:“要不要给几位准备些醒酒汤?”卓望道确实快撑不下去了,大手一挥:“好好好!快快快!”桌上还剩着些酒,篮球队的开始敲七拼酒,安问在任延耳朵边轻轻说:“扶你去透透气好不好?”除了任延,没人知道他喝了酒就会说话,他的音量也控制得很轻,从旁人眼里看去,安问只是凑他耳朵很近。任延紧闭的眼皮动了动,继而转醒,有些困惑地看着安问:“酒都我喝了。”安问勾了勾唇,难得看他这样,还挺可爱的。“我也抿了几口。”他说着,呼吸潮热地拂在任延耳朵上。卓望道瞧见他们这边动静,忙问怎么了,安问扶着任延起身,用手语回他:“我扶他出去透透气。”“用不用我们帮忙?”裴正东问,立时被周朗踩了一脚。任延自己能走,默了会儿,又抹了抹脸,脑袋清醒了些后,便扶着桌沿起身:“我出去会儿。”他走路的背影看不出来醉,只是偶尔的摇晃出卖了他。包厢里其实就有洗手间,安问牵着他的手,刷卡上行政走廊。那里只对高级客房以上客人开放,在五十二楼,拥有绝顶城市景观。任延在电梯里就迫不及待捧着他脸吻住了他,安问亦踮脚回应。叮的一声,门开了,客房客人震惊万分,脚步都止住。任延停下吻,瞥对方一眼,英挺冷峻的脸上,气息很热,眼神很冷,硬生生把人家的脏话给吓退到了嗓子里。门关上,任延再次刷了下卡,按下新的楼层。那是他刚刚开的两间房的楼层。电子门锁被启动,屋内窗帘开着,明晃晃的日头照得屋子大亮。安问被抵在门背上与他接吻,吻了十分钟仍觉得渴。床是高密海绵床垫,被任延扔上床时,安问闷哼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被任延覆上。他不住捋着他的额发,凝视他的双眼,哄他:“再嗯一声。”安问主动圈他脖子深深地吻他。

夜幕降下,华灯初升时,安问终于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偌大的客房内,所有东西都原封未动,只有宽大的双人床上下一片狼籍。任延为他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留了一杯水在床头,找到他的手机,将它跟水杯放在一起,继而重新套上衣服下楼。穿的还是队服,堆皱了些,但幸好不显眼。ktv就在楼下,推开包厢门进去时,酒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一起飘了出来,视线随便一扫,便能看见炸鸡、小龙虾、烤肉、海鲜烧烤……总而言之,怎么不健康怎么高碳水高钠怎么来。卓望道一下午电话打得勤快,现在正跟周朗两人抱着同一个麦抢唱陈奕迅《你的背包》,说实在,两人音准都不怎么样,愣是唱出了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的味道。剩下的人东倒西歪,不是在睡觉,就是喝懵了,只有一个小学弟在非常坚挺地陪卓尔婷玩五十十五,他输了他喝,卓尔婷输了还是他喝。任延走进去四五秒,半躺在沙发上眯眼打游戏的裴正东才惊觉他的出现:“我操,您终于回来了?”一个“您”字让人明确听出怨气。任延干了快一下午,别的乱七八糟的“水”确实喝了很多,正经能拿来解渴的水只匆匆喝了两口。他现在渴得要命,坐下先自顾自起开了一瓶啤酒。“酒醒了?”裴正东挨着他身边坐下,长腿膝盖撞撞他:“哎你什么破酒量?”“本来也没多少醉。”任延不承认:“喝得稍微急了点而已。“笑死,”裴正东夹起嗓音:“宝贝我好喜欢你~”任延手上动作一顿,勾了勾唇,半抬起眸玩世不恭地回:“现在也可以当所有人面说,又不是醉了才说得出口。”“别别别,”裴正东怕了他,“咦”了一声,“你嘴巴怎么看上去有点肿啊?”任延无奈地瞥他一眼,手腕一抬,将啤酒就着杯里的冰块一起灌进嘴里。裴正东缓慢反应过来:“操,我他妈真觉得以前白认识你了!”任延嚼着冰块儿降火,闻言没吭声,只是微垂下脸笑了笑。卓望道一曲完毕,也跟如隔三秋似地抱了过来:“我的延延,你总算来看你爹了!”任延敏捷地躲开了,让卓望道扑了个空。卓望道推着眼镜找安问:“问问呢?为父的问问呢?”“对啊,安问呢?”裴正东夜问。“先送他回家了。”“啊?”卓望道十分迷茫:“搞了半天,你陪他回家了啊?干吗这么早回去?晚上不还有节目呢吗?”他们已经决定等会儿九点多找个酒吧继续喝,喝累了再去找个宵夜摊撸串儿,撸完串儿五六点了,早餐店也该出摊儿了,那就顺便喝个粥养养胃,完了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任延没闲心奉陪,坐着陪他们喝了几瓶酒,便起身要走。起身前,将开好的另一张房卡留下了:“太累了就上去睡会儿,开了个套房,能将就四五个人。”卓望道送他到门口,压低声音问:“真送问问回去了?还是约会去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任延挑了挑眉。卓望道瞬间意识到自己就是多管闲事多余一问,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那个……生日礼物还要吗?”任延想起那茬,往走廊挪了两步,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平:“要。”卓望道瞪着眼睛。“到底送不送?”“送送送。”卓望道回过神儿来,在兜里摸了半天:“你跟问问不会……注意点身体啊。”任延一心都在卓望道递过来的那颗蛋上。他不想玩,收了纯粹是不让卓望道伤心,但东西忽然乍一出现,捏在手里还小小巧巧的,手感很不错,他忽然就走了神,指腹摩挲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嗯”一声,又道:“不该你操心的事能别操心吗?”“我怕你把他弄伤啊,”卓望道拧着个眉:“操我是不懂你们gay哈,但我最近浅浅研究了几十个G吧,……确实有点伤身体。要用那个,完了要清理,不然会发烧。”任延:“………………”卓望道一本正经地推了推眼镜,脸上的表情非常高中生。任延反思了下自己,“知道了。”“哦还有个,尔婷给你的。”他从另一边衣服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包着礼品纸,系着蝴蝶结,看着还挺精致。任延拿起这小巧又轻的盒子,“什么?”晃了晃,好像有点声响。卓望道心虚得腿软,支吾:“我怎么知道,她送的,你回自己房间再拆吧,别当人面拆。”任延提出很符合卓尔婷人设及两人友情的猜想:“不会是一盒蟑螂吧?”卓望道:“…………”“真的?那我扔了啊。”任延诈他。“别啊,”卓望道按住他手:“一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万一呢。”任延怀疑的目光停在他脸上两秒:“行了,收下了,帮我谢谢尔婷,”他抬起懒洋洋的步伐,挥了挥拿着盒子的手:“顺便告诉她,跟她玩游戏的那个学弟在学校里挺高冷的。”卓望道愣了一下,脑子里刷过一排“yooooooooooo~!”

崔榕:“……生气了啊。”任延轻微咳嗽了一声:“所以。”他耸了耸肩。崔榕总觉得任延在诡辩,有什么她担忧的东西,被任延聪明地偷梁换柱偷换概念了,但聪明机敏如她,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分辨出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被说服。“再说了,我一向只看得见自己在乎的人的目光,当然,如果他的目光让我不舒服,那就再考虑把他踢出我在乎的人行列。”崔榕:“……”“所以我今天跟你讨一个你也能喜欢他的心愿。”任延勾起半边唇角:“你不要觉得这是征求你的首肯和同意,只是给你个机会。”本来挺走心的,崔榕眼泪都流出来了,就差决堤了,被任延一戏谑,眼泪尽数倒逼回去。“好了,”任延手指点点桌面,总结陈词:“对于我喜欢男生的这件事,你唯一的接受不良就是怕我会过得辛苦,其他没有,对么?”“其他……”崔榕揉揉太阳穴:“我说了你也不听啊。”“当然,如果是你对此有偏见和歧视,那是你的问题,应该解决问题的是你自身,而不是我,凭什么有偏见的人要让被偏见的人改变自己?”任延沉吟一会儿,散漫地说:“至于别的,比如丢脸,比如让你们在社交场上抬不起头,那是你社交场的风气和认知出了问题,跟我也没关系。”崔榕翻了个白眼。“还有什么?……传宗接代?”任延似笑非笑:“你最近一直在调理身体,我的弟弟妹妹提上日程了吗?未来就辛苦他一下。”一声无语的叹息声递出,崔榕扶住额开始摆烂:“行行行,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的都对。”任延摊了摊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么,同性恋不是问题,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我喜欢的到底是谁的问题。”这题崔榕会抢答,不耐烦道:“你干脆报安问身份证得了!”任延很浅地翘了下唇角,抿住了,一脸认真地说:“不是啊,球队里的。”“???”崔榕噗的一声,本来想压压惊顺顺气的水一口全喷了出来,她霍然起身:“谁啊?他们不都有女朋友吗?楚天辰?!”估计楚天辰是那帮体育生里长得最柔和的,名字起的也像是从玛丽苏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所以崔榕和当初的安问都首先怀疑他。任延不置可否:“你觉得怎么样?”“我跟他不熟啊,”崔榕懵了:“我记得他成绩比你还差吧?他是不是抽烟啊?他长得一般吧?是不是太……健硕了一点?”任延:“……”“对吧?”崔榕好激动:“不行啊,我想象不出你跟他在一起的画面!”“我们同性恋的品味,当然跟你不一样。”任延遗憾地说。崔榕眼泪花又给惊吓出来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双手捂脸呜了一声:“怎么会这样,我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你原来觉得是安问?”任延不动声色、漫不经心地闲聊问。“你对问问这么好,”崔榕崩溃:“吃住都在一起,从小就认识……而且问问多好,多好看,多乖,又善良,个性也好,成绩也好,家里人也熟……”崔榕抽泣起来,越说越觉得心梗,跟开水壶似的尖锐一声:“呜呜呜……楚天辰哪比得上他啊!”任延诱哄,神情云淡风轻:“真的有这么好么?我怎么看不出来?”“算了……”崔榕收拾好自己的失落和难受:“爱谁谁吧,我都管不了你,还操心什么你喜欢谁啊……”“这么说,如果是问问的话,你一定百分百喜欢了。”崔榕的抽泣声止住,脸从湿漉漉的掌心抬起,“?”“我说,”任延一字一句地重复:“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安问的话,你一定百分百喜欢、百分百认同了?”崔榕终于冷静了五秒,将从任延摘下玩偶服那一刻到现在的所有字句对话都捋了一遍,发现自己被亲生儿子耍得团团转,节奏被带得飞起。“任延!”崔女士暴呵一声,抄起手边妙控键盘就往任延身上揍去。任延敏捷地躲开了,一边退出三步远,一边丢下一句“顺便任五桥早就知道了!”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连影子都摸不着了。崔榕呆了一呆,怒火瞬间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任五桥!!!!”·回了二楼房间关上门,任五桥的大声叫屈狡辩被阻隔在门外。任延在床边席地而坐,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新物件一台机车模型。下面压着字条,夫妻俩一人各写了一行,崔榕写:「小的变大的」,任五桥写:「看的变跑的」。是任延看了很久的那台BMW,之前钱差不多存够了,但给安问过生日用了一半,这个口子一开,便是花钱如流水,请卓望道吃饭买手机、买潮牌情侣T、过生日,余额掉得比跳楼还快。任延本来想,买这台机车怎么也得再存个一年半赞了,没想到崔榕他们心里知道,还真送了。可能也未必是知道,也许是任五桥请教了安问,是安问告诉他们的。全进口的机车需要等上一两个月才能提车,任延翻来覆去拆折着这台复刻模型的零部件,像个小学生。良久,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半小时,三楼打架结束,毛阿姨也说晚饭准备好了,任延穿过走廊,推开安问卧室的门。睡得好熟,嫣红的嘴唇微张,吐出灼热的气息,光闻着就觉得甜,是那种软烂到深处的果实甜,浓烈,馥郁。任延时刻谨记卓望道教诲,将手搭上额头停了会儿,判断安问有无发烧迹象这样的动作他一天做了能有八百回。他不舍得叫醒安问,安问却被他触醒了,紧闭的眼睫毛动了动,眉心轻蹙了一下,又随着睁开眼眸的动作而舒展开。“痛。”他撅起了些唇,从被窝里伸出光洁的小臂,懵懵地用手语表达。任延抬手握住,滚烫的:“怎么痛?要不要……去买点药?还是说,”饶是他自己也有点难以启齿:“撑裂了,所以发炎了?”安问揉揉眼睛,两颊白里透粉,“不是那里,是……”他像小孩看病,张开唇,无声地“啊”,手指指指嗓子了,继而闭上嘴,很依赖也很为难地瞪着任延,眼珠子圆滚滚的乌黑着。任延懂了,后面没受伤,前面受伤了。两处都是一直吃,卖力认真难舍,但下场不同,可见喉咙确实更脆弱,更容纳不了。……废话。安问撑着被子坐起身,眼睛低垂看被单上的花纹,“……下次不那么努力了。”简直像没考好似的沮丧。任延笑出声来,“宝贝。”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声他,低沉而温柔。安问也回他“宝贝”两个字,手指却愣在半空中。

去前台结了账又刷了笔新的预授,任延左手拿着蛋,右手拿着药进了电梯。蛋,确实是低调奢华凸显人体工学设计的蛋,比任延想象中的要高级一些,可见卓望道用心至深可感天地。充电型的,按钮手感舒适,让人很想摁一下。电梯里没人,任延面无表情地按下,东西在他掌心嗡嗡震了起来。他料想这个东西应该跟电动牙刷差不多,同一个键位按钮可以开关并换挡。又按了一下,果然换了种震动频率,似乎很强了。任延用掌心包住,震了会儿,觉得手腕发麻,便又换了一档。这次是新的花样,间歇性无规律震动,可能是为了给对方更出乎意料的刺激。二十层楼的功夫,任延把这个玩意儿研究透彻,觉得甚至可以去写一篇产品评测只是尚欠缺真人试用。刷卡进房门前,他长按按钮,等手中嗡嗡的动静止息后,才推门入内。安问是被摇晃醒的,摇晃得激烈,先是身体被摇醒了,继而才是意识昏昏沉沉地醒来。房内冷气调得很低,只有一盏昏暗的床头壁灯开着。窗帘未拢,倒映着脚下浩瀚的城市灯火,只是这灯火在他眼前是迷朦的、晃动着的、幻影的。任延从身后圈住他肩膀:“醒了?”安问抬起手,胳膊绵软无力,连手指都溢满疲乏:“在哪儿?”任延笑了一声,动作轻柔缓慢下来:“酒醒了?”安问翻了个身,任延的动作彻底停下,让他枕在自己胳膊上。安问回忆着,手语随着思索而显得慢腾腾:“不是在给你过生日么?我好像喝了一点酒,以为没关系。”“有关系,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任延的唇停在他柔软滚烫的脸颊上:“那怎么行?”安问心里有了不妙的直觉,刚想跑,被任延拦腰禁锢住。“跑什么?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就全部重新再来一次。”安问吓得半张着嘴,眼泪都流下来,心里想完了,他要命丧在男朋友的床上了,衣衫不整,身体绯红,凌乱不堪。任延笑得不行,断了一切绮念,帮他擦着湿漉漉的眼眶和睫毛:“你喝了酒,我也喝了酒,你想带我出来透气,所以我们就单独出来了。在电梯里接吻,被两个陌生人看到,进房间时是下午一点十七分,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中间七个小时,……就跟你心里想的那样。”其实并非是不间断,而是翻来覆去地睡、翻来覆去地醒、不知疲倦地做。安问下意识扶住腰,好痛,感觉要断了……任延挑挑眉:“问过你了,你说不疼,还要。”安问蜷起腿,被过度开发的地方好像发炎了……不然怎么这么热……任延一手支着腮,似笑非笑看他悔不当初的神情:“也关心过了,你说喜欢,还要。”安问伸出双手,手腕上显而易见有掐痕,或者是什么东西束缚后留下的痕迹,他恼羞成怒地瞪向任延,任延勾了勾唇:“这个不赖账,确实是我干的,帮你吹吹?”安问赶紧藏好手,眉拧得很深,被吮得嫣红微肿的唇,此刻被他自己咬着。任延看他倔强恼怒可爱,忍不住亲他的唇角:“怎么办,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我觉得好亏。要是有一天你跟我翻脸不认,我岂不是被你又骗身又骗心。”安问不想告诉他自己其实模模糊糊记得点,免得他得寸进尺。他并非完全不清不楚,何况身体深处的记忆骗不了人。他习惯了接纳和快乐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遗忘,会反复提醒他记起、忆起。

