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那门可笑?又可悲的亲事?,明姝突觉心头一酸,忙端茶啜饮,掩饰了?过去?。
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种种,她目中含泪,心中暗想,年前明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外祖父虽相隔千里,却必定听到过一些?风声,至于现在为何不在她面前提起,想必一来是不愿再谈论这些?伤心事?惹她难过,二来避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落人口实。
思绪百转间,只听卫长风忽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若不想说就不说了?。也?罢,自你外祖母离世,老?夫守着偌大的院子甚为孤独,如今多了?你和茵儿?,这院里总算重?新热闹起来,你们?姊妹两个就好好待在这儿?,等哪天你们?有了?倾心的郎君,老?夫自会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送你们?出嫁。”
听到这句话,明姝松了?口气的同时感动落泪:“谢谢外公……”
卫长风笑?笑?,想到什?么,又捋着胡子嘱咐道:“茵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也?是可怜,如今你二人同处一地,你要把?她当作亲姐姐,相互扶持,同舟共济。”
明姝点头:“嗯,这是自然,我与表姐向来感情深厚,过去?如此,日后亦如此。”
***
昏睡了?一下午后,明姝入夜反而清醒,披衣坐在案前,面朝着窗户走?神。屋外隐隐约约的欢笑?声似有若无,伴随着弱弱的蝉鸣在响。
她疲倦地捏捏眉心,正准备上床歇息,忽得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小姐,苏公子来了?。”
回过神来,她稍加整理了?一下衣衫,道:“请他进来。”
没多久碧瑶推门进来,将桌上的灯罩取下,室内瞬间明烛高烧,苏时卿也?跟着进来,手中托盘乘着各色点心。
“怎么这么早就歇下了??”
“还没有,你怎么过来了??”
苏时卿将水晶盘端到她面前,含笑?道:“看你晚上没什?么胃口,我请府里的小厮去?街上最有名的果子铺买了?些?糕饼,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明姝看了?一眼,刚道了?声“劳烦你了?”,他就已经?取了?一块松仁饼放在她的面前,而后缓缓伸手取过桌上的秘色瓷茶碟,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午后让小童请你去?茶肆听说书故事?,你说身体抱恙,现下可好些?了??”
明姝拿着松仁饼慢慢吃着,闻言回道:“睡了?一觉好许多了?,劳你挂心。”
“你整日待在房里,没病也?能闷出病来。”他笑?道,“过几日,张员外家的二公子要在邙山举办骑射赛会,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明姝摇摇头:“我不会骑射,去?了?也?只能在一旁睁眼瞧着。”
苏时卿被逗笑?了?:“原本也?没指望让你参赛,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你也?能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回明姝只好点头应道:“如此,也?好。”
等她把?糕饼吃完,苏时卿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解开外面包裹的帕子,将里面的东西递过来。
明姝并未伸手去?接,只问道:“这是……”
他不甚在意地说:“今日我在街上闲逛,从一个西域商贩那里得了?这块白玉,瞧着冰洁无暇,想来给?你做个挂件兴许不错,你瞧瞧可喜欢。”
听他这么说,明姝这才双手接过,放在灯下细细观看,这是一枚小小的羊脂玉,玉质清透,莹润渊清,羊脂玉在暖黄的光下半浓半淡,虽不胜价值连城的宝玉,却也?是市面上难寻的琼瑶美石。
“这个我不能收下,无功不受禄……”
“何必客气呢?”苏时卿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你十指修长且柔软,很适合拨弦,当年我本想在你走?的时候将我师父留给?我的那把?琵琶赠与你,可惜错过了?你的归期,这事?在我心里放了?许久。”
明姝愣了?一下,忙道:“既要送我琵琶,如今又为何换成了?玉石呢?”
他垂下眼睛想了?想,半晌才低叹着说道:“那把?相思木……被我珍藏的太久,弦断了?。”
不知为何,听着这句话,明姝心口,不觉微微涌过一丝异样的血潮。
这次,她未再拒绝,将掌心中那枚时隔多年的馈赠,小心翼翼放进荷包里。
这时,苏时卿突然“唉”了?一声,明姝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轻声问:“你有心事??”
他倒在椅上,用手指捻动着两眼间的鼻梁,一向任情恣性的他难得露出哀伤的神情。
“我这二十多年萍飘蓬转,马足车尘,外人眼里,我自在逍遥不拘形迹,可每逢夜深人静回首往事?之时,只觉这世间的万家灯火每一盏都?在不住地烧灼着我。”
明姝凝目看了?他一眼,不禁失笑?道:“你总劝我不要多愁善感,如今怎么自个儿?倒先惆怅起来了??”
“你不明白。与我同岁的好友几乎都?已娶妻生子,唯有我还漂泊不定,今日卫先生还问我,为何这么大的年纪还不成婚。”说到此处,他摇头苦笑?,“兴许是年纪大了?,往日我对娶妻生子并无兴致,如今,却也?想有一处安身之地,有人与我嘘寒问暖,患难相恤,不求白头偕老?,但求青春共尽。”
听到这,明姝心有所感般,不由自主地侧过脸,避开他的眼睛,逃避似的望向窗外。
而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迅速攥住她按在桌上的手。
明姝顿感一阵心慌和悸动,她抬头看见他的目光,幽邈而深邃,似乎藏满她读不懂的情绪,紧接着,她听到他的声音,低若不闻地在她的耳边响起:“小姝,若你愿意,我想娶你为妻。”
第50章 染指
明姝结舌半晌, 心跳的越来越快,险些迷失在他这番温柔言语之中,好在尚存一丝理?智, 才?及时避开那?道深沉的视线。
她沉默着思?索如?何说才?不会伤害到面前这个不知不觉间,陪她度过了许多阴暗时光的男人。
在陆宅,他见?过她受人摆弄的样子,没有一丝体面可言,甚至连勾栏里?以色事人的娼妓都不如?,但他从?未因此而怠慢轻视她, 甚至最后?冒着危险帮她安然离开金陵。
在友情?与道义之间, 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选择与好友背道而驰,选择孤身挡在前面迎接未知的前路。
那?时候, 她并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也从?未想过将来有一天, 他会向她说出“娶你?”这样的话。
可这份深情?对她而言又无异于凌迟,迫使她再次回想那?段不堪入目的肮脏往事, 也愈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现如?今有多么卑贱, 多么羞耻。
光是这样想,她心口便好似有万箭穿过,痛得想哭。
她撇开脸,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道:“拾安, 一路以来你?对我的情?义我都感念在心, 但我敬你?为兄长?, 从?未有过别的心思?。何况终身大事,慎重决定才?是正确的, 你?这样太草率了。”
苏时卿抿了抿唇:“我知道你?眼下面临的困境,我提出与你?成婚也并非突然心血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