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九儿依旧没吭声,只低着?头替她掖被角。

那人不在,明姝浑身松懈下来?,不出片刻又沉沉睡去。

***

明姝这一病便是好几日,这几日里她一直卧病在床,得了公孙先生“静心?修养”的医嘱,陆晏清未再扰过她。

大?年三十这晚,陆宅来?了几位客人,一向?清冷的大?庭院总算有?了些人气。

明姝披着?斗篷站在廊下,望着?屋檐下的红灯笼默默出神,想起去年除夕夜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场景,不由黯然?神伤,垂目落泪。

九儿怕她吹了风病情加重?,一直急着?扶她回?去。

她笑笑,拂开九儿的手,挑起廊下风灯,柔声道:“我想出去走走,待会儿若是温伯来?了,你请他稍等我片刻。”

九儿有?些为难,却知她看似柔弱,性子却是说一不二的,府里的仆人将她视作半个主子,主子的话,是容不得仆人置喙的。

明姝独自走出平漳馆,踏着?一条小道慢慢走着?,她知道这宅子里有?一处梅林,种着?各式各样的梅树,大?雪天的冬夜里,梅的寒香笼罩着?整座府邸,香到了人的骨子里。

她掌着?灯兀自走着?,脚下积雪“嘎吱嘎吱”地响,不久,一股幽香钻入鼻尖,她举高了灯,温暖的灯照亮周遭景致,红白相间?的梅盛放在她眼前。

寒风入口鼻,她轻咳几声,却倏地听见一声清润的男声。

“何人在此?”

这声音有?些陌生,她下意识收回?风灯,借着?微弱的光看向?四?处,但并未看见有?什么?人影。

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错听的时候,一瘦削高挑的年轻男子自一株矮梅后头走出来?,手里拿着?的,竟是一张羽扇。

明姝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口齿不清地问:“你是何人?”

男子衣冠似雪,颜丹鬓绿,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忽而摇着?羽扇笑了笑。

“在下苏时卿,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第34章 交易

甫一听到?苏时卿这个名字, 明姝有些怔忡。

此人?乃金陵三杰之一,生平行?踪不定,以云游四海为乐, 传闻他痴迷于音律,广寻天下奇音妙曲,是南庆不可多得的引商刻羽之才子。

未料到?,这样一个清雅绝尘、豁达潇洒之辈,竟是陆晏清的友人?。

此刻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同处一地实?在不妥, 明姝不愿招惹是非, 更不愿与不清不楚的人?多费口舌, 索性掌灯转过身去,言语冷淡地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无名无姓之人?, 不敢叨扰公子雅兴,告辞。”

苏时卿朗声笑了起?来, 摇着羽扇不急不缓道:“姑娘既不肯说,那我斗胆来猜一猜。”

风声过耳, 明姝微微一顿, 心中暗道此人?实?是不守礼数,脚下未曾停留,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那人?却依旧自说自话:“时卿听闻,数日前?金陵城出了两件怪事, 一来, 忠厚赤诚的明家父子锒铛入狱, 一夕之间阖府上下沦为阶下囚, 唯有一个独女不知去向。二来,一向不近女色不食人?欲的陆首辅竟出人?意料地金屋藏娇, 奈何这位美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一席话入耳,明姝面色几变,双脚也不由?自主地停住。

不多时,苏时卿徐徐走?到?她跟前?,眉眼含笑道:“若在下没猜错的话,姑娘便是明家那位大小姐吧?”

回眸迎上他笃定的眼神,明姝心生恼意,抬起?下巴瞪他一眼:“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多问。”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个酒囊,去塞后仰头?灌了几口,抬袖抹去嘴角酒水,倚着身后的矮梅笑道:“姑娘莫要误会,我并无恶意,只是素闻姑娘琴技颇高,在金陵闺秀中声名赫奕,在下特想向姑娘请教?一番。”

明姝轻轻哼了声,别开脸淡淡道:“传言不尽可信,小女子不才,并无琴技在身,叫公子失望了。”

“如此……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抿唇笑笑,进退有度,只是那笑容过于虚假,令人?捉摸不透。

就如陆晏清一样。

明姝讨厌这样虚伪的人?,不想和他虚与委蛇,再?开口时便不似起?初那般谦和:“若无别的事,还请你让开些,莫要挡我的路。”

苏时卿挑了挑眉,面目依旧带笑:“在下若没记错,今日和明姑娘乃是头?一次相见,不知姑娘为何对我如此大的敌意?”

明姝抬头?扫向漆黑的天,细密的小雪从容地飘落着,看不清黑白之界。

“人?人?皆言苏公子琨玉秋霜斗南一人?,可今日一见,我看不过是个不尊礼节没有教?养的泼皮无赖,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却平白无故多次冒犯,你究竟是何用意。”

他似因她这番毫不留颜面的话而愣住了,半晌忽又大笑出声,惊得枝头?几片朱梅也抖落下来。

“明姑娘,你当真?是冤枉我了,我素日在外漂泊,对世家大族里的那套礼节确是不甚在意,若有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说完还有模有样地向她拱手作了一揖。

这下倒换成明姝愣住,心里的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先前?是觉得这人?跟陆晏清一样蛮不讲理,都把她当软柿子捏,这才不得不拿出些凌人?的气势来,眼下对方有礼有节地道了歉,她倒不好再?计较下去了。

举灯的手腕有些发酸,她换到?另一只手里,一面拢着袖口往一侧挪动几步。

“苏公子贵为客人?,今除夕夜不与陆大人?促膝长谈,怎反到?这外头?挨冻。”

“我方才多贪了几杯,头?脑昏昏沉沉,怕在人?前?闹了笑话,特出来吹吹风,醒醒酒。”

明姝侧目,眼角余光里,他又如方才那般懒散地倚坐在梅树上,那瘦弱的枝干怎经得起?这般摧残,眼瞧着一下一下轻轻晃动。

她无心多管,微呼一口气,道:“夜已深,我先走?一步,公子请便。”

这回苏时卿未再?拦她,待她快走?出梅林时,耳畔忽的响起?一阵浑厚柔和的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