运动了一下午的躯体饥肠辘辘,安问揉着肚子,任延接管过来,帮他揉着,边说:“我叫了酒店餐,应该很快会送到。”等餐的间隙起床洗漱。虽然被仔细地擦拭过,但安问浑身上下还是狼狈得厉害,房内那种气息浓重,他洗完澡出来,做贼心虚般地去开窗。腿太软了,赤脚也能在地毯上绊了一跤,脚趾头撞到凳脚,他坐在床尾凳上一边委屈呼呼一边眼泪汪汪。茶几上散乱着什么粉色的丝带和包装纸。是什么小女生送他的生日礼物吗?安问一愣。不是七个小时都在房间里……?为什么还有空跑下楼去,收别的女孩子给他的生日礼物?思绪一难过起来,他走向茶几的几步都忘了脚趾的疼了,心跳如鼓擂。会是什么了不得的、见不了光的礼物吗?这算不算窥探隐私?只是看一眼东西,应该不算吧,如果有贺卡的话,他保证不乱看。走近了才发现是个纸盒,在灯光下略有些反光。安问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万……艾……可?”是什么?药?任延生病了?安问心里一凛,是打篮球受伤了吗!盒子显然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安问抽出,蓝色的药片,锡箔已经破了,里面空了一颗。他抽出说明书,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研读起来。……妈的,壮阳药!任延冲完澡出来,就看到安问怒气冲冲地一手攥着药板儿,一手捏着说明书。任延:“……不是,你听我解释。”看到他慌,愤怒如潮水般消退了,安问鼻尖红红,抽了下气止住想哭的冲动,可怜巴巴地做着手语:“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身体?就算你不行,也不用吃药伪装,我又不会嘲笑你。”任延:“?”

wtf???一想到下午那七个小时是任延用药换来的,安问不禁悲从中来,伏在桌子上难受得心脏快爆炸。天啊,那都是任延为数不多、强行催动的生命力!?任延无语地扶了下额头:“你听好,这是卓尔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包得很好,我不知道是什么,拆开后才知道是这个药。”安问抬起头,像非洲大草原上狐獴出洞,泪眼朦胧神情懵懂:“你骗我,你明明已经吃了一颗了。”“干。”任延大步走向他:“我那是好奇,所以拆了一颗出来看看,不是放桌子上哪去了?!”大理石茶几上只有粉色包装带,哪有蓝色药丸?安问清冷的面容上眼眶绯红,冷冷地看着任延演。“操我真放这儿了,就随手一放。”任延翻着桌上的东西,无语,“是不是掉了?肯定是掉下去了。”他弯下腰,在茶几附近的地毯地板上仔细看着。服务铃响,安问过去开门,任延坚持翻找。安问等他吃饭,任延让他先吃,誓要证明自己清白。安问吃海南鸡饭,咬着筷子,任延还在找。安问吃完饭,喝完汤,收拾好餐盘,任延还在找还在找。安问剥好橘子吃了两瓣,任延开始尝试掀开床底,但这是张温莎床,简言之,很重。安问坐在沙发上开始犯困打盹儿,头一点一点的时候,任延倔强把床移开。安问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又醒来时,任延搬走了床头柜。安问揉着脸让自己保持清醒时,任延掀开了地毯。安问最终搭着二郎腿,两条手臂交叠在身前,也不哭了,也不困了,眉心跳了跳:“其实也没那么丢人。”任延找不到蓝色药丸,把他打横抱起丢到床上,冷笑:“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安问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明白,随随便便怀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这代价太过沉重,他第二天睡到下午都还醒不过来。只不过,前一晚被折腾得天翻地覆之时,他意识里迷迷糊糊浮浮沉沉,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凌晨两点,任宅。崔榕:“任延怎么还没回来啊?”任五桥:“再等等,再等等,跟同学玩太晚了。”崔榕:“那我这头套能摘了吗?”任五桥:“不行啊,万一他突然回来了,你不就来不及戴了吗?”崔榕:“………”餐边凳上,一雌一雄两只布朗熊支着腮翘着二郎腿,各自哈欠连天。-糟了!安问从床上一跃而起,任叔叔说过今、……昨晚上要给任延惊喜的!!!!!七十  “男……男孩子?”崔榕眼睛瞪很很大,舌尖磕绊了一下,一个名字立刻就到了嘴边“是不是”任延打断她,以气定神闲的姿态主宰了这场谈话的节奏:“你觉得我喜欢男孩子怎么样?心里是什么感觉?”什么感觉?崔榕的心跳很快,也许是昨晚上熬了夜的缘故,她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心口冰凉像压了一块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冰块,让她进出的呼吸只有冷气儿没有热气儿。

花了数秒,瞳孔里的光才勉强找回了焦距。“什么感觉……”崔榕深呼吸了两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害怕的感觉,恐惧的感觉。”“为什么害怕?为什么恐惧?”“因为陌生,因为虽然有想过担忧过,但总有一种侥幸,觉得你身上没有同性恋的特质,也看不出你对男的感兴趣。你今天突然这么告诉我……”崔榕抬起手,压了压灼热的眼眶,深深地倒吸气,将自己的狼狈和慌乱压得很好,“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很开放,我们也没有歧视,但放在我儿子身上,我依然会担心他过不好这一生。这就是我的恐惧。”任延勾了勾唇:“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喜欢男的就会过不好这一生。为什么?”“获得的祝福少,在一份感情里拥有的坦然少,获得的质疑和窥探多,在一段关系里拥有的不安全感不确定感多。一段可以稳定经营的、亲密的两性关系,它不会是你人生所有的底气,也不会是你所有幸福感的来源,也绝不能决定你的成功、你的生命质量,但是……”

崔榕深深地望着任延十九岁的年轻的面容:“它可以给你很多快乐,很多幸福感,很多迈向成功的动力,或者很多接受失败的坦然、底气。我是你妈妈,只想你快乐、幸福,只想你选择最轻易就能幸福的道路,而不要去经历那些不体面的、鸡飞狗跳的、让你内耗的、精疲力竭的东西。”任延静静耐心地听完了每个字,没有急于反驳,给崔榕抽了张纸巾。纸巾压向眼底,很快便被濡湿。崔榕捏着纸团,“谢谢。”“我的看法跟你一致。”听到任延如此意外的一句,崔榕猛地抬起脸:“那你……”“我也觉得一段稳定的感情,或者说婚姻很重要,这是我从你和任五桥身上学到和看到的。虽然你们两个对亲生儿子不怎么样,对对方倒是矢志不渝。我想,如果不是从对方身上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安全感和信任,你也做不到独自带我在美国生活十年,任五桥也受不了你一年两百天的出差。你们让我知道,找到一个自己爱的人共度一生,是一件很幸运很美好的事,会让你更自由地去成全自己,也去成全对方。”被孩子点评爱情,就算是崔榕这样强硬又直爽的女人,心里也生出了一些赧然。“我也会觉得一些女孩子很漂亮,或者谁的身材很好,谁的气质很可爱,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心动,更绝谈不上喜欢。我被迫从小就学会了独立,学校换来换去,身边的同学朋友换来换去,没有哪一段关系是长久的,所以当‘长久’这个词,和某一个人固定在一起时,我知道我喜欢他。我不希望看不见他,不希望和他的关系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不希望和他变成那种微信里十年也不会打一声招呼的熟人。因为他,我第一次想要抓住一段关系。”任延静静地陈述,“所以,我理解你对同性恋的担忧,但我认为,一段关系是不是会走向好的结局,更在于两个人的品格、灵魂、个性……所有令他成为他的东西,而不在于性别。我喜欢上这样的人,他拥有好的品格、好的灵魂,即使将来,我们真的无能为力走到了分开,那这段关系也绝不是糟糕的关系。”“但是同性恋……别人看你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会是你们的压力源,会push你,让你们觉得不舒服。”“也许外界的压力源会很强大,目光会很明显,但在一段关系里拥有的坦然、安全感,应该来自于自身和对方,而不是取决于外面。”任延很轻描淡写地说着,在崔榕耳朵里显得天真。任延看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聪明地请她换位思考:“我觉得你应该有感同身受吧,说你和任五桥是open?relationship,说你们各玩各的,在外面各自保养男大学生女大学生,说你们貌合神离,只是离婚不好分割才坚持到了现在。”

“不能叫你这些好听的,不能为你加油。”他的手复又动了起来,双眸一瞬不错地凝着任延,想要看清他的心底是否有同样的失落:“你会难过吗?”“会有一点。”任延如实说,“不多,但确实会有。”“能说话就好了。”安问抿起唇笑,两边唇角都向上翘起,眼神亮晶晶,清冷的面容浸在乖巧而单纯的讨好中。

他想让任延高兴,也听到别人能听到的“宝贝”呀,“男朋友”呀,听到他说“我喜欢你”,听到“爱”。因为做不到,就好像小孩考不到好的期末成绩,所以只能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怯生生的笑容来让对方开心。崔榕和任五桥已经先下楼,一楼餐厅传来他们和毛阿姨交谈的声音,听到崔榕让她醒一瓶红酒。安问眼睛更亮,是被心里古怪的念头点起:“不然,我就一直喝酒好了。”“那现在的你就消失了。”“我又不是精神分裂……”安问掀开被子,很认真地将脚尖蹭进拖鞋里,不太敢看任延。他确实不是精神分裂双重人格,但一想到酒醒后的他怎么也不记得,任延就有种把他遗落在了什么地方的感觉。一想到安问也许被孤零零地遗落在了什么地方,任延的心底便缓慢而迟滞地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你想会说话吗?”这是什么问题!安问抬起脸,点着头:“我每年生日都许这个愿。”任延牵起他的手:“我选好了心理医生,如果你愿意,那我就跟他预约一个时间,带你去看看。”他考察过、挑选过、对比过,打电话、预约去现场、线上沟通,一项项细致咨询,最后从一堆知名的心理医生、心理诊所里,挑选了当初那位老专家推荐的沈喻医生。对方档期很满,但对安问的病例感兴趣,所以让助理安排插队。

“男……男孩子?”崔榕眼睛瞪很很大,舌尖磕绊了一下,一个名字立刻就到了嘴边“是不是”任延打断她,以气定神闲的姿态主宰了这场谈话的节奏:“你觉得我喜欢男孩子怎么样?心里是什么感觉?”什么感觉?崔榕的心跳很快,也许是昨晚上熬了夜的缘故,她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心口冰凉像压了一块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冰块,让她进出的呼吸只有冷气儿没有热气儿。

花了数秒,瞳孔里的光才勉强找回了焦距。

门扉被轻叩了叩,江月在门外细声问:“两位先生,商量好了么?”门内应声,当然是任延的声音,但与刚刚比起来,显得紧绷艰涩。江月愣了一下,推门而入,见两人都站着,彼此离得很远。她笑了笑:“那需要我帮二位预约么?”任延点头,江月确认了一下价格:“一千二一位,如果ok的话,我就让我同事那边操作。”任延扫码付款,心想能想出这种点子的真他妈是个赚钱天才。安问听到价格都懵了,等任延那边付完钱,他认真地问:“约会一次成本这么高么?”任延笑了一声:“怎么,替我心疼啊?就今天一次,以后想花都没有立场了,不是么?”虽然是笑谈,但他说完,并不敢看安问的反应神情,仿佛是怕安问点头。正好江月在领路,任延便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岔开话题:“走吧。”因为就开在市中心,又有这么多噱头,这座海洋馆的人流始终很旺。一进馆,深海般的蓝色光线柔和唯美,穿过熙熙攘攘的游客和秋游小学生走下坡道,出现在眼前的,蓦然就是那面有亚洲之最的海洋观景窗。“五十米的海景幕墙,在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数的,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大之一,”江月领着两人走到近前:“这座观景窗的明星是这三条鲸鲨,它的纹路就像星空一样唯美斑斓,是当之无愧的镇馆之宝,现在游过来,像蝙蝠一样的,就是魟鱼,又被称为魔鬼鱼,和鳐鱼、蝠鲼是近亲,他们都一起做了微笑唇,拥有天使般的微笑。”观景窗前有台阶,安问单膝跪了上去,两手轻轻贴住冰凉凉的亚克力幕墙,因为靠得那么近,连鼻尖也抵了上去。旁边小学生好多,但没有人看得有安问认真。幼儿园小朋友也多,但没有人眼睛像安问那么惊奇,像落进了星星。江月忍不住笑:“安先生好可爱哦。”任延陪着安问一起趴了过去,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光在水中穿行,变换间营造出深浅不一的蓝,鱼群徜徉优雅,宛如静谧行歌。“它在冲我招手吗?”安问点点眼前的这只。任延也分不清这是魟鱼还是鳐鱼还是蝠鲼,总之这仨长得都那样,其中一只竖了起来,两侧柔软鱼翼如绸缎一般卷舒,看上去就像是在微笑打招呼。任延本来以为安问会招手回去,安问:“它好像在嘲讽我。”任延:“……”“魟鱼的种族寿命已经有1.8亿年了,是来自于中生代侏罗纪的生物喔,下午四点,我们可以去体验一下喂魟鱼。”江月对那只魟鱼弯了弯手:“我给你们在这儿合个影吧,好不好?”话音刚落,两只手机同时递到了眼前。江月笑得不行:“拍完了你们互相drop一下不就好了?”安问只好默默收回手机,江月很有经验:“咱们就不拍正脸了,逆光的,你们可以继续看鱼,我帮你们找角度。”她跑得远了些,熟练地找到机位,等待鲸鲨游过。快门将画面定格,梦幻的蓝色中,两个少年并肩而立,柔光将两人的脸点亮,在这样天堂般的丁达尔光影之中,安问看鱼,专注无比,任延却忍不住转过脸去看他。这样的目光那么近,又那么远,是知道珍宝就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及,是知道此刻拥有,但下一秒就会失去,是温柔,但易碎。江月在任延这样的目光中愣了一下,甚至不忍心按下快门,直到美人鱼出场,人群轰然拥上,淹没了她精心的构图。美人鱼尾优雅摇曳,泛着粼粼的闪光,虽然知道百分之九十九是演员,但安问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任延:“真的。”安问:“!”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他转过脸去,跟那群小朋友挤成一团,目不转睛地看着,试图找到坚定真假的蛛丝马迹。“骗人,我看到她嘴里咬着呼吸阀。”安问收回目光,斩钉截铁地说。收获任延无情的嘲笑。任延简直笑得站不稳,将安问整个抱进怀里,脸闷在他颈窝笑得发抖:“你怎么这么好骗啊?是从哪个桃花源村出来的?”安问脸涨得绯红,确实,连小朋友都知道百分百是假的,他竟然还留了百分之一的侥幸。不高兴了,脸挂了下来。任延戳他气鼓鼓的脸颊:“干吗?生气了?其实她应该是真的,她本来就是美人鱼,在岸上时有两条腿,一下水就长出了鱼尾,因为不知道怎么在人类世界养活自己,看到海洋馆的招聘启事,就来应聘。鱼当然比人游得漂亮,所以她顺利得到了这份工作,但为了不露出马脚,所以才带着呼吸阀,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她在里面的每分每秒都像回了家一样开心。”安问:“……”任延搂着他,让他抬起眼看水中的世界:“你看她根本不怕这么大的鱼,这些鱼都有四五米、十几米长,但是她可以跟它们聊天,比如说……”任延想了想:“那只魟鱼在告你状,说刚刚跟你打招呼,你都不理它,还说它在嘲讽你,鲸鲨说……这个人类真没有礼貌,不过看在他最好看的份上,可以原谅。美人鱼说……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吧?还挺般配的。”鱼尾翻转,盛开白色水花与连绵的气泡,银鱼群和热带鱼围在她身边聚散,安问深深地相信了任延的童话。既然在他的世界里,小熊可以讲话,白萝卜可以感冒,小考拉可以跟他分享心情,那为什么不能有美人鱼的存在?如果安问相信圣诞老人,任延不介意驾着驯鹿马车欢迎他光临。穿过观景窗往前走,路过的便是鲨鱼馆。“待会儿我们就是在这里与鲨共游,我们知道的鲨鱼品种基本上都能在这里找到。”任延:“你确定它们吃饱了吗?”江月:“确定。”任延:“我听说鱼是没有饱腹感的,只要想吃、有得吃就会一直吃。”江月:“……”鲨鱼皮流光溢彩,像银色战衣,潜水员正在里面做日常清洁,弄得周围小朋友连连惊叹:“哇!他都不怕被吃掉!”任延大概能想象到等会儿他们下水时被围观的盛况。从鲨鱼馆穿过海底隧道,便是各种生态馆,有按大洋划分的,比如波斯湾馆、南太平洋馆,也有按品种分,比如热带鱼馆、水母馆、珊瑚馆。“这条海底隧道也是我们的明星项目。”江月兢兢业业介绍,“前面有个分岔路,一边通往专题生态馆,一边是海底餐厅,正常来说是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的,不过我们是VIP,所以已经帮你们预留好靠窗的位子了。”安问愕住,连这么难订的餐厅也准备好了?那如果他选择动物园呢?想什么便问了什么,任延轻描淡写:“动物园有草原餐厅和雨林餐厅,一个是非洲主题,可以看斑马和长颈鹿,一个是南非主题,有你能想到的所有漂亮的鸟,都定了。”天啊,安问呼吸都暂停了,这也太浪费了吧!

