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顿时愣住，讷讷地将眼前的头发拂到耳后，回味着他所说的话，一种异常苦涩的感?觉从她?的心口缓缓涌出来。

她?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手臂，鼻子一酸，眼圈也渐渐红了?起来。

“你今日怎么了?，为?何总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陆晏清没有回应，恰在这时，外间一阵躁动，魏林的大嗓门陡然?传来，随即而来的便是妇孺哭喊的声音，明姝一骇，顾不得许多，扬手打开窗子，却见魏林在一众士兵的簇拥下朝着路边的流民走去。

想来，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应是被他们腰上的刀剑吓到了?，这才起了?恐慌。

“魏大哥去了?。”

明姝转过头，眼巴巴地盯着陆晏清。

她?什么都没说，他却一眼看穿她?眼中?所想，虽对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又恼又无奈，但他最?终还是扶着她?走下车。

两人一露面，立马招来数道复杂的目光，那其中?有贪婪、有嫉恨、有乞求、有痛恶……

明姝垂着头跟在陆晏清身侧，小心翼翼地搂紧怀里为?数不多的干粮，在他的陪同下，平安无事地来到先前所见的那位老妇面前。

刚一取出干粮，周遭的流民立马如饥似渴地瞪着她?，一副伺机而动的模样，但他们显然?畏惧于散步在四处的士兵，有贼心没贼胆，不敢上前争夺。

明姝把干粮交到妇人皲裂的手里，妇人感?激涕零地磕头被她?拦下，她?听不懂妇人说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老妇怀中?用破布包裹的婴孩。

那孩子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失了?气息般，不哭也不闹，沾满灰尘污垢的脸颊不见一丝生气。

她?看得直掉眼泪，想给些?银两救济救济这可怜的娘俩，又怕她?们因此而招来祸害。

“走吧。”陆晏清握住她?，见她?不放心，又道，“我命人在这看着，没人敢从她?手里抢食。”

明姝点点头，跟随他找到魏林。

此刻魏林正蹲在地上，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交谈。

那老人黄皮寡瘦，病骨支离，言语间气息奄奄，犹如风前残烛。

“……我们大多是从安阳逃荒过来的，今年安阳大旱，庄稼地里颗粒无收，我们那儿的人都活不下去了?，官府却不管不问，让我们自寻生路，有的人卖田卖地，有的人卖儿鬻女，仍是食不果腹……”

他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粗哑至极，“后来，听说临泽的父母官慈悲心肠，愿意接纳无家可归的灾民，虽不知真?假，但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只好拖家带口地来到这里，可日复一日，城中?流民太多，临泽的知府便下令将我们驱赶出城，如今，我们已?无去路了?……”

听到这，明姝唏嘘之际，心口如沸，千里之外的衢州先前还饱受雨水过多洪涝水患的苦难，而这些?人的故土却遭逢干旱荒谦失收，一水之隔，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这等惨景，饶是魏林一介七尺男儿也目不忍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递给老者，道：“我这有几个炊饼，你跟你这孙儿分?着吃点，垫垫肚子。”

老者伸出枯瘦干瘪的十指颤抖着接过油纸，望着里面的饼子，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哀恸地抚摸着跪坐在他身后垂首不语的少年。

“多谢几位贵人……然?这也只解得了?一时之饥啊，我年老不中?用，死了?也就死了?，不可惜，只是可怜我这孙儿……前几日方失去双亲，而今又患病在身，恐怕是……熬不过今年寒冬了?……”

他力竭声嘶地说罢这句话，立时老泪纵横，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在那少年身上。

少年枯瘦如柴，灰头土脸，真?容难辨，但露在衣外的皮肉很白皙，身上的衣裳破烂流丢，千补百衲，毫无半点精气神，当真?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魏林从老者手中?取了?块饼子递给少年，又贴心地递上自己的水囊。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少年有些?拘谨，接过炊饼送到嘴边咬下一小块，含混不清地回道：“十四。”

“十四……我照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参军了?。”魏林对这少年倾盖如故，亲切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身子向?后退了?些?，避开他的触碰。

“我叫陈……”

“咳。”

许久未曾说话的陆晏清突然?冷不丁地轻咳一声，无意间打断二人的谈话。

少年一顿，抬头时与陆晏清目光相撞，瞳中?的死水忽而荡起点波澜，倏然?精神一振，一改安坐待毙的姿态。

“回大人，小人叫陈致，若大人不弃，小人愿为?大人鞍前马后，尽心效力。”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饼，双膝着地，向?魏林跪拜。

魏林有些?傻眼，愣了?还一会儿才回过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十分?为?难道：“可我身边不缺人啊，况且你这么小的年纪，生得还如此弱小，又带病在身……”

婉拒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老者突然?急咳起来。

“致儿虽做不了?军务，却能?为?大人端茶奉水，伺候大人饮食起居……”

老者不住地磕头，声音凄绝，“恳求大人，把我这孤苦伶仃的孙儿收下吧，我不求别的，只要大人能?给他口吃的，让他饿不死，贱民死也瞑目了?。”

“魏大哥，这少年郎实在可怜，就让他跟着你吧。”

明姝忍不住开口附和，见他又要摆手拒绝，又道，“你若有难处，也可让我来收留他……”

“不行。”

她?话音刚落，立刻惹来陆晏清的反对。

“男女有别，你一个姑娘家，收留个十几岁的小子成何体统。”

“我……”

陆晏清猛然?抬手，打断她?的话，“不必再多说了?，总之我不同意。”

明姝咬住唇，不再吭声。

见她?脸色难看，他难得纡尊降贵地开口帮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