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1)

“我已经决定了。”

“我不是来劝您的!”林言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急切地朝他喊话,“你想想,你真的不认识韩岳川吗?”

路成荫面无表情,林言走近两步:“那小念呢?韩小念?”

“十三年前,您为了筹钱收购一件民国紫砂,曾经背着研究所接受过一位有钱老板的邀约,为他读初中的儿子辅导功课,那个男孩就叫韩小念。”

他从背包里摸出一张旧照片,递到路成荫手里。

照片里是一个穿校服的男孩,仿佛是在春游的大巴车上,一边笑,一边抬手试图挡住偷拍的镜头,男孩戴耳机,留干净的平头,眼睛很大,脖子上挂着一块刻着英文字母的金属牌,肥大的校服卷至手肘,一如所有叛逆期少年一般活跃而不驯。

少年的笑容唤起了路成荫的记忆,他依稀想起,是有那么一个炎热的暑假,他骑着自行车,整日穿梭在研究所和远郊的一片别墅区之间。他记得那户人家的花园很大,蝉声鼓噪,一只尽职尽责的外国狗,天天冲他吠叫。

他每次去,空阔而华美的房子里都只有男孩自己,男孩有点坏,对他的到访总是不耐烦。

这段记忆浮上心头,路成荫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林言又朝他走近一步:“想起来了?”

“男孩父母早年离异,在国外各有家庭,把他留给国内的保姆照顾,每隔一段时间,男孩父亲的秘书回国会为他处理一些生活事宜。家庭教师的工作也是秘书介绍的,与其说让您帮这个问题少年提升多少成绩,不如说就是找个严厉的老师看着他。”

“十六岁时,小念因为聚众打架出了事,不上学了,拿了父亲一笔钱开始做生意,从赚到第一桶金开始,就没再要父母的资助,与父母也几乎断了联系。”

“后来,他改了名字,创办了山川投资公司。”

路成荫惊道:“你说,你说小念就是韩岳川?”

寻到故人的讶异、喜悦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面露疑惑,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照片:“这些,跟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瞥了一眼博物馆的大门:“我该走了,今天约了人。”

他一步步沿着台阶上楼,林言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继续道:“小念一开始很讨厌这个老师,整日恶作剧捉弄他,后来,不知道是真心倾慕老师的学识,还是贪恋这位老师给他的一点点温暖……”

他迟疑片刻,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路成荫的个性,跟“温暖”、“会关心人”这种词,压根没什么关系。

“总之,男孩的心思慢慢的变了,但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关心自己的老师,在暑假授课结束后,再也没联系过他。小念不死心,仍希望有朝一日能跟老师在相同的领域展露头角,让老师注意到他。”

“当然,这回男孩还是打错了算盘,无论他的生意做得多大,这位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师,都根本想不起他是谁,甚至男孩几次以鉴定、合作、录节目等理由邀请他,都被他疾言厉色地叱骂了回去。”

“这个男孩自然又气又恨,心说如果不能让老师刮目相看,那么,抢走他的东西,让他后悔一生也比被忽视来得好。后来的事,咱们一起经历了,但是,这件事还有隐情,我们都希望您能亲耳听一听他说的话。”

路成荫停下步子,沉默了很久,雨水把他淋透了,细小的水珠沿着发梢往下滴。

林言从他的表情读不出他的想法,他想,事情的转折让人始料未及,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博物馆的大门开了,一位身着棕色毛料西装的中年男人四处张望着走出来,看到路成荫,远远喊了声路教授,三步并作两步奔下阶梯。

路成荫迎上去,林言急了,在背后喊道:“路老师,刚才说的您都听到没有……”

男子疑惑地打量着林言和萧郁:“几位是一起的?”

路成荫道:“偶遇而已,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

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回过头,眼神决然:“这些荒唐的事,我不想听,也不感兴趣,韩岳川的手段你都见识过,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相信他的话。”

“何况,我十多年为人师表,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等办完手头的事,我就去自首。”

穿毛料西装的男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林言在口袋翻找片刻,掏出一只U盘,硬是塞给路成荫。

U盘的金属外壳被风吹得冰凉。

“我相信,因为他说的那些我都经历过,我懂那种敬畏、禁忌又无法自拔的情感,懂那种喜悦和绝望,”

他看了一眼萧郁,发现后者也正温柔地望着他,林言脸一红,郑重其事道:“这是那晚的监控视频,您一定要看。”

“韩老六虽然拿这玩意威胁我们……但是,这里面的东西,我想没有警察会真的为了它抓人。”

U盘滑进口袋,路成荫没有拒绝。

中年男子见他们谈完,对路成荫道:“路教授,按您发来的资料,我们对馆藏那把清初陈明远素带壶进行了专业仪器鉴定,结果发现……”

路成荫急切抓着男子的胳膊,颤声道:“怎么样?”

男子道:“跟您猜想的一样,清仿。”

路成荫面孔煞白,呆呆地望着他,两膝蓦地一软,跌坐在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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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林言所说的一样,最后通牒时间的时间到来时,警察并没有如期而至。

在火车站进站安检时,也没有人对他的身份证提出质疑。

他独自一人乘坐深夜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家,心里竟莫名有些悻悻。

就像做好了对付一场狂风骤雨的准备,然而闷雷过后便了无生息。

林言发来一条很长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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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没说服他用更直接的方式跟您对话,我们这些人的感情与常人不同,因为太多顾虑而难以启齿,希望您能听一听心里的声音,如果您愿意给他一丝希望,明天晚上六点,请一定来找我们,一切以您出现为准,您不来,我们绝不纠缠。

至于您最关心的供春壶的下落,您尽管放心,壶还在国内,尹舟带来的消息是韩岳川故意放给我们的,为的就是逼您出现。至于壶具体在哪,约定时间一过,不管您的决定如何,都一定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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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最后,附加了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