“下次我们可以先选好再定,不用这么多选择,

他没有站起,保持着靠墙坐着的姿势,双腿屈着,两手环着膝盖,自下而上仰望着安远成,黑色的眼眸睁得很圆。从安远成居高临下角度看,他的眼尾下垂,眼神中虽然还残留着丝毫倔强,但更多是臣服。“想清楚了?”安远成淡淡问。

质就不同了,何况你爸跟我爸关系那么好,知情不报伤感情。”这一点不必安养真说,任延原本就是打算这么处理的。“还有什么……”安养真动着脑子。“稍等我五分钟,之后给你回电。”“哎”没叫住,任延把电话挂了。上课时间,连接两侧教学楼的连廊上空无一人,绿色花岗岩上白色的碎点子叫人眼花,一双红黑配色的AJ步幅很快地跑过,穿堂风将任延的校服吹得向后鼓荡。门被拍开时,吴居中刚给学生发完了模拟卷。厚重的实木门在墙上砰的一下又反弹回来,任延支起胳膊按着门,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气喘吁吁地与吴居中对视。吴居中不慌不忙地按下计时器:“先开始。”继而掩门走出。门和窗隔绝了小小的交谈声,卓望道努力支起耳朵,只听到任延低沉紧绷的嗓音,字句模糊着。“所以,你希望我可以给安问做家访。”“他不会放弃联赛的。”“你知道他家长在给他办理退学么?”任延愣了一下,一股惊痛还没来得及蔓延,他已经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只要在退学前参加联赛,他就一定能近冬令营,进集训队。”从而在高二时期就完成保送。吴居中似笑非笑:“你对他这么有信心?”任延直视着他的双眼:“请你给他机会。”吴居中转过身,双手撑着走廊尽头的一面窄窗。他沉吟的数秒,是任延失去呼吸的数秒。他不敢打破吴居中的思量,只盼望他能珍惜安问的天赋和努力。安问习惯不了,因为他错把高原当平芜,所以才会有一脚落空的无尽落差感。眼泪都干了,只是眼眶仍有些湿,安问眨了眨,将脸撇进房外走廊的浓黑中:“那晚上呢?既然一直当朋友,晚上又为什么跟我接吻。”“我更想问你。喝了酒的你,为什么那么想跟我接吻?”任延沉静地问:“我想你自己想清楚,告诉我这个答案。我更想要你告诉我,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会找我接吻,为什么还要一天天纵容自己找借口喝酒?”安问紧紧抿住唇,任延不再逼问他,只是温柔地低垂着脸,掌着他脸颊的指腹抚了抚他眼底:“昨天晚上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我好笨,既然明知道第二天的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为什么不干脆录像、录音频,设计一些问题问你,让第二天白天的你再也不能翻脸不认。”安问仰起头,眸光确实是如出一辙的懵懂,可见和喝了酒的那个他一样,也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任延不免又被他可爱到一次:“因为喝了酒的你,和白天的你不一样,我想听到的,是白天的你的答案,我想有一天,你没有喝酒,也想要我亲你抱你,叫你宝贝,明白坚定地告诉我,你喜欢我。”一句话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安问张了张唇,任延的手指停在他嘴唇上:“不着急,不是还有周六么?等周六约完会,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安问从不知道掐指等某一天的日子竟会是这么漫长、这么难捱。

他已经等过妈妈,知道了等人的滋味,且这种等待是未知而望不到尽头的,像书里写的,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他已经从小就受过、习惯了这样的折磨,磨练了如此的心性,竟然也会觉得区区四天后的周六是这么难等。那天晚上的酒失去了魔法效应,他后来也没有再刻意找过酒喝,崔榕和任五桥迟迟不回来,安问开始乖巧地恪守游戏规则,跟任延相处得好有距离。下课间走廊上碰见,点一点头笑一笑,从操场结伴同行回来,自然而然地在班门口分道扬镳。因为任延开始吃低碳水的营养餐健身餐,不能再吃食堂的高油高盐食物,所以中饭晚饭变成安问和卓望道吃,他越来越多地和A班同学相处,课间课后讨论的也都是题和竞赛,偶尔听他们分享兴趣爱好和最近喜欢的电影。周四晚自习前,也曾偷偷地去体育馆看任延训练,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单独练的,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永远有自己的节奏,并不轻易被打破。晚上总是他先回家,也没刻意等任延。有两晚任延回来都十二点多了,安问早就上了床,听到楼下门开合的动静,像听到夜间的落雨,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松弛地闭上双眼。任延还是会给他分享适合的英文节目、脱口秀,很简单的方式,在微信里甩一个云盘链接,附言「听听看」。越是平淡如水、朋友式地相处,安问就越是想要飞到周六。他连那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想过一百八十遍了,可惜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衣服,真到了当天,只好换上生日那天穿的衬衣,戴上了林茉莉送他的表。下楼吃早饭时氛围就怪怪的。毛阿姨得了崔榕的吩咐,周末怕他们三餐垃圾食品,特意起了个大早来给两人准备早餐,餐厅里甜香浓郁,安问一下楼,毛阿姨就眼前一亮:“呀,问问今天真好看哎!是出去约会吗?”任延已经在用餐了,闻言停下喝粥的动作,抬眸看着安问自上而下地步下旋转楼梯。安问立刻便想跑回去换上校服。任延笑了一声,回答毛阿姨:“他今天跟我约会。”毛阿姨当他开玩笑,逗趣他:“那你怎么就穿个T恤啊?”“还没换呢。”任延放下勺子:“这就去了。”两人在楼梯处迎面碰上,任延牵他的手:“叫男朋友。”安问:“……”任延挑了挑眉:“不习惯?”安问蹙紧眉,任延在他腰上揽了一下,能屈能伸地说:“那我叫,早上好,宝贝。”安问深深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儿,任延轻笑一声,一阵风似的越过他往上跑了。安问吃早餐吃了一半,任延换完衣服下楼了,黑T恤工装裤,银色吊坠随着下楼的动作轻晃,插在裤兜的手腕露着一截超酷的腕表,脚上已经换完了鞋,是在他衣帽间鞋柜居中摆放的一双,安问从没见他穿过。重新回到餐桌边落座时,带起了一阵清新的香,令人想起雨过天晴的雨林。就连头发也跟平时不同。安问瞬间平衡了,他没有太over,最起码跟任延比起来他可太寻常了。毛阿姨一见面就笑得合不拢嘴:“是不是真的去约会啊,怎么打扮得这么帅?我可好久没见你好好收拾自己了。”安问被橙汁呛了一口,任延平时还不叫好好收拾自己吗?分明随便一件单品都是被表白墙求同款的那种。任延在安问对面坐下,看着他吃早餐,边回毛阿姨:“说了约会就是真的约会。”“哪个女同学?从没听你提过呢。”毛阿姨八卦,“榕榕问起我来,我可不知道怎么回啊。”任延玩世不恭地说:“不是说了么,跟问问,她问你你就如实说好了。”安问啃着三明治的动作忠实地一顿,被任延一秒不落地收进眼底。毛阿姨仍在说笑:“我不信,你肯定是拉着问问给你当烟雾弹了,问问这么乖,都要被你带坏了。”“你才知道啊,”任延漫不经心地回:“早就彻底带坏了。”“那完了,”毛阿姨边干着活边搭腔:“到时候养真少爷来找你兴师问罪。”其实她的潜台词是“会不会占用很多学习时间”,安问点着头,卓望道磕磕绊绊翻译:“额……会……很多……学过……”高雪芬挥了挥手:“你歇歇吧,那舞谁跳呢?”两个女生举手:“我们都学过现代舞,她演男的,我演女的。”虽然向来是个唯成绩论的铁面班主任,但见这群小孩难得的兴奋热情,超九成以上四百度近视镜后都闪烁着迷之期待目光,高雪芬一时间十分感动:“我想想。”

只是两口烟的功夫,吴居中便做好了决断:“把他家地址给我。”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口气,吴居中加了他微信,等着他发送地址,漫不经心问:“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吗?”任延被他一问,指尖的动作停顿。“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吴居中吁了口烟:“他每次一见你来接他下课,就恨不得挂你身上,早恋么,又不犯法。”“就说……”任延定了定神:“不要放弃。”“就这样?”吴居中有些意外。“我可以录视频吗?你到时候给他看。”

安问习惯不了,因为他错把高原当平芜,所以才会有一脚落空的无尽落差感。眼泪都干了,只是眼眶仍有些湿,安问眨了眨,将脸撇进房外走廊的浓黑中:“那晚上呢?既然一直当朋友,晚上又为什么跟我接吻。”“我更想问你。喝了酒的你,为什么那么想跟我接吻?”任延沉静地问:“我想你自己想清楚,告诉我这个答案。我更想要你告诉我,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会找我接吻,为什么还要一天天纵容自己找借口喝酒?”安问紧紧抿住唇,任延不再逼问他,只是温柔地低垂着脸,掌着他脸颊的指腹抚了抚他眼底:“昨天晚上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我好笨,既然明知道第二天的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为什么不干脆录像、录音频,设计一些问题问你,让第二天白天的你再也不能翻脸不认。”安问仰起头,眸光确实是如出一辙的懵懂,可见和喝了酒的那个他一样,也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任延不免又被他可爱到一次:“因为喝了酒的你,和白天的你不一样,我想听到的,是白天的你的答案,我想有一天,你没有喝酒,也想要我亲你抱你,叫你宝贝,明白坚定地告诉我,你喜欢我。”

下课间走廊上碰见,点一点头笑一笑,从操场结伴同行回来,自然而然地在班门口分道扬镳。因为任延开始吃低碳水的营养餐健身餐,不能再吃食堂的高油高盐食物,所以中饭晚饭变成安问和卓望道吃,他越来越多地和A班同学相处,课间课后讨论的也都是题和竞赛,偶尔听他们分享兴趣爱好和最近喜欢的电影。周四晚自习前,也曾偷偷地去体育馆看任延训练,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单独练的,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永远有自己的节奏,并不轻易被打破。晚上总是他先回家,也没刻意等任延。有两晚任延回来都十二点多了,安问早就上了床,听到楼下门开合的动静,像听到夜间的落雨,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松弛地闭上双眼。任延还是会给他分享适合的英文节目、脱口秀,很简单的方式,在微信里甩一个云盘链接,附言「听听看」。

安问脸色苍白,手语也有了虚弱、怯生生的味道:“我想去上学。”“我已经在帮你走退学手续了,你需要接受治疗,治疗完成后再回去上学。”安问眨了下眼,没有问他治疗什么,而是恳求:“明天就是文艺比赛了,我要拉手风琴的。”“这种小孩子的的比赛,不重要。”安问努力压下一瞬间翻涌的愤怒,“我们排练了一个月,大家都很努力,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他最后试探地打出手语,目光充满请求与希望:“求你,就一天。”安远成不废话,面孔冷硬,转身时,被安问一把抓住了手。跟他的宽而厚的中年男人的手比起来,安问的手显得薄而纤细,两只手如幼童般紧紧抓住了安远成的一只,手指微凉,带着他过低的体温。安问回家数月,除了最开始的一次双方都很生疏的拥抱,他还没有如此亲昵地孺慕过他的父亲。安远成垂下脸,看到坐在地上仰着脸的安问,自眼眶里滑下一行透明的眼泪。也许是这一眼打动了他,七点多郑伯把早饭送进来时,说安董同意他明天去学校了,但只能参加表演,表演完就得走,而且全程会有专人陪护着他。安问低头喝粥,不住地点着头,眼泪掉进碗里。郑伯不知道真相,以为父子间闹了什么大矛盾,只能叹气说:“有什么错,服个软就过去了,别硬犟。”等安问用完了早餐,郑伯收拾餐盘出去,将安问的状况上三楼汇报给了林茉莉,之后才告诉安远成。安养真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不动声色地问安远成:“今天能不能蹭爸爸的车去公司?昨晚上喝太多了,不想开车。”“我今天不去公司。”果然没出安养真所料,安远成要亲自守着安问。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安问的哑巴原因,还是他跟任延的感情,都是家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连郑伯都没有告诉,知道真相的人只有贴身助理。林茉莉乘电梯下来,试探地央求安远成:“我进去陪陪问问好不好?他还小,我怕他想不开。”安远成抬眸看她,不轻不重的一眼,林茉莉噤声了。显而易见地看到了她的胆怯后,安远成缓声:“这几天谁都不能接触他,让他自己好好反思反思,你安心养胎。”林茉莉还想说什么,接触到安养真的目光后,心里一定,在安远成面前柔顺地低下了头。安养真蹭不上顺风车,又不敢使唤附言「听安远成的司机,只能自己开车出门。路上顺便给任延打了个电话。他一个社会人士,早就把学校里的课表忘干净了,也没考虑任延是在上课还是做操。讲台上,钱一番刚开始讲昨晚上出错率最高的一道题,任延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动静比他讲课的声音还响。全教室都回头看,钱一番不讲了,慢条斯理地双手环住胸,盯着任延不说话。有眼力见儿就该自觉把手机上缴了,何况任延近期分明是个改头换面的好学生状态。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便径自起身,“抱歉。”他低声颔首,拿着手机走向后门。咔的一声,钱一番指间的粉笔捏断了。

