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一酸,就要流下泪来,却强自忍住,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不妥当。
碧瑶暗自掐紧袖中?的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他用天底下最恶毒的法子?毁了小姐的清白,让小姐无颜回家,无颜面?对?老爷夫人和公子?他们,只?这一条,便是他与整个明家的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奴婢是真的想不明白,小姐怎么忘了,您是如何熬过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的?”
碧瑶双眼蓄满泪水,声音低低的,却一字一字都?咬得清楚。
“小姐因为他受尽委屈,低三下四地活着,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小姐的体面?和尊严?您为了他,屈辱地藏在这座院子?里,跟个家雀一样,就是家雀也没您活得这么憋屈,前几日,您还被人追上门来指着鼻子?骂,听着那些下流不堪的话?,奴婢的心都?在流血,谁又能想到,堂堂尚书之女,竟沦落到这步田地,而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他陆晏清!他给您带来的所有伤痛,难道小姐都?不在乎了吗?”
我……那我该怎么办……”明姝勉强说出几个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从抽泣渐渐变成号啕大哭,她把整张脸都?埋在手心里。纤细瘦弱的肩身?起起伏伏。
碧瑶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在一旁静静陪着她发泄,等她稍稍平静些,碧瑶理了理裙衫,在她脚前径直跪了下去。
“碧瑶,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明姝忙去扶她,却被她拂开了手。
“小姐,奴婢知道,当下您身?心受挫,是最容易被人蛊惑也是最容易犯错的时候,且不论您对?他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奴婢都?没法眼睁睁地看着您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奴婢一直觉得,身?子?脏了没什么,可心若跟着脏了,那便再也无可挽回了。”
明姝嘴唇翕动?,却始终一声不吭,再没说一句话?,只?有眼泪无声无息地往外?涌,越涌越多。
“奴婢一直担心,万一他夺了小姐的身?子?不够,还要霸占您的心该怎么办……没想到,这一天竟这么快就来了。”碧瑶苦笑?着,深吸一口气,而后,两手撑地,朝她磕了个头,“小姐,求您,让奴婢走吧。”
听着她的话?,明姝只?觉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明姝发出一声细碎的哭叫,连连喘息,起身?蹲在地上,握住她的双臂,泪眼涟涟地与她平视,“碧瑶,你我亲如姐妹……如今我无依无靠,倘若连你也走了,我该如何活下去?”
碧瑶抬起眼,语气坚定而淡漠:“那便请小姐做个取舍。”
“碧瑶……碧瑶……”明姝眉间渐渐浮起一抹痛苦神色,她哑声呜咽着,任由泪流满面?,嘴里近乎哀求地喃喃,“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碧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涌动?着几分决绝。
“我会让小姐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说完将?明姝从地上扶起来,停留片刻后福了福身?就出门了。
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明姝开始有些不好的预感,然来不及细思,她便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住,再也管不了别的。
一日过去,未见陆晏清踪影。
这段时日他忙于政务,总是很晚才进家门,往日明姝总要等着他一起吃晚饭,但今日她情绪低落,早早便从屋里上了锁,并让素心转告他,她身?体不适,今夜想独自歇息。
本是随口一个避开他的借口,未料挨到晚上,她便觉得昏昏沉沉,四肢酸软无力,鼻息沉重,走起路来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竟一语成谶,真的发起低热。
她一连病了几日,日夜在榻上躺着,除了碧瑶和素心谁也不见,就算陆晏清来了,她也以害怕过了病气为由而将?他拒之门外?。
此时,月黑风高,庭院寂寥。陆晏清孤身?站在矮梅前,静静望着居室紧闭的门窗,室内灯火早已熄灭,至于那人是否入睡,他无从知晓。
明姝有意躲着他,他不是看不出来,但她不愿说缘由,他便没有强迫,只?当她这几日心情不佳,过几日就好了。
他立在刺骨的冷风中?凝望许久方收回目光,踏着一地寒霜回到书房,比起温暖的寝室,这里显然要清寒许多。
默然坐在案前,他捡起批阅一半的公文,一边览读,一边磨墨。有人端了参汤进来,他以为是温洋,就没有抬头。
参汤轻放在了他的旁边,朦胧晕黄的烛光笼在他修长的手指,他还在凝眉审阅,一个柔柔的女声说道:“大人,小姐命奴婢熬了盅汤给您补补身?子?……”
陆晏清的背脊猛地绷直了,他抬起头,看到是伺候明姝的侍女素心,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有些不确定地问?:“她让你送来的?”
“是。”素心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便与其对?视上,又立刻避开了,“小姐让奴婢转告大人,盥室里热水已妥当,大人早些过去沐浴。”
他不动?声色地“嗯”了声,见她站着不走,又耐着性子?追了句:“知道了。”
得到他的回应,素心暗自欣喜,脸上却越发平静谦恭,屈身?用掌心在茶盏外?摸了摸,柔婉地说道:“茶凉了,奴婢再给大人做盏茶来吧?”
“不用,出去吧。”
素心心下黯然,把那盏茶放回原处,躬身?退下。
书房重新归于平寂,陆晏清双目落在文书上,然那些字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他想,明姝命人给他送汤来,又叫他去沐浴,种种行迹是否能够表明,她愿意见他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他便搁下笔墨,拂袖起身?,朝着浴室而去。
他踏进浴房时,外?头的仆人侍女都?自觉走远。
浴桶里散发出滚热的水汽,他站在层层弥漫的白雾中?,慢条斯理地除去衣物。热气一熏,连日在外?奔波的疲劳都?纾解了不少,不消片刻,他头脑昏沉,隐约觉得屋里的熏香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但他并未多想,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慢慢阖上眼睛。
全?然不知,在这个时候,有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
素心一袭单薄纱衣缩在屏风旁,透过蒸腾的热气望着他的背影,见他头发披散,身?躯清瘦,她强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脸上渐渐浮上一层红晕。
踌躇半晌,她颤声试探着说:“大人,奴婢为您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
可他似是睡着了,过了半天也没吭声。
她一时没了主意,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她还是一咬牙,不死?心地走进去,两手柔弱无骨般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身?后猛然多了个人,陆晏清立马从梦中?转醒,可神思困倦使得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与此同时,气息无端变得急促起来,素心察觉到他的异样,心头一喜,绕到他身?侧,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向?水下探去。
恰在这时,陆晏清猛地睁开眼睛,但视线有些模糊不清,面?前人影重重,只?依稀可见,明姝满脸羞涩地趴在浴桶边上,正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他。
这一刻,他紧绷的心瞬间落地,顺势握住她伸来的手,身?体的灼热让喉口略显沙哑,他勉强忍耐住体内的浮躁,低低说道:“怎么来得这么迟?”
话?音刚落,她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捏着嗓子?轻唤:“晏清……”
这声音……不对?,她不是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