“任延,你当你在上大学呢是不是?”钱一番冷声:“出去了就别进来了,检讨书放学送我办公室。”任延脚步停顿了片刻,微侧过脸轻点头,钱一番看到他眸光沉静但消沉,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他一时没了声音,眼睁睁目送着任延走出后门。“喂。”安养真的跑车打双闪停在路边,咬着烟含糊不清而简短有力地说:“事情被我爸知道了,是他搞的鬼,问问手机在他那儿,他什么都不知道,被我爸锁起来了。”安养真不知道,他的四个短句将任延从地狱拯救,又推他到了火山边:“你见到了他?他怎么样?”“见不到,我爸防着所有人,连公司都不去了,我没机会跟问问多说什么,等半夜再试试。”安养真描述事态:“对了,他明天会来学校,有文艺汇演是吗?”“晚上七点半开始。”“我爸应该会派人盯着他,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见得上当然好,见不上你也别冲动。”安养真支着脑袋:“这件事你父母知道吗?”“知道。”安养真耸了下肩:“果然是他俩能干出来的,就暂时别告诉他们了,否则他们介入,事情性质就不同了,何况你爸跟我爸关系那么好,知情不报伤感情。”这一点不必安养真说,任延原本就是打算这么处理的。“还有什么……”安养真动着脑子。“稍等我五分钟,之后给你回电。”“哎”没叫住,任延把电话挂了。上课时间,连接两侧教学楼的连廊上空无一人,绿色花岗岩上白色的碎点子叫人眼花,一双红黑配色的AJ步幅很快地跑过,穿堂风将任延的校服吹得向后鼓荡。门被拍开时,吴居中刚给学生发完了模拟卷。厚重的实木门在墙上砰的一下又反弹回来,任延支起胳膊按着门,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气喘吁吁地与吴居中对视。吴居中不慌不忙地按下计时器:“先开始。”继而掩门走出。门和窗隔绝了小小的交谈声,卓望道努力支起耳朵,只听到任延低沉紧绷的嗓音,字句模糊着。“所以,你希望我可以给安问做家访。”“他不会放弃联赛的。”“你知道他家长在给他办理退学么?”任延愣了一下,一股惊痛还没来得及蔓延,他已经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只要在退学前参加联赛,他就一定能近冬令营,进集训队。”从而在高二时期就完成保送。吴居中似笑非笑:“你对他这么有信心?”任延直视着他的双眼:“请你给他机会。”吴居中转过身,双手撑着走廊尽头的一面窄窗。他沉吟的数秒,是任延失去呼吸的数秒。他不敢打破吴居中的思量,只盼望他能珍惜安问的天赋和努力。安问习惯不了,因为他错把高原当平芜,所以才会有一脚落空的无尽落差感。眼泪都干了,只是眼眶仍有些湿,安问眨了眨,将脸撇进房外走廊的浓黑中:“那晚上呢?既然一直当朋友,晚上又为什么跟我接吻。”“我更想问你。喝了酒的你,为什么那么想跟我接吻?”任延沉静地问:“我想你自己想清楚,告诉我这个答案。我更想要你告诉我,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会找我接吻,为什么还要一天天纵容自己找借口喝酒?”安问紧紧抿住唇,任延不再逼问他,只是温柔地低垂着脸,掌着他脸颊的指腹抚了抚他眼底:“昨天晚上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我好笨,既然明知道第二天的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为什么不干脆录像、录音频,设计一些问题问你,让第二天白天的你再也不能翻脸不认。”安问仰起头,眸光确实是如出一辙的懵懂,可见和喝了酒的那个他一样,也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任延不免又被他可爱到一次:“因为喝了酒的你,和白天的你不一样,我想听到的,是白天的你的答案,我想有一天,你没有喝酒,也想要我亲你抱你,叫你宝贝,明白坚定地告诉我,你喜欢我。”一句话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安问张了张唇,任延的手指停在他嘴唇上:“不着急,不是还有周六么?等周六约完会,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安问从不知道掐指等某一天的日子竟会是这么漫长、这么难捱。

他已经等过妈妈,知道了等人的滋味,且这种等待是未知而望不到尽头的,像书里写的,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他已经从小就受过、习惯了这样的折磨,磨练了如此的心性,竟然也会觉得区区四天后的周六是这么难等。那天晚上的酒失去了魔法效应,他后来也没有再刻意找过酒喝,崔榕和任五桥迟迟不回来,安问开始乖巧地恪守游戏规则,跟任延相处得好有距离。下课间走廊上碰见,点一点头笑一笑,从操场结伴同行回来,自然而然地在班门口分道扬镳。因为任延开始吃低碳水的营养餐健身餐,不能再吃食堂的高油高盐食物,所以中饭晚饭变成安问和卓望道吃,他越来越多地和A班同学相处,课间课后讨论的也都是题和竞赛,偶尔听他们分享兴趣爱好和最近喜欢的电影。周四晚自习前,也曾偷偷地去体育馆看任延训练,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单独练的,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永远有自己的节奏,并不轻易被打破。晚上总是他先回家,也没刻意等任延。有两晚任延回来都十二点多了,安问早就上了床,听到楼下门开合的动静,像听到夜间的落雨,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松弛地闭上双眼。任延还是会给他分享适合的英文节目、脱口秀,很简单的方式,在微信里甩一个云盘链接,附言「听听看」。越是平淡如水、朋友式地相处,安问就越是想要飞到周六。他连那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想过一百八十遍了,可惜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衣服,真到了当天,只好换上生日那天穿的衬衣,戴上了林茉莉送他的表。下楼吃早饭时氛围就怪怪的。毛阿姨得了崔榕的吩咐,周末怕他们三餐垃圾食品,特意起了个大早来给两人准备早餐,餐厅里甜香浓郁,安问一下楼,毛阿姨就眼前一亮:“呀,问问今天真好看哎!是出去约会吗?”任延已经在用餐了,闻言停下喝粥的动作,抬眸看着安问自上而下地步下旋转楼梯。安问立刻便想跑回去换上校服。任延笑了一声,回答毛阿姨:“他今天跟我约会。”毛阿姨当他开玩笑,逗趣他:“那你怎么就穿个T恤啊?”“还没换呢。”任延放下勺子:“这就去了。”两人在楼梯处迎面碰上,任延牵他的手:“叫男朋友。”安问:“……”任延挑了挑眉:“不习惯?”安问蹙紧眉,任延在他腰上揽了一下,能屈能伸地说:“那我叫,早上好,宝贝。”安问深深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儿,任延轻笑一声,一阵风似的越过他往上跑了。安问吃早餐吃了一半,任延换完衣服下楼了,黑T恤工装裤,银色吊坠随着下楼的动作轻晃,插在裤兜的手腕露着一截超酷的腕表,脚上已经换完了鞋,是在他衣帽间鞋柜居中摆放的一双,安问从没见他穿过。重新回到餐桌边落座时,带起了一阵清新的香,令人想起雨过天晴的雨林。就连头发也跟平时不同。安问瞬间平衡了,他没有太over,最起码跟任延比起来他可太寻常了。毛阿姨一见面就笑得合不拢嘴:“是不是真的去约会啊,怎么打扮得这么帅?我可好久没见你好好收拾自己了。”安问被橙汁呛了一口,任延平时还不叫好好收拾自己吗?分明随便一件单品都是被表白墙求同款的那种。任延在安问对面坐下,看着他吃早餐,边回毛阿姨:“说了约会就是真的约会。”“哪个女同学?从没听你提过呢。”毛阿姨八卦,“榕榕问起我来,我可不知道怎么回啊。”任延玩世不恭地说:“不是说了么,跟问问,她问你你就如实说好了。”安问啃着三明治的动作忠实地一顿,被任延一秒不落地收进眼底。毛阿姨仍在说笑:“我不信,你肯定是拉着问问给你当烟雾弹了,问问这么乖,都要被你带坏了。”“你才知道啊,”任延漫不经心地回:“早就彻底带坏了。”“那完了,”毛阿姨边干着活边搭腔:“到时候养真少爷来找你兴师问罪。”其实她的潜台词是“会不会占用很多学习时间”,安问点着头,卓望道磕磕绊绊翻译:“额……会……很多……学过……”高雪芬挥了挥手:“你歇歇吧,那舞谁跳呢?”两个女生举手:“我们都学过现代舞,她演男的,我演女的。”虽然向来是个唯成绩论的铁面班主任,但见这群小孩难得的兴奋热情,超九成以上四百度近视镜后都闪烁着迷之期待目光,高雪芬一时间十分感动:“我想想。”

只是两口烟的功夫,吴居中便做好了决断:“把他家地址给我。”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口气,吴居中加了他微信,等着他发送地址,漫不经心问:“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吗?”任延被他一问,指尖的动作停顿。“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吴居中吁了口烟:“他每次一见你来接他下课,就恨不得挂你身上,早恋么,又不犯法。”“就说……”任延定了定神:“不要放弃。”“就这样?”吴居中有些意外。“我可以录视频吗?你到时候给他看。”

安问习惯不了,因为他错把高原当平芜,所以才会有一脚落空的无尽落差感。眼泪都干了,只是眼眶仍有些湿,安问眨了眨,将脸撇进房外走廊的浓黑中:“那晚上呢?既然一直当朋友,晚上又为什么跟我接吻。”“我更想问你。喝了酒的你,为什么那么想跟我接吻?”任延沉静地问:“我想你自己想清楚,告诉我这个答案。我更想要你告诉我,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会找我接吻,为什么还要一天天纵容自己找借口喝酒?”安问紧紧抿住唇,任延不再逼问他,只是温柔地低垂着脸,掌着他脸颊的指腹抚了抚他眼底:“昨天晚上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我好笨,既然明知道第二天的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为什么不干脆录像、录音频,设计一些问题问你,让第二天白天的你再也不能翻脸不认。”安问仰起头,眸光确实是如出一辙的懵懂,可见和喝了酒的那个他一样,也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任延不免又被他可爱到一次:“因为喝了酒的你,和白天的你不一样,我想听到的,是白天的你的答案,我想有一天,你没有喝酒,也想要我亲你抱你,叫你宝贝,明白坚定地告诉我,你喜欢我。”一句话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安问张了张唇,任延的手指停在他嘴唇上:“不着急,不是还有周六么?等周六约完会,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安问从不知道掐指等某一天的日子竟会是这么漫长、这么难捱。

他已经等过妈妈,知道了等人的滋味,且这种等待是未知而望不到尽头的,像书里写的,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他已经从小就受过、习惯了这样的折磨,磨练了如此的心性,竟然也会觉得区区四天后的周六是这么难等。那天晚上的酒失去了魔法效应,他后来也没有再刻意找过酒喝,崔榕和任五桥迟迟不回来,安问开始乖巧地恪守游戏规则,跟任延相处得好有距离。下课间走廊上碰见,点一点头笑一笑,从操场结伴同行回来,自然而然地在班门口分道扬镳。因为任延开始吃低碳水的营养餐健身餐,不能再吃食堂的高油高盐食物,所以中饭晚饭变成安问和卓望道吃,他越来越多地和A班同学相处,课间课后讨论的也都是题和竞赛,偶尔听他们分享兴趣爱好和最近喜欢的电影。周四晚自习前,也曾偷偷地去体育馆看任延训练,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单独练的,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永远有自己的节奏,并不轻易被打破。晚上总是他先回家,也没刻意等任延。有两晚任延回来都十二点多了,安问早就上了床,听到楼下门开合的动静,像听到夜间的落雨,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松弛地闭上双眼。任延还是会给他分享适合的英文节目、脱口秀,很简单的方式,在微信里甩一个云盘链接,附言「听听看」。越是平淡如水、朋友式地相处,安问就越是想要飞到周六。他连那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想过一百八十遍了,可惜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衣服,真到了当天,只好换上生日那天穿的衬衣,戴上了林茉莉送他的表。

去哪个都可以。”他一本正经地商量。任延似笑非笑,眸光深邃温柔:“会有下次吗?”安问心跳停摆,唇也抿住,笑容在脸上凝着,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被任延一箭穿了心。身体对疼痛的感知是有滞后性的,过了会儿,那种细密的疼才渐渐地从心底泛起,直至蔓延至四肢百骸。海底隧道四面环水,鱼群自脚底优游至头顶,又从两侧徜徉,场景浪漫,四周都是惊叹惊呼和快门声,独独两人站着不动,因为人类的悲喜互不相通,所以别人只觉得他们挡了镜头。任延勾了勾唇:“别往心里去,现在开心一点。”他揽过安问的肩,轻推他往前,冷不丁自己也被人拍了一下,有人叫他:“任延?”声音耳熟,任延一僵,还没听出来,便听到姑娘又惊喜地喊了一声:“安问?”扭过头去,确定了,严师雨。严师雨穿着白色长裙,看着挺仙女,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身边跟着三两闺蜜,任延并不认识。“你们……”严师雨咬住唇,但唇角莫名还是抬得很高:“……一起出来玩呀?”废话。这里也是只对VIP客人才开放的,因此人很少,只有两户亲子家庭,正在驯养员的指导下跟海豚抱抱贴贴,海豚很喜欢小孩,扇着鱼鳍鼓掌,用尾巴在水面甩着水。安问不玩,两人只在露天的茶几前相对坐着,看别人拿新鲜的鱼喂海豚。只剩两个人时,安问终于问:“你是不是怕鲨鱼啊?”“被你看穿了。”任延笑了笑,“我表现有这么差劲吗,连你都发现了。”“平常太厉害,所以一脆弱就很明显。”任延更笑,仰起脸晒着太阳:“其实没什么,前年玩船潜的时候遇上风暴,等待救援的时候,有个人的腿被划伤了,鲨鱼可以闻到千米之外的血腥味,那片海域刚好有,所以……”任延撇过脸,看着身旁巨大玻璃幕后美丽自在的深海景观,静了静才说:“其实那个人还算命大,救援到得很及时,只是被咬断了一条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瞳孔蓦然扩大,安问的脸一瞬间白了下来。

篮球队的骂骂咧咧走远,任延被安问一把推开,还好意思笑。“不扇我巴掌了?”既然求着挨扇,岂有不扇之理?安问将手扬起,反被任延扣住。纤细的手腕捏在掌心跟捏一柄玉似的,任延用指腹摩挲着他腕心青色的脉跳,挑了挑眉:“真舍得啊?”没有手还有脚呢,安问在他小腿处轻轻踢了一下,不轻不重的,不疼,但撩人。任延笑了笑,松开手,帮他将散乱的衬衫扣子一颗一颗扣了回去,又将衣角掖进腰间,要掖熨帖的话,可不得把手伸进去?又是慢悠悠地为非作歹一通。安问腿还抽着软和麻,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任延抬了抬眼神,示意他把话讲完整。安问冷着脸,白皙的脖颈却染着红,添上半句:“……在学校里。”之所以有这个限定词,实在是在家里已经动手动脚过了。崔榕和任五桥不在,只有只猫,猫怎么能守住安问呢?互相表白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在床边的地毯上被玩得一塌糊涂。安问没有谈过别的恋爱,也没跟别人谈过恋爱,不知道正常的恋爱进程是怎样的,是不是第一天在一起就会做这些难以说出口的事情。但这个问题对于他们之间是个伪命题,因为他跟任延,在没有心意互通之前,就已经夜夜亲亲蹭蹭了。当然也会有羞赧,推着任延的胸膛想逃离,但任延手长脚长,锁着安问,像锁一具娃娃,想让他敞开腿便敞开腿,想让他张开唇边张开唇,想让他眼神涣散便眼神涣散,想让他汁水淋漓便汁水淋漓。安问招架不住、无处可逃,被任延如此兴致盎然、孜孜不倦地摆弄。他摆弄他,确如摆弄娃娃,研究它的身体部件,活动它的胳膊腿儿,寻找着身体隐秘处是否存在什么电动开关,只要按下,娃娃便会在他手指的魔法下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因为玩的太过火,任延连今早上的国旗下检讨都透着懒散,一股子某种欲望满足后的餍足,单手拿着稿纸,嗓音微哑,眸光微垂,越过台下乌泱泱的高中生,精准锁住安问,说:“我诚恳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今以后绝不为非作歹漫无节制,懂得克制,懂得场合,懂得先问一句‘可不可以’,凡事得到批准才进行下一步,争取当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二字咽下,顿了一顿:“……男高中生。”大太阳底下,老邢面泛绿光,钱一番猛掐人中,全校止不住地轰笑,只有安问被太阳晒得从头红到了脚。

沟通起来已经很顺畅了,问题不大。”他甚至开玩笑:“怎么,你觉得哑巴是什么了不起的残疾,怕他以后追不到女朋友?”安问正好跟林茉莉寒暄完,一边跟安远成汇报着自己在福利院干了些什么,一边陪着他往后花园走来。安远成人过中年风度不减,面对失而复得的小儿子,彼此都有些拘谨,但显然都在努力让对方舒适。安养真看着,站起身相迎:“我听说尔婷也去了,怎么样,觉得尔婷漂亮吗?”安远成哈哈大笑:“尔婷不错,就是叛逆了些,我们问问恐怕招架不住!”目光转向任延:“延延辛苦了!问问有你照顾我很放心。”任延岁数不大,对同龄人有他的桀骜,对长辈却也自有气度,应付起来尊敬又从容。他目光在安问脸上流连一秒,看着安远成抬起唇角:“既然安叔叔放心,刚好有件旧事想问问你的意思。”“哦?”安远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牛饮尽了,“你讲。”“之前不是说上学路太远,所以让问问住我们家么?”任延云淡风轻地询问,“这件事现在还作数吗?”安远成愣了一下,爽快地笑:“这可不是我说了算,得是你和问问说了算,榕榕不是说你不乐意?”“我乐意。”任延简洁的三个字。反倒是安远成被噎到,仿佛没料到他这么直接,笑了一声,转向安问:“那问问?”任延和安养真的目光亦转向安问。安问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手扶着大理石圆桌沿,掌心潮潮地出着汗。任延看着他的眼睛,再度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语气礼貌,但莫名地让人觉得他气定神闲,势在必得。这样的势在必得并不让人觉得冒犯,因为里面没有炫耀、轻浮的成份,反而令人信服,不自觉地便想跟着他的步调走,不自觉地便想顺他的意,让他开心,让他舒服,让他喜欢自己。安问十七岁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被征服这一件事,也会让人心底泛氧。他琥珀色的瞳眸转向任延,与他的目光静静地交汇,继而点点头。“愿意。”等两人顺着人流走远,三个女生立刻抱一起尖叫:“是约会吧是约会吧!海洋馆约会!好会哦!”“啊啊啊啊啊情侣装是情侣装吧!任延好会挑哦怎么能这么有品味啊!”“好养眼不行了我缺氧我缺氧……”严师雨让闺蜜扶了一把:“好香啊呜呜呜,是第一次约会还是已经在一起了,有没有告白是不是要在这里告白啊呜呜呜……”“来人,给她上呼吸阀!”“我早就跟你们说小哑巴肯定戳烂了任延的XP啊啊啊啊他这种控场级S怎么可能顶得住这款!”闺蜜三人纷纷竖大拇指:“姐姐雷达又精准了一次。”严师雨口干舌燥狂喝水,闺蜜三人给她拼命扇风:“冷静冷静,姐子冷静。”一直走出海底隧道了,安问才长长舒了口气。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严师雨。任延牵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冰而潮。顿了一顿,他才问:“怎么这么紧张?”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她心多细,惯常给偶像磕糖的双眼堪比火眼金睛,假的都能给你磕成真的,何况两人今天真穿了情侣装。“你们……”严师雨这回不咬嘴巴了,用双手掩住半张脸:“……穿同款啊?”安问紧张得脸上做不出表情,在蓝色光线下更显苍白,任延点了下头,寒暄道:“这么巧?”身后闺蜜不停怼她腰,严师雨发挥社交牛逼症,“对啊对啊好巧噢,我们可以一起逛啊!”任延:“不可以。”严师雨讪讪哼哼笑了一阵,声音小下去:“我就知道。”任延不冷不淡,直接说了告辞:“周一见。”严师雨只好小幅度挥挥手:“周一见……”  假期的五天在远足、给小朋友授课和写作业中度过。有安问和卓望道两个学霸带着,卓尔婷想摆烂都不行,何况原本跟她同一阵营的任延也莫名其妙转了性,一天天跟他最垃圾的一门生物死磕,用功得像是准备考清华。写完定时定量的作业和额外练习卷,吃完晚饭时,四个人就蹲坐在江边的堤坝上,对着秋日退潮的江面啃西瓜。今年夏天奇怪,台风一场也没来,雨也少,江流浅浅,露出长满长长青苔的溪石,即使是水深处,也不过及膝而已,清澈得可以看见灰色小鱼。闲来无事,两两打赌,看谁抓的螃蟹多。卓尔婷石头一掀,被条黄鳝吓得一屁股坐水里,干脆剥了衣服晾石头上晒着,自己下水深处游泳。卓望道难得是个好哥哥,问旁边浣衣妇这片水域安不安全,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暗流也没有深坑,小孩子也经常去那儿玩的,便放下了心,也跟着去游。安问把抓到的螃蟹一个个又给放了回去,看着他们横着钻进柔软的沙子底下,或者爬进石头缝里,临行前吐水泡泡,似乎是抗议。任延陪他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也不嫌枯燥,扔两罐啤酒在江水里冰着。安问总心痒,酒量越菜越想练,手里冷不丁被任延塞进一罐红色可乐,“未成年只能喝可乐。”安问单手起开银色铝扣拉环,在气泡声中“嘁”了一声,打着手语:“不喝就不喝,那你那天晚上说的我都不信。”什么开口说话啦,说什么允许你喜欢我啦,都不过是天方夜谭。他都忘记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话了,医生也说是罕见的疑难杂症,怎么可能喝口酒就治愈了?任延不反驳,如同狮子对待羚羊般耐心十足,只是点点头,笑着说:“好,那就不信。”几个人如此优哉游哉半玩半学,如同回到了小学时代。五号回宁市,郑伯开了车亲自来接。之前已经听安问提起过三个朋友都在这儿,他特意申请换了公司的商务保姆车,到了地方将就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启程。任延客气寒暄,问郑伯回去含饴弄孙,这个假期是不是很开心。郑伯多聪明,一听便心里咯噔一声,自知自己失职失责在先,收敛了老人做派,讪笑着感谢安问放他回去,说早知道一路上这么折腾,说什么也要亲自送来的。心里却腹诽,任延向来大少爷做派,一股子老外的边界感,不怎么管别人的私事闲事,今天怎么手伸得这么长,都管到安家的心腹管家头上了?任延勾唇一笑,没戳穿他这套说辞的虚假之处,只是淡漠地说:“安问刚回家没多久,不习惯被人伺候,郑叔在这方面还是要多帮他习惯习惯,否则我看林阿姨也会心疼的。”郑伯是管家,虽说衣食父母是安远成,但显然更衷心于管家的林茉莉,也更看她脸色。他脸色难看,但还是连声说着“是是是”。安问并不知道任延私底下为他出了头,只觉得郑伯第二天拿行李时对他过分的热心客气,生怕他一根手指头累到。他原本就觉得郑伯挺和善的,并不知道对于这样的老油条来说,和善温和与偷奸耍滑之间并不冲突。保姆车座位宽敞,按理说安问该坐第一排,但卓尔婷吵着说自己晕车,卓望道便陪着她坐到了第一排,把后面位子让给了任延。三人先上车,剩安问还在和福利院的小朋友、护工一一道别。兰琴因年级大了,其实早就想颐养天年,但这样烂糟糟的福利院又有什么人能来接手?只好忍着心焦和憔悴维系着,再一次送给安问,她忍不住不停地抹着眼泪。“下次再见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反复摸着安问的脸。经年的劳作,她的手心布满破碎的厚茧,摸起来如同一张浸水里揉皱了又被晒干了的碎纸,似乎摸一摸,便会扑簌簌地掉下碎末。安问低下头眨了眨眼,忍着红眼圈对她笑,“等我好好赚钱给你们换校舍,还有,李老师那里也记得帮我带好,就说下次等他在家时再去看他,告诉他我成绩特别好,一定会考上清华跟他做校友的。”兰琴延忍着泪眼认认真真地读着安问的手语,扑哧一声带泪地笑了:“好,好。”又递给了他一包用蓝色花布包着的东西:“上次走得急,没收拾出来。”车子已调好了头,安问没来得及看便上了车,扶着车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见兰琴因和赵叔、许伯、雅仙阿姨都站着,身边小朋友乖巧地排着队,挥着手送他。电动车门缓缓合上,在目送中离去,身后传来隐约齐声的背诗声:“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卓尔婷最感性,呜呜呜缩着膝盖哭得跟傻逼一样,让卓望道想哄都不知道怎么哄。郑伯安慰:“喜欢的话以后就常来玩一玩。”卓尔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太辛苦了,再也不来了……”没把几个人笑死。安问跟任延一起坐在后排,收拾了一下心情,一层一层拆开蓝布。卓望道往后面探头探脑:“什么啊?好吃的吗?桂花糕吗?还是绿豆糕?还是豌豆黄?”任延:“……”蓝色花布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任延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安问嗖地一下盖住了,像藏什么一般紧紧捂在了怀里。“什么?”安问一个劲地摇头。任延:“……情书?”安问:“!”任延一看他神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纵然克制着,脸色还是难看了下来,偏要装大方,挤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问问:“你写给女孩子的,还是女孩子写给你的?”“肯定是问问写给女孩子的。”卓望道添柴火,“问问你就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卓尔婷也跟着竖起耳朵,话里有话地哼哼两声:“总不能是喜欢男的吧。”郑伯抬起脸,从后视镜里望了他家小少爷一眼。安问神情紧张,摇了摇头:“喜欢女的。”在场的只有任延和郑伯会手语,任延没吱声,莫名地拒绝翻译这句话。郑伯只好说:“问问说他喜欢女的。”卓尔婷噌一下来了精神,扒拉着椅背,整个人半蹲坐到皮椅上,几乎是反着坐了,也不嫌头晕:“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我……”安问的手语慢了下来。任延从后视镜里与郑伯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神平静淡漠,但微压的眼睑下是意味深长的警醒,郑伯立刻反应过来,将视线后视镜里移开,笑了一声自然地说:“我还得开车,延延来翻译吧。”“快说快说啊!”卓尔婷心花怒放,觉得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行了。任延低笑了一声,支着椅背的手抵着腮,姿态懒散地转向安问:“说啊,喜欢什么样子的?”“喜欢……高的。”任延:“矮一点的。”安问:“……不怎么乖的。”任延笑意更深:“乖的?”卓尔婷:“……”

这就没戏了不是吗?安问眼睫垂得更乖:“比较强势的……”任延抿了下唇,撇过脸往窗外望了一眼,待压下高扬的唇角,才复转过脸来说:“比较被动害羞的。”卓尔婷:“?”

行,彻底没戏。安问怀疑自己脸红了,否则怎么会烫得厉害?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身材好的。”任延目光始终懒洋洋地停在安问脸上,温柔深沉的视线,偏偏灼人。

“身材好的。”总算大发慈悲翻译对了一句。卓尔婷掐指一算,四个条件只符合一条,拉屁倒吧。但是任延这逼的笑怎么越看越混蛋呢?安问又没对他表白,他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干什么?哼,你特么连性别都不对!胡闹了一阵,车子也终于开出了乡村土路,在平稳的行驶中,几个人陆续睡了过去。安问在微信里犹豫了半天,给任延发微信。小问号:「不许对号入座。」任延:「不敢。」小问号:「我说的不是你。」任延:「明白。」明白,那你笑什么!安问瞪起眼,任延真的忍不住笑出声,只好把耳机塞到安问耳朵里,垂目低声:“我保证一个字都不多想。”耳机里放着手风琴的悠扬琴声。长达五个小时的路程,安问终于还是靠在任延的肩上睡着了。车子开进市区,郑伯先送卓家兄妹回家,想着之后是不是送任延,没想到任延却刚好要去安家。到了思源路,安远成一家也刚好从机场回来,林茉莉亲热地揽过安问的肩:“累吗?回去开不开心?你走了这几天,妹妹一直吵着想你呢。”她说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找了点关系提前知道了性别,正是她和安远成想要的小女儿。安问被她拉着嘘寒问暖,一边分神找着任延,不知道他过来是干什么,却看到他跟安养真走到花园。“怎么突然想到去找问问?”安养真吩咐佣人泡茶,请任延在遮阳篷下坐下喝茶。“没什么,卓望道说想去找他。”任延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这次过去刚好跟院长聊了聊。”“哦,兰院长。”安养真点点头,“她人很好,不过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我在考虑怎么帮帮她那个福利院。”任延目光停在他脸上,半晌勾了勾唇。他知道安养真在故意东拉西扯。“兰院长是怎么跟你们说安问的病的?”他开门见山的程度让安养真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了笑:“这么直接啊。”都是在美国长大的人,任延很西式地半摊了下手,表示洗耳恭听。“发烧了,乡下诊所能力不行,延误了时间,所以声带烧坏了。”佣人送茶上来,安养真抿了口茶,脸上带有遗憾,让人看不穿是真是假。任延知道他在撒谎,但没有戳穿,而是耐心十足地问:“有带去医院看过吗?”“看过了,病得太久,已经没有办法。”安养真笑了一下,“现在我们全家都在努力学手语,“她看出来了吗?”“不会,看出来她也不会乱说的。”“你不怕?”“为什么要怕?让我去国旗下讲话说我喜欢你,我也不怕。”安问瞬间想起他下周一要国旗下检讨:“你不会真说吧!”任延失笑,按下他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双手:“没那么傻。”在水母馆驻足了一会儿,江月就提醒该去鲨鱼馆换衣服了,他们提供一客一换的潜水服和氧气瓶,同时配备两名安全员和一名驯养员一同下水。整个鲨鱼馆很大,展现在玻璃幕前的只是一小部分,否则万万容纳不下一百二十条鲨鱼。“我们的游玩时间是二十分钟至半小时,到了水下一切听我们安排,切记随意触碰或挑逗、挑衅鲨鱼。”安全员清晰讲解规则。任延:“……挑衅。”“对,挑衅,因为有客人先例。”任延扶了下额,安问比划:“那他还活着吗?”任延按下他的手:“别问,别问就还活着。”“两位有潜水经验吗?如果在水下有任何不适,或者呼吸面罩出现问题,都可以用紧急手势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快带你上岸。”如此郑重以待,安问收拾起轻松的心态,慢吞吞地感觉到了一丝紧张。安全员忙着整理设备下水,让他们深呼吸调整下心情、平复心率,任延一手抬着潜水镜,在扣上之前,他看着安问的双眼问:“打个赌好不好?“如果在前进方向,我们认出了同一只二次相遇的鲨鱼,你就跟我在一起。”他说完便拉下了护目镜,伸手摸了摸安问的脸。不知道是空调的原因还是怎么,安问敏锐地察觉到任延的指尖很冰,跟他平时很不同。可是这个赌也太难了,要被同一只鲨鱼游过两次也就算了,还得认出来。他们怎么可能认得出?所有鱼都长那样,真的近距离接触时,更是只见一斑而窥不见全貌,要如何辨认?任延在更衣室的长椅上坐下,反复深呼吸,还未下水,心口便像被深水淹没般透不上气。他低垂下头,薄唇紧抿着,十指深深插入发间,闭眼排除掉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并不知道安问找到了驯养员。“什么?”驯养员理解不了手语。安问翻出钥匙手环,开锁,拿手机,不厌其烦,继而输入一行字:「有没有哪只鲨鱼有明显的体征或记忆点?」驯养员思索了一会儿:“其实对我们来说每一只都不同,不过对你来说确实很难区分,一只的皮色比别的鲨鱼更白更亮……算了,这个也有灯光干扰,啊我知道了,有一只经常跟别的鱼打架,它个子很大,眼角下有一道大约我们成年男性一个手掌那么长的疤痕。”安问用心记下,默背,驯养员又说:“还有一只尾巴受了伤,断了一角。”安问点头。“你想干吗呀?下了水我可以教你。”安问坚定摇摇头:「我可以自己找,这跟他打赌了。」驯养员露齿笑开:“好羡慕你们哎,彼此的男朋友都这么好看。”幸而更衣室灯光暗暗的,才让安问很好地掩盖住了脸色,只拘谨地点了下头,锁上柜门闷头走掉了。“好我们再做一下热身,刚下水会觉得比较冰冷……”安全员最后做着叮嘱。五分钟后,船到了,五人陆续上船,至水中心,驯养员率先入水。安问虽然没玩过深潜,但水性很好,并不犯怵,只是要下水前,手又被任延拉了一下。他抬起潜镜,嘴唇在安问耳侧贴了贴。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嘴唇这么冰?这样的念头一掠而过,水花扬起,任延已经咬上呼吸器,从船舷边后仰入水,很专业的姿势,将船只晃动性平衡到最小。安问没学过,老老实实被另一个安全员拎着带下水。水下世界冰冷,光线却并不暗淡,透过潜镜传来的,是一个静谧而灰色的世界,偶有流彩,竟是鲨鱼皮的反光。安问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水下大家都是哑巴,都只能靠手势交流,而他如此自在,正像刚刚任延说的那条回到故乡的美人鱼。耳压平衡得很好,心跳与水声鼓荡在耳边,绝对的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一呼一吸的呼吸声。玻璃幕外,果然瞬间惊起惊叹,游客围了里外三层,小孩们一张张小脸压在玻璃上,都快挤成一张饼了,热气呵着起雾。驯养员实在胆大,在鲨鱼群中优雅穿梭,还作出花式腾翻动作,外面的声音听不到,但光看也知道是阵阵“哇”安问对这些都视若无睹,只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地辨别着从身边游过的鲨鱼们。虽然在岸上时觉得它们不过如此,到了水中,仅仅只是一米多的体型便能给人带来十分强的压迫感,纺锤形的躯体强健,细小眼中反射着无机制的冷光,更不要说嘴里那一口细密的梳状牙齿,只是稍稍露出一点就够让人头皮发麻。潜水衣下的身体泛起一阵一阵冷热交替的焦灼躁动,任延知道,自己整张脊背都湿了。一只身长几近两米的六腮鲨悠然游过,安问心思一动,扭过头去,看到它尾部缺失的一角。心里祈祷能遇到它第二次。但任延为什么心不在焉的样子?安问游至他身边,熟练地用手语交流:“你怎么不找?”任延胸闷心短,反应了会儿,才回过神,亦用手语回复:“找什么?”安问不说话了,转过脸去。原来任延不过是随口开玩笑逗他的,枉他找得这么认真,不敢眨眼,眼眶都瞪得酸涩。二十分钟转眼即至,深潜十分耗费体力,一般顾客到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安全员用原先约定好的手势询问是否还要再继续,安问还没遇到任何鱼第二次,坚定地点了点头。深水之下,任延没有表达意见,只是潜镜之下用力闭了闭眼。又是十分钟过去,水域之大,一百二十头之眼花缭乱,安问没有再见到那两头有明显体征的鲨鱼,安全员作出停止手势,示意已经游至岸边,必须上岸了。银色扶手阶梯延伸至水下,任延让安问先上,安问再度不死心地回头张望了一眼,终于上了岸。任延紧随其后,安问并没有看到他手软了一下,幸而有安全员在身后托了一把。岸边的岩石地面湿漉漉,江月和同事早就准备了热姜茶和毛巾,任延摘下潜镜,脱下氧气设备,一边走一边拉下潜水服的拉链。由领口至心口,那种束缚感和压迫感消失了,他终于得以深深喘息。走到长凳边的几步深觉漫长,坐下时,更有精疲力尽之感。江月把毛巾递给他,任延往肩上随意一披,两手搭在膝盖上,垂着脸静默,湿透了的额发垂下,掩住了他苍白的眉眼。“任先生,你是否有什么不适?”江月问。任延不知道是没力气开口,还是懒得开口,只是摆了摆手。安问把热茶递到任延手边,在他一旁坐下。任延的体力没这么差,从他的姿势和对待潜泳设备的熟练程度来看,也是经常玩深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种状态。想到他最开始眼也不眨的推拒,安问心里终于浮起不安。但他问不了,只能陪任延安静坐着,听着他呼吸的节奏。“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在一旁待命医疗急救员问,正要过来,被江月拦住。过了三分钟,任延终于抹了把脸,喝下了第一口热茶,并对安问勾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好玩吗?开心么?”安问双手捧着杯子,点头。任延伸出手来,揉了揉安问湿漉漉的黑发:“那就好。”冲过热水澡、换完衣服出更衣室,灯光变亮,才瞬间有重见天日的感觉。江月看了眼时间:“两位现在刚好可以去海底餐厅用餐,之后下午我们再进行其他的体验活动。”“可以推迟吗?”任延看了一眼,帮他翻译给江月,同时问:“为什么?还不饿?”安问胡乱点头:“我想去晒太阳。”“冷啊?”任延有些惊讶,但还是问江月:“哪边可以晒到太阳?”“一直在室内呆着确实想晒晒太阳,”江月会心:“那我跟餐厅那边推迟预约,如果你们还有精力的话,可以去跟海豚玩,或者喂魟鱼,都是露天的。”安问选了海豚。海洋馆的海豚并不进行开放表演,但还是会有日常的跳水训练,如同训练狗狗握手躺到一般,这样是为了增进驯养员和他们的感情,保持基本的对人的亲近和信赖。要进入海豚区,需要先过一遍消毒区。-午休眼看着只剩二十来分钟,任延不捉弄安问了,帮他将衣服领子抚平,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角:“晚上来看我训练么?”任延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被围观时也会显出隐约的不耐,这是他头一次邀请别人看他训练。安问算着课业,任延看出他的为难:“忙?”安问轻摇头:“我可以把作业带过来写。”任延哼笑一息,在他额头上点了点:“难怪老邢不让早恋。”双臂合拢抱了他一会儿:“你先下去,还能午睡,我等会儿再走。”安问下了楼,轻手轻脚地走进教室,在两边耳朵里塞上海绵耳塞。满教室的学霸,他肯定最不乖的那个,很好。下午第四节课拿出来讨论曲水节的班级汇演,高雪芬的铁腕注定了这节班会是雷声大雨点小,所有人都不想浪费时间排练,表演形式只求越简单越好,叽叽喳喳讨论半晌,最后定了个最没有个性的班级大合唱。预料之中,因为高雪芬带的上一届班级也是合唱。曲目也定下来了,大家都投给《喀秋莎》。“但是没有亮点啊。”文娱委员主持会议,敲着粉笔发愁。大家又开始集思广益,气氛热烈之中,安问也单手支着腮,一边写着作业,一边分神想合唱能有什么亮点。有人说全员穿前苏联军装亮相,有人说加上手语,跟感恩的心似的,都挺老土。实在是没人想到这场合唱中有个人是个哑巴,就连安问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到时候他在台下看就是了。“问问,”卓望道拿笔戳安问:“你不是会手风琴吗?”安问还没反应过来,卓望道嗖的就是一个举高手:“报!安问会手风琴!”全班目光聚拢,尤其是文娱委员,那架势跟饿狼见了羊也没什么区别了,“真的假的?”安问:“……”卓望道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比牛顿三定律在地球范围内还真!”文娱委员猛盯安问:“那你会弹喀秋莎吗?”安问挺谦虚,卓望道帮他翻译,“他说还行,手生,得练练。”“明天就练!明天能把琴带过来吧?”高雪芬进来问问商量得怎么样了,文娱委员汇报,台下你一嘴我一嘴地抢着补充。高雪芬讶异:“也就是说,你们打算穿着前苏联的军队制服,由安问在一旁拉手风琴,一起唱《喀秋莎》?”“不不不,最开始是先让安问拉一首《斯拉夫女人的告别》,然后再来一段双人情景舞表达战场送别,最后我们再唱《喀秋莎》!”“《斯拉夫人女人的告别》,是什么?”高雪芬看向安问。不怪高雪芬,相比起来这首前苏联名曲在中国范围内确实没那么知名,何况她还是个铁血理工女战士。卓望道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按下播放键,独具风格悠扬旋律响起,卓望道摇头晃脑,诗朗诵般说:“哀而不伤,悲情中渲染着雄壮……”高雪芬微眯眼:“卓望道,谁让你带的手机?”全班哄然大笑,卓望道脸色一变滑跪速度很快:“不是老师,是安问的!”“哦……”高雪芬:“那卡是谁的?拿上来,扣一周。”卓望道偃旗息鼓,拔了sim卡乖乖上交。高雪芬捏着那小拇指大小的卡,再度问安问:“你真的都会么?”

?“这是现在的你想说的话,还是喝醉了的你想说的话?”任延两手垂着,没有像他说的去抱他,也没有开灯的打算。安问愣了一下,酒精还没上头,他说不了话,那么答案便是显而易见。这是他现在想说的话,是现在的清醒的他的请求。“为什么要我抱你?”任延再度问,将安问从怀里剥开,双手握着他的肩膀,“如果是怕的话,我可以让你跟我一起睡,但不能抱。”太难堪,安问的手语很迟疑,细瘦的胳膊像有千钧重:“你对我这样,我心里难受……你不抱就算了,对不起。”他后撤一步,对任延生疏地道歉,甚至鞠躬。转身想走,被任延攥着胳膊:“我对你什么样,你心里难受?不抱你?不给你机会安慰我?还是回家来,只是跟你简单聊两句天就要睡觉?问问,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你觉得如果是卓望道住进了这个房子,我会一回家就跟他拥抱,告诉他今天我发生了什么,开不开心难不难过,我会想寻求他的安慰,请求他哄我,会跟他有说不完的话,聊到半夜眼睛都睁不开了也舍不得睡么?在这个屋子里,确实有两个人是这样相处的,但那两个人不是我和你,而是我妈和我爸。”月色银霜,安问闭上眼,滚烫的眼泪很快地滑下,像鼓足勇气从深海中翻跃而上的银鱼背,只是倏然一现,便很快地消失了。他转过脸来,很用力地抿着唇,以此来阻止面部肌肉濒临失控的颤抖。甩开任延的手也很用力,因为他要打手语:“你故意的。”“故意什么?”“你原来当我是朋友,也不会这么对我。十一,你……”“我早就喜欢你,远在十一之前。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远来找你,因为我想见你,想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想听你说你长大的故事。你问问卓望道卓尔婷,我去过他们外婆家奶奶家吗?”安问狠狠抹去眼泪,平静下来,倔强地问:“好,那九月二十六我生日你送我礼物,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也喜欢你。”任延截住他的话头,“两只小熊,俄罗斯手工艺术家,德国进口纯手工手风琴,哪一件不需要提前去找订?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我没有跟你提过,因为我觉得那些钱,跟我在它们身上付出的时间心思来说不值一提,跟我对你的用心和喜欢来说更不值一提。你知道我跟卓望道根本就不会互送生日礼物吗?我不过生日,收礼物都嫌烦,所以我连送礼物的机会也不给朋友留。”安问愕住,冥冥中,有什么很关键的答案呼之欲出。有一种本能驱使着他,让他磕磕绊绊地用手语问出口:“那你找那些……那些熊、手风琴……”“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任延垂着眼眸,缓慢而清晰地说:“从九月二十六,往前推半个月,我就喜欢你。”安问张口结舌口干舌燥,被浸湿的那截子眼尾睫毛湿漉漉毛茸茸。“你觉得太早,太快是不是?觉得自己太笨,竟然没有早点发现,早点看穿我,早点把我推开,反而给了我一次次可乘之机,一次次追着你,对你好,让你依赖我。”任延无声地笑了笑:“你还有什么疑问?我一次性都告诉你,趁你现在还清醒你现在清醒吧?”安问点点头。

安问听不下去,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三明治,?又一口气喝完橙汁,咚地放下杯子,赶紧跑到玄关处穿鞋。低下头时才敢让脸和耳朵放心地升起温。“那你们晚饭回来吃吗?”毛阿姨问当天的安排。“应该会很晚回来,你打扫完卫生就回去吧。”“哎哟……”毛阿姨用围裙擦着手,端详着任延的脸:“真是好久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安问穿好了鞋子蹬了蹬,抬了抬眼神让任延快走。逃也似地出了门,电梯不巧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就吻上了。安问刚开始还不察,而任延靠他越来越近,直到将他压到墙上。他在吻他前,先绅士礼貌地确认了一遍:“今天是不同的,对么?今天你是我男朋友。”安问点下头的瞬间,被任延轻巧地吻住。他从没这么温柔地吻过安问,用唇轻轻地含吮,舌尖只描摹他的唇内侧,并不逾矩地伸进去。脑子里像有烟花轰然炸裂,安问的身体是那么紧张地绷紧,又那么毫无挂碍地松弛在了任延的吻中。这是他第一次跟任延接吻晚上的不算,因为他从来不记得。任延一边吻,一边轻柔地捧着他的脸颊,如珠如宝。分明晚上怎么充满侵略性的吻都接过了也摸过了,现在却连舌头都不敢伸。电梯运动动静将至,他将唇分开,若有似无地轻触着,勾起唇哑着声问:“这个才是真正的初吻,是么?”安问的脸色和眸色都懵着,点了点头,被任延揽着后脑抱进怀里:“这次求求你千万别喝酒了。”安问枕着他肩,心想,他心跳好快啊。原来任延是会为他心跳加速的,原来这就是喜欢。

“秦穆扬跟你表白,我跟他发火,在卓望道的房间里,停电那次,我闻你,骗你说你的洗发水很好闻,第二天你躲我,我追你到咖啡厅,想为了你努力去A班,试着不旷课不早退上课认真听讲不睡觉,这些,都是因为喜欢。”任延停顿了一会儿,几不可闻地平复着自己呼吸:“但是,这些也都不是最早的,我远比这些之前都更早地喜欢你,想对你好。”他停住声音,抬起双手,一字一句地作出手势说:“我喜欢你,想你的身边永远有人能看懂你的话,听懂你的意思,知道你的心情,知道你的难过和无助,知道你为什么而高兴,而惊叹,而好奇,当你对这个世界发出疑问时,有人能为你解答,当你对这个世界发脾气时,有人能给你回应。”眼泪汹涌地落下,安问反复背诵他的每一道手势。任延松垂下手,勾了勾唇:“第一次见面,我把你错认成别人,第二次见面,在医院,我知道了你就是安问,第三次,你在中央广场迷了路,我送你回家。手语真的很难学,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永远不会报名这堂课,如果只是出于友情,那么我会像卓望道一样,学到浅尝辄止就可以,”他用气息笑了笑:“你知道吗,为了不浪费,我甚至打算去当聋哑学校的志愿者,跟他们视频面试,他们说我的沟通能力完全是合格的。你看,我的手语和英语一样好,是不是还算有点语言天赋?”安问跟着笑了一声,是破涕而笑,眼泪被弯起的眼睫眨下。对啊,手语可难学了,有那么多奇怪复杂的手势,还要将它们串联起来。小的时候,他学手语就好像别的小孩子上钢琴课,都是一边哭一边学,抽抽噎噎的,圆圆腮上挂满眼泪,哭嗝委屈地停不下来。别的小朋友都是真的天生聋哑,只有他是突然哑了,那些用语习惯、语序、语感,怎么努力都转变不过来。跟口语比起来,手语麻烦又啰嗦,他多烦躁,为此自暴自弃,恨不得把手一起剁了算了。安远成不置可否,只吩咐佣人:“把房间收拾好,就按他原来喜欢的样子。”佣人领命下去了,安问天真地问:“那要住多久?”安远成的目光却尖锐,带着莫名的审视和严苛:“怎么,连一晚上都还没住,就想走了?你说,你想住多久。”他都这么说了,安问怎么可能有别的答案:“爸爸想让我住多久,我就住多久。”安远成看着他手语一字一句,又看他沐浴在灯光下漂亮、天真、乖巧的神情,那种想把任延颅骨敲碎的愤怒又出现在手掌间。暗红色篮球落地,身穿经典复刻AJ球鞋的身影也同时落地,任延的眼神与魏星澜在一息之间交锋:“天真。”魏星澜瞳孔微缩,但任延并未在他身上恋战“传球!”

抢到球的裴正东愣了一下,在与任延眼锋交错的瞬间,犹如被命令般下意识将球传出!砰!

球稳稳到了任延手中,一瞬间的,省实教练区所有人全都霍然起身嘶声大喊:“速攻!!!”“快回防!拦住他!”杨勋教练捏拳大喊,“拦住7号!”十二中的攻防转换体系,是杨勋在过去一年以省冠军为目标、以地狱级强度训练出来的,无球跑动速度无人能比,就算是任延何况还是持球的任延杨勋自得的思绪在这一时刻凝滞住,面部表情也僵住,瞳孔却猝然瞪大。闪过了?!“好漂亮的一步过人!”黑色卫衣忍不住喝彩了一声,捏着拳几乎就要站起身来:“漂亮!稳了!”但他的剧本给十二中的是增益buff,给省实的却仿佛是乌鸦嘴debuff,说完“稳了”的那一秒,十二中魏星澜和196的中锋同时起跳封阻“你倒是关心她,产检陪着,肚子有问题了,也第一个去探望,怪不得医院里的护士会以为你才是孩子爸爸。”安养真愣了一下,熬了夜的心脏每一下都跳动很沉,但依然随着安远成的话里有话而突突激烈地跳了起来。安远成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你跟她在国外是什么关系?”“什么?”“我问你,你跟林茉莉两个人,早就认识,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你在国外玩了那么多女人,有没有林茉莉?”他问得直白,助理也跟着懵了,不安地看了眼安远成,被他挥手斥退。偌大的别墅一片死寂,佣人从昨晚起就惴惴不安大气不敢吭,像嗅到了风雨气息的动物,已提前害怕退缩起来。安养真短促地笑了一下,表情浸满不可思议:“爸爸,你不觉得你问的这个问题,很过分吗?”“是吗?你现在跟我说你要脸面?倒是跟林茉莉昨晚的话如出一辙,她也问我,这种话问出口是不是不尊重她。你们有默契,比跟我有默契,”安远成点点头,呷了口茶,但宽厚的手几乎要把茶盏捏碎,“这种默契倒让我当起来很多。当初你对我外面的所有女人都痛下狠手”“这是您默许的。”安养真抿了会儿唇,脸上浮现出在安远成面前不常出现的倔强和阴鸷:“是你想收拾她们甩开她们,所以我才动手!”“但你对林茉莉,倒是很赞赏。说她单纯,懂事,不惹事生非。”“她确实如此。”安远成不置可否,深沉而不带语气地说:“你对她了解得很深入。”安养真呼吸了两口,忍气吞声:“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不告诉你,是没有必要,也很尴尬。不然我怎么说呢,说我未来小妈是我校友同学?你不觉得离谱吗!”安远成从沙发站起,“离谱?什么叫离谱?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们只是普通朋友,不熟,那么你倒是真的很关心她,产检

他一直知道手语难学,却从没想过去问一问任延,为什么能把手语学得这么好。任延与他对视着笑,抬起手去,摸摸他的头发:“我想对你好,所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当一辈子的朋友,就当一辈子的朋友,说要试一试当一天的情侣,那就试一试,你想知道跟我当朋友和情侣的区别,我就明确地让你感觉到。只是我不能让你一直这么懵懵懂懂下去,我想告诉你,你喜欢相处的、依赖的任延,早就是一个喜欢你、为你改变的任延,你觉得退回到十月份之前就好,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十月份之前的任延,也早就已经把你当第一次喜欢的人来珍重。如果要退回到好朋友的关系,可以,但要给我降温的时间,”任延停顿了一息,“就好像这两天一样。”就好像这两天一样。

这两天的任延对他并非不好,并非不闻不问,一切都恪守在朋友的界限内。如果只是朋友,他的独来独往、他的孤高自傲都会凸显出来,卓望道便很熟悉习惯这样的他,相处起来并不觉得任延冷淡,因为任延作为朋友的可贵之处并不在于时时腻在一起嘘寒问暖,是有事遇事,只要找他就不会被推诿被敷衍,哪怕是为了卓尔婷去跟外校混混单枪匹马“谈一谈”这样危险荒唐的事,任延也照上不误。安问习惯不了,因为他错把高原当平芜,所以才会有一脚落空的无尽落差感。眼泪都干了,只是眼眶仍有些湿,安问眨了眨,将脸撇进房外走廊的浓黑中:“那晚上呢?既然一直当朋友,晚上又为什么跟我接吻。”“我更想问你。喝了酒的你,为什么那么想跟我接吻?”任延沉静地问:“我想你自己想清楚,告诉我这个答案。我更想要你告诉我,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会找我接吻,为什么还要一天天纵容自己找借口喝酒?”安问紧紧抿住唇,任延不再逼问他,只是温柔地低垂着脸,掌着他脸颊的指腹抚了抚他眼底:“昨天晚上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我好笨,既然明知道第二天的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为什么不干脆录像、录音频,设计一些问题问你,让第二天白天的你再也不能翻脸不认。”安问仰起头,眸光确实是如出一辙的懵懂,可见和喝了酒的那个他一样,也想不通这么简单的事。任延不免又被他可爱到一次:“因为喝了酒的你,和白天的你不一样,我想听到的,是白天的你的答案,我想有一天,你没有喝酒,也想要我亲你抱你,叫你宝贝,明白坚定地告诉我,你喜欢我。”一句话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安问张了张唇,任延的手指停在他嘴唇上:“不着急,不是还有周六么?等周六约完会,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安问从不知道掐指等某一天的日子竟会是这么漫长、这么难捱。

他已经等过妈妈,知道了等人的滋味,且这种等待是未知而望不到尽头的,像书里写的,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他已经从小就受过、习惯了这样的折磨,磨练了如此的心性,竟然也会觉得区区四天后的周六是这么难等。那天晚上的酒失去了魔法效应,他后来也没有再刻意找过酒喝,崔榕和任五桥迟迟不回来,安问开始乖巧地恪守游戏规则,跟任延相处得好有距离。下课间走廊上碰见,点一点头笑一笑,从操场结伴同行回来,自然而然地在班门口分道扬镳。因为任延开始吃低碳水的营养餐健身餐,不能再吃食堂的高油高盐食物,所以中饭晚饭变成安问和卓望道吃,他越来越多地和A班同学相处,课间课后讨论的也都是题和竞赛,偶尔听他们分享兴趣爱好和最近喜欢的电影。周四晚自习前,也曾偷偷地去体育馆看任延训练,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单独练的,对周围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永远有自己的节奏,并不轻易被打破。晚上总是他先回家,也没刻意等任延。有两晚任延回来都十二点多了,安问早就上了床,听到楼下门开合的动静,像听到夜间的落雨,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松弛地闭上双眼。任延还是会给他分享适合的英文节目、脱口秀,很简单的方式,在微信里甩一个云盘链接,附言「听听看」。越是平淡如水、朋友式地相处,安问就越是想要飞到周六。他连那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想过一百八十遍了,可惜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衣服,真到了当天,只好换上生日那天穿的衬衣,戴上了林茉莉送他的表。下楼吃早饭时氛围就怪怪的。毛阿姨得了崔榕的吩咐,周末怕他们三餐垃圾食品,特意起了个大早来给两人准备早餐,餐厅里甜香浓郁,安问一下楼,毛阿姨就眼前一亮:“呀,问问今天真好看哎!是出去约会吗?”任延已经在用餐了,闻言停下喝粥的动作,抬眸看着安问自上而下地步下旋转楼梯。安问立刻便想跑回去换上校服。任延笑了一声,回答毛阿姨:“他今天跟我约会。”毛阿姨当他开玩笑,逗趣他:“那你怎么就穿个T恤啊?”“还没换呢。”任延放下勺子:“这就去了。”两人在楼梯处迎面碰上,任延牵他的手:“叫男朋友。”安问:“……”任延挑了挑眉:“不习惯?”安问蹙紧眉,任延在他腰上揽了一下,能屈能伸地说:“那我叫,早上好,宝贝。”安问深深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儿,任延轻笑一声,一阵风似的越过他往上跑了。安问吃早餐吃了一半,任延换完衣服下楼了,黑T恤工装裤,银色吊坠随着下楼的动作轻晃,插在裤兜的手腕露着一截超酷的腕表,脚上已经换完了鞋,是在他衣帽间鞋柜居中摆放的一双,安问从没见他穿过。重新回到餐桌边落座时,带起了一阵清新的香,令人想起雨过天晴的雨林。就连头发也跟平时不同。安问瞬间平衡了,他没有太over,最起码跟任延比起来他可太寻常了。毛阿姨一见面就笑得合不拢嘴:“是不是真的去约会啊,怎么打扮得这么帅?我可好久没见你好好收拾自己了。”安问被橙汁呛了一口,任延平时还不叫好好收拾自己吗?分明随便一件单品都是被表白墙求同款的那种。任延在安问对面坐下,看着他吃早餐,边回毛阿姨:“说了约会就是真的约会。”“哪个女同学?从没听你提过呢。”毛阿姨八卦,“榕榕问起我来,我可不知道怎么回啊。”任延玩世不恭地说:“不是说了么,跟问问,她问你你就如实说好了。”安问啃着三明治的动作忠实地一顿,被任延一秒不落地收进眼底。毛阿姨仍在说笑:“我不信,你肯定是拉着问问给你当烟雾弹了,问问这么乖,都要被你带坏了。”“你才知道啊,”任延漫不经心地回:“早就彻底带坏了。”“那完了,”毛阿姨边干着活边搭腔:“到时候养真少爷来找你兴师问罪。”其实她的潜台词是“会不会占用很多学习时间”,安问点着头,卓望道磕磕绊绊翻译:“额……会……很多……学过……”高雪芬挥了挥手:“你歇歇吧,那舞谁跳呢?”两个女生举手:“我们都学过现代舞,她演男的,我演女的。”虽然向来是个唯成绩论的铁面班主任,但见这群小孩难得的兴奋热情,超九成以上四百度近视镜后都闪烁着迷之期待目光,高雪芬一时间十分感动:“我想想。”“啊……”台下异口同声:“老师!别想了啊!这个就挺好的!还很红很正能量呢!”“老师,外面已经放出话来了,说AB班根本不足为惧,说我们只会闷头读书考试……”文娱委员委委屈屈祭出激将法。“嗯。”高雪芬点点头,与有荣焉心情愉悦:“说得不错。”所有人:“…………”高雪芬脸色一展,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管你们,就这个吧。排练可以,就晚自习第三节课,多的不行,运动会有项目的也只能在这节课训练,所以身兼两个项目的,就要自己安排好时间,行吗?”“行!”搞定了这件事,A班人连出去吃晚饭的脚步都透着轻快。卓望道照例拉安问去吃饭,却被拒绝:“啊?去看任延训练?”安问已经往书包里装作业了,时间有限,他就带了他觉得比较简单的生物一门,又揣上了装有海绵耳塞的小盒子。“不是,他就一个人练,有什么好看的?看他扔球你高兴啊?”卓望道十分费解,安问一点头,他他妈的更费解了。“我说……”他凑近安问耳边,咬了咬牙才说:“你不是喜欢他了吧?”安问把书包挎上单肩,歪了下脸,卓望道劝他:“可别,他对同性恋有心理阴影你忘了?而且他现在不是跟张……那个谁打得火热吗?”安问忍住笑,侧身经过卓望道身边,伸手在他肩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嗨呀!卓望道真是痛心疾首,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安问走进体育馆时,篮球队正结束了一小段训练,正听谭岗训话,任延仍是被冷藏,谭岗没喊他,他自觉站在一边,喝着水的同时顺便听他讲解战术和技术要点。因为任延每天都在单独训练,千篇一律很枯燥,前来围观的人急剧减少,安问一出现在二楼看台,任延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任延旁若无人地冲他抬了下手示意,眼底有不明显的笑意。训完话短暂解散休息,周朗“哟哟哟”了几声:“小竹马真行,还来看你球。”他跟秦穆扬私底下关系好,早就知道了秦穆扬对安问的那点心思,不由得对任延挤眉弄眼:“哎,小问号弯的直的?”本来也就是句玩笑话,谁知道任延瞥他一眼能那么凶也不能说是凶,就是漫不经心中没有交情,全是警告:“谁是小问号?”周朗拎着水瓶举双手投降:“我错了,安问,安问。”心里寻思,秦穆扬喜欢安问这档子事不就是个死局吗?安问是直的,那没他秦穆扬什么事,安问是弯的,那也没他事啊,瞎了啊放着任延不喜欢,去喜欢他?任延脖子上挂着湿毛巾,从三两步从台阶跑上二楼,在安问身边坐下。“我帮你定了一份沙拉,按正常人的口味做的,等下就送到了。”安问一听“按正常人口味做的”就想笑,任延每天吃的确实不是正常人的口吻,简单来说,好健康,好难吃。四周那么多目光,任延克制住了想抱抱他的冲动,只是用目光深深凝视他:“下午开心吗?”安问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气短,浅浅点头:“开了班会,定了节目,你说对了,他们真的让我表演手风琴。”“是不是卓望道出卖你的?”任延对两人性格了如指掌,安问是绝不可能毛遂自荐的,只有可能是卓望道这个大嘴巴。语气缓了一缓:“他是怕你合唱的时候格格不入,或者没办法参与进去,所以才这样。他心挺细的。”安问一想就懂了。确实,免了他上台站桩对口型的痛苦。任延看着他摊在腿上的生物作业:“我上次在表白墙看到有人表白你了,你一拉手风琴,我情敌是不是又要变多了?”这次表白的是个姑娘,安问没点进去看看是谁,否则万一是熟人,生活中碰到肯定尴尬。把投稿截图放出来时心里也毫无波澜,反倒是下面炸出了一堆奇怪留言,诸如什么“小哑巴很戳xp”、“手也好看,适合被领带绑住”之类的,还有叫他“老婆”的,总而言之,非常变态!任延果然都看到了,垂下脸勾着唇笑,声音很沉:“我确实买了领带。”呲啦一声,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安问惊慌得不敢抬眼,呼吸也失去平稳。“骗你的。”任延收回玩笑,听到场上吹哨,自觉起身:“时间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俯身在安问耳边:“去E通道口等我。”安问放下笔:“现在?”“嗯。”任延应完他就转身走了,身影没入就近的通道。安问心照不宣,心砰砰跳得厉害,放下笔记本,等了会儿,从另一边出了观众席,又绕了一程远路,才从外围走廊找至E通道。这个口转出去就是办公区,对着的门口也是最偏僻的西北门,所以很少有学生会从这里经过。安问抬眸确认了一眼E,转进入口的瞬间,便被人拉到了怀里。阴影浓重,一盏冷白的节能灯亮在观众席上,将蓝色的塑料靠背椅照得很鲜艳。任延一手扣着他的手腕,将它半抬着压在墙上,一手捧住安问的脸。并没有很急切地吻上去,反而停顿了会儿,只是安静地看着安问,数秒过后,才轻轻地压住他的唇瓣。吻着的时候,五指温柔而强硬地展开了安问压在墙上微蜷的手,与他掌心贴着,手指若有似无地交叠。球队经理加油打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带着脚步声由远至近,又由近走远,“任延怎么不在啊?”从坐席取的通道与他们平行经过。“晚上练跑步么?”

唇分开,距离却不舍得拉远,讲话的微热气息拂着鼻尖。“晚上可能要试排练节目,他们先跟艺术团借了一部手风琴给我试试。”安问手语比划不了两下,就不自觉圈住任延的脖子。任延忍不住笑,“那等你忙好了,晚上一起回家?”两人半吻半聊着天,下面谭岗半天没看到他人,以为他撂挑子跑了,一边冷笑怒其不争连这点委屈都熬不住,一边狂吹哨子训话:“别他妈给我散步!跑动起来!球传起来!外线!注意对方外线!”分明已经说着晚上见的道别了,又吻住,难舍难分之际,气喘得热烈,冷不丁听到一道声音:“操,我就说你们他妈的”卓望道从内心到肢体都很崩溃,心口哽得难受,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像他妈个一米八的孩子。任延身体一僵,将安问护在怀里,扭过脸去,卓望道镜片后的脸眼泪汹涌,鼻涕都快哭出来了:“我操,我操,我操!”……语言机能也极速退化成巨婴。任延深深叹了声气,“啧”了一声,“迟了一步。”卓望道一边打哭嗝,一边把安问从任延怀里一把拉出:“问、(嗝)问问,别跟他玩,屁、(嗝)屁股会烂的!他、他21!厘米!”

“吓到你了?”任延回过神,在安问脸上轻拧了拧。“最开始为什么不说?”“这种事拿出来说,有种借别人的苦难夸夸其谈的感觉。”工作人员给他送上纸杯装的港式热奶茶,任延说了声谢,握在手心:“我基本没跟别人说过,小望和尔婷也不知道。再说了,你那么想去,又对我撒娇,我怎么可能忍住不答应你?”“你跟我说了,我就不会再想去了。”“难得的一天,不想让你失望。”任延看着他不安苍白的脸,托住腮,恢复到往常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很内疚啊?内疚的话,就坐到我这边来,让我抱抱。”他是开玩笑,不想安问却当真,真的跟他坐到了一侧,跟他肩膀挨着肩膀。任延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整个抱进怀里,手臂渐渐渐渐收紧,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不愿放手的怀抱。“我男朋友好乖啊。”他低沉而沙哑地说,下巴搁在安问肩膀,很克制地亲了亲安问的耳廓。海豚腾空跃起,在空中保持队列地落下,水花溅起好高,也溅花了安问的眼,周围阵阵鼓掌惊叹,他听到任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什么。“以后碰到喜欢的人,会不会也这么对他好?”任延设问,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当然会,我在问什么。”安问没太听清,只觉得任延将他抱得很紧,似很依赖,似喜欢没有边尽。-好好的中餐最终变成了下午茶,晒够了太阳活过了血,已经是下午两点,两人从出口处折返回去,一路逛逛看看,抵达海底餐厅时,已经快四点。这么昂贵的海底餐厅并不接受点餐,只提供不同价位和食量的多人套餐,上菜速度倒是很快,蒸了条东星斑,鲍鱼椰子鸡,花胶海参,避风塘炒龙虾,再加一道宁市人饭桌上永远不会缺少的白灼菜心。别的食客都忙着拍照打卡,抢占网红机位,只有他们吃得安静,因为实在是够饿。餐后甜品端上,五颜六色的意大利式冰淇淋,缀着香草和坚果碎,安问抿了一口,看着悠然游过去的鲸鲨,回过神来时,被任延拍了照。安问看过任延的手机相册,难以想象的简洁,主题只有两类,花和球鞋,当中夹着两张他那时候吃蛋挞的照片,格格不入中宣示着偏爱。“四点了。”任延放下手机,“还有四个小时。”内心忠实地慌了一下,安问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鲸鲨又游了一次。他心里告诉自己,假如在十分钟内游过第三次,就要撒谎。第三次眨眼而至,真是老天都知道他一心要骗人,索性成全。安问放下甜品勺:“我刚刚找到第二条游过的鲨鱼了。”任延静看着他,脸上没有惊喜:“哪条?”“尾巴上缺了一点的。”安问不擅长撒谎,但幸好他不必开口,让人揣摩不了他的情绪,只觉得他镇定。任延半勾起唇:“它没有,我也一直在找它。”“那……还有一只眼底下有疤的。”“它也没有,游过去以后,就停下来睡觉了。”安问咬住唇:“你不是没找吗?”“一直在找,只是你问我的时候没反应过来。”“那就是没有经过第二次的了。”“也许有,只是我们区分不出。”任延平静客观地说。“为什么要出这么难的题。”“只是好玩。”安问莫名觉得委屈,用眼过度了,他频繁地眨着烟,觉得眼眶又干又痒。椅子推开时有不小的动静,安问擦过手,扔下湿毛巾,低头转身离开。凭什么,任延随后一提的赌注,就把两人能不能在一起捆绑了上去,害他拼了命铆足了劲去找。找又没找到,本来就够难过,最终也只得了不痛不痒的一句“好玩”,仿佛在意这个赌注的只有他,而在意这个赌注的他是个傻子。洗手间藏在通道里侧,安问越走越快,还没进门,便被任延从身后拧住手腕抱进怀里。他的目光深沉却锐利,紧紧地锁着、逼视着安问:“为什么明明没有,却还要撒谎编一个骗我?”安问用力推他,力气很大,不是装样子,但任延纹丝不动:“我说好玩,是因为这个结果我根本不在乎,无论那一百二十条鲨鱼有没有经过第二次,我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我还是会争取你、追求你,一年,两年,上了大学,除非有一天你跟我说你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真喜欢女孩子也就算了,如果是个男的,你猜我会不会放弃?”安问的动作都止住,听到任延冷静、如常、字字缓慢清晰地说:“不会。”洗手台的流水声停住,有人从门口转出,任延把安问的脸按进怀里,用身体挡住了对方奇怪打量的眼。安问被他压在墙上,脑袋被任延紧紧扣着,耳边都是他潮热的呼吸:“到时候,你喜欢的人恐怕要嫌我阴魂不散,他会吃醋,但我会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报警吧。”安问想笑,但这种时候被逗笑是缺德的,缺德只能怪任延,他在他肩上用力咬了一口,任延闷哼一声,怀抱松了,似笑非笑地看他:“这么好哄啊。”安问抿着嘴,愤怒小鸟的表情,手语拆穿他:“你骗人,你那天晚上还说,你当朋友冷淡得很。”任延捂住肩膀,一边吃痛,一边笑个不停:“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定了定神,敛起这样的玩世不恭,不知道是哄还是真心:“其实每句话都是我的心里话,因为舍不得放手又偏偏要故作大方,所以每天都在说着自相矛盾的话,做着自相矛盾的决定。”很奇怪,任延的语文不好,却擅长表达自己,而他表达爱意这么多次,都不如这句自相矛盾让安问砰砰心跳。任延也会为他辗转反侧,反复下着没有意义的、下一秒就会被推翻的决心。语文试卷不曾教的,安问在任延身上学会了原来游刃有余的反义词是患得患失。-如果数着时间过,又拼命想挽留它,时间便会过得很快,正如考生于考场上的倒计时。两小时嫌多,做数学卷却并不嫌多,四个小时似乎漫长,约起会来却短暂,听说当初爱因斯坦就是如此向前来拜访的妇人解说相对论。从海洋馆出来,便已是日暮将至,又开车去小东山,走路去敲响俄罗斯艺术家工作室的门,抱回焕新了的小熊,一路缓缓地沿着落满花的红砖坡道回至车里,如此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星星悬在遥远之处,高架桥的风大得让人难以呼吸。安问怀疑任延是算过的吧,在山上停下时,正好八点。“本来想骑摩托带你来这里兜风的,或者去鬼屋,或者看……搏击表演,不过都来不及了。”任延甩上车门,拧开没有味道的气泡水,“这里的夜景很不错,也适合飙车,偶尔会来这里骑山地车爬山,练心肺。有一次下山时冲了坡,被迫玩了把山地速降,骨折时差点痛晕过去,猫头鹰都被我给吓走了。”安问跟着下车,听他的恐怖故事,脚下都被碎石子绊了一下,被任延笑着扶住:“干嘛,你也想滚下去啊?”安问心乱跳,喜欢任延扶着他的手与体温,喜欢他此刻抬眸的笑。“八点,结束了对么?”任延扶稳他便松了手,抿了口气泡水,将侧脸撇进山影夜色中,很漫不经心地、带着些微笑意地问:“八点过了,但我还想亲你。”安问站着没动,任延将半瓶水在车头立住,靠近安问,缓缓地,将他腰压着后折,几乎仰躺在引擎盖上。“这样也不拒绝?”任延一手垫着他的后脑,一手贴着他的腰。安问的眼圈被风吹红。任延吻下来时,他闭上眼,张开唇,邀请他的舌尖与占有。吻到引擎盖都被捂热。任延喜欢摸他的脸,摸他柔软细腻的脸颊,像南洋珍珠。城市平原灯火浩瀚,风卷着山中细碎的回声,连月亮都似晃动。唇分,任延也直起身,重新回到懒洋洋倚着车身的姿态:“我那天看了你的日记。”安问刚刚还急促着不稳着的呼吸被山风吹得窒住。“什么感觉……”崔榕深呼吸了两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害怕的感觉,恐惧的感觉。”“为什么害怕?为什么恐惧?”“因为陌生,因为虽然有想过担忧过,但总有一种侥幸,觉得你身上没有同性恋的特质,也看不出你对男的感兴趣。你今天突然这么告诉我……”崔榕抬起手,压了压灼热的眼眶,深深地倒吸气,将自己的狼狈和慌乱压得很好,“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很开放,我们也没有歧视,但放在我儿子身上,我依然会担心他过不好这一生。这就是我的恐惧。”任延勾了勾唇:“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喜欢男的就会过不好这一生。为什么?”“获得的祝福少,在一份感情里拥有的坦然少,获得的质疑和窥探多,在一段关系里拥有的不安全感不确定感多。一段可以稳定经营的、亲密的两性关系,它不会是你人生所有的底气,也不会是你所有幸福感的来源,也绝不能决定你的成功、你的生命质量,但是……”

崔榕深深地望着任延十九岁的年轻的面容:“它可以给你很多快乐,很多幸福感,很多迈向成功的动力,或者很多接受失败的坦然、底气。我是你妈妈,只想你快乐、幸福,只想你选择最轻易就能幸福的道路,而不要去经历那些不体面的、鸡飞狗跳的、让你内耗的、精疲力竭的东西。”任延静静耐心地听完了每个字,没有急于反驳,给崔榕抽了张纸巾。纸巾压向眼底,很快便被濡湿。崔榕捏着纸团,“谢谢。”“我的看法跟你一致。”听到任延如此意外的一句,崔榕猛地抬起脸:“那你……”“我也觉得一段稳定的感情,或者说婚姻很重要,这是我从你和任五桥身上学到和看到的。虽然你们两个对亲生儿子不怎么样,对对方倒是矢志不渝。我想,如果不是从对方身上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安全感和信任,你也做不到独自带我在美国生活十年,任五桥也受不了你一年两百天的出差。你们让我知道,找到一个自己爱的人共度一生,是一件很幸运很美好的事,会让你更自由地去成全自己,也去成全对方。”被孩子点评爱情,就算是崔榕这样强硬又直爽的女人,心里也生出了一些赧然。“我也会觉得一些女孩子很漂亮,或者谁的身材很好,谁的气质很可爱,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心动,更绝谈不上喜欢。我被迫从小就学会了独立,学校换来换去,身边的同学朋友换来换去,没有哪一段关系是长久的,所以当‘长久’这个词,和某一个人固定在一起时,我知道我喜欢他。我不希望看不见他,不希望和他的关系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不希望和他变成那种微信里十年也不会打一声招呼的熟人。因为他,我第一次想要抓住一段关系。”任延静静地陈述,“所以,我理解你对同性恋的担忧,但我认为,一段关系是不是会走向好的结局,更在于两个人的品格、灵魂、个性……所有令他成为他的东西,而不在于性别。我喜欢上这样的人,他拥有好的品格、好的灵魂,即使将来,我们真的无能为力走到了分开,那这段关系也绝不是糟糕的关系。”“但是同性恋……别人看你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会是你们的压力源,会push你,让你们觉得不舒服。”“也许外界的压力源会很强大,目光会很明显,但在一段关系里拥有的坦然、安全感,应该来自于自身和对方,而不是取决于外面。”任延很轻描淡写地说着,在崔榕耳朵里显得天真。任延看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聪明地请她换位思考:“我觉得你应该有感同身受吧,说你和任五桥是open?relationship,说你们各玩各的,在外面各自保养男大学生女大学生,说你们貌合神离,只是离婚不好分割才坚持到了现在。”崔榕:“……生气了啊。”任延轻微咳嗽了一声:“所以。”他耸了耸肩。崔榕总觉得任延在诡辩,有什么她担忧的东西,被任延聪明地偷梁换柱偷换概念了,但聪明机敏如她,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分辨出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被说服。“再说了,我一向只看得见自己在乎的人的目光,当然,如果他的目光让我不舒服,那就再考虑把他踢出我在乎的人行列。”崔榕:“……”“所以我今天跟你讨一个你也能喜欢他的心愿。”任延勾起半边唇角:“你不要觉得这是征求你的首肯和同意,只是给你个机会。”本来挺走心的,崔榕眼泪都流出来了,就差决堤了,被任延一戏谑,眼泪尽数倒逼回去。“好了,”任延手指点点桌面,总结陈词:“对于我喜欢男生的这件事,你唯一的接受不良就是怕我会过得辛苦,其他没有,对么?”“其他……”崔榕揉揉太阳穴:“我说了你也不听啊。”“当然,如果是你对此有偏见和歧视,那是你的问题,应该解决问题的是你自身,而不是我,凭什么有偏见的人要让被偏见的人改变自己?”任延沉吟一会儿,散漫地说:“至于别的,比如丢脸,比如让你们在社交场上抬不起头,那是你社交场的风气和认知出了问题,跟我也没关系。”崔榕翻了个白眼。“还有什么?……传宗接代?”任延似笑非笑:“你最近一直在调理身体,我的弟弟妹妹提上日程了吗?未来就辛苦他一下。”一声无语的叹息声递出,崔榕扶住额开始摆烂:“行行行,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的都对。”任延摊了摊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么,同性恋不是问题,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我喜欢的到底是谁的问题。”这题崔榕会抢答,不耐烦道:“你干脆报安问身份证得了!”任延很浅地翘了下唇角,抿住了,一脸认真地说:“不是啊,球队里的。”“???”崔榕噗的一声,本来想压压惊顺顺气的水一口全喷了出来,她霍然起身:“谁啊?他们不都有女朋友吗?楚天辰?!”估计楚天辰是那帮体育生里长得最柔和的,名字起的也像是从玛丽苏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所以崔榕和当初的安问都首先怀疑他。任延不置可否:“你觉得怎么样?”“我跟他不熟啊,”崔榕懵了:“我记得他成绩比你还差吧?他是不是抽烟啊?他长得一般吧?是不是太……健硕了一点?”任延:“……”“对吧?”崔榕好激动:“不行啊,我想象不出你跟他在一起的画面!”“我们同性恋的品味,当然跟你不一样。”任延遗憾地说。崔榕眼泪花又给惊吓出来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双手捂脸呜了一声:“怎么会这样,我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你原来觉得是安问?”任延不动声色、漫不经心地闲聊问。“你对问问这么好,”崔榕崩溃:“吃住都在一起,从小就认识……而且问问多好,多好看,多乖,又善良,个性也好,成绩也好,家里人也熟……”崔榕抽泣起来,越说越觉得心梗,跟开水壶似的尖锐一声:“呜呜呜……楚天辰哪比得上他啊!”任延诱哄,神情云淡风轻:“真的有这么好么?我怎么看不出来?”“算了……”崔榕收拾好自己的失落和难受:“爱谁谁吧,我都管不了你,还操心什么你喜欢谁啊……”“这么说,如果是问问的话,你一定百分百喜欢了。”崔榕的抽泣声止住,脸从湿漉漉的掌心抬起,“?”“我说,”任延一字一句地重复:“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安问的话,你一定百分百喜欢、百分百认同了?”崔榕终于冷静了五秒,将从任延摘下玩偶服那一刻到现在的所有字句对话都捋了一遍,发现自己被亲生儿子耍得团团转,节奏被带得飞起。“任延!”崔女士暴呵一声,抄起手边妙控键盘就往任延身上揍去。任延敏捷地躲开了,一边退出三步远,一边丢下一句“顺便任五桥早就知道了!”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连影子都摸不着了。崔榕呆了一呆,怒火瞬间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任五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