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的时间说起?来不过?一眨眼,可山远水阔,万物更新,早已物是人非,若论起?与他的相识,那?大概就是偶然相逢,彼此会心,而?那?段短暂的情意与默契恐怕早已在岁月的洗涤下隐没?不见了。
堪堪压下心底的激扬,苏时卿忽然隔着袖子攥住她的手腕。
“跟紧我,别走散了,这?束水镇人多路杂。”
周遭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很是喧嚣。
忽的,一个黄衣女子挡住他们的去路。
“公子,瞧瞧我这?花,咱家的杏花可是在大梵山的山脚下采摘的,据说送给心上人就能得到?女娲娘娘的庇佑,很灵的。”女子满面堆笑,从竹篮里取出几支鲜艳花朵送到?明姝面前,“公子,为你家娘子买几支吧。”
一声“娘子”叫得明姝面红耳热,连连摆手婉拒道:“不用了,而?且我不是……”
解释的话还?未说完,苏时卿开口打断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说罢从腰间摸出几枚铜板掷到?卖花女的竹篮里,接过?那?几支杏花,放到?明姝的手里。
行人在两人身旁来来往往,明姝愕然愣在原地。
她怔怔地望向苏时卿:“方才,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
“那?女子分明是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了……”
苏时卿呵呵长笑一声:“无关紧要之人,何需多费口舌。”
话音刚落,西北角的夜空“砰”的一声响彻云霄,随即而?来的是一簇流动闪耀的烟火,鲜艳的海棠红,烟炎张天,直叫人眼花缭乱心潮澎湃。
明姝怔住,一双美目定定的,仿佛凝固住一般:“好美的烟花。”
正说着,就见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自人群穿梭而?来,紧接着便听见时莺那?迫切的声音,又脆又亮。
“小姐,小姐,金陵来信了!”
第48章 折翼之雀
走到无人?处, 时?莺将?信呈给明姝,眉欢眼笑道:“小姐,是老?爷的家信。”
接过?信封, 明姝急不可待地拆开,只看了一眼,便又?将?信重新折好收回袖中?,抬脚往客栈方向走:“拾安,我得回去了。”
苏时?卿并未多问,点头道:“好, 我同你一起。”
这一路上几人?都没再说话?, 各怀心事地闷头赶路, 待回到客栈,明姝径直往楼上走, 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道:“表姐可回来了?”
时?莺笑着说:“回来了,现下正在小姐那屋里等着呢。”
“好。”明姝拿出?荷包递给她, “你去让店家备一桌酒菜,待会?儿送到我房里。”接着又?将?目光移向苏时?卿, “拾安, 你随我进?来。”
来到下榻的房间,明姝推门而入,听到动静候在屋内的江茵立即起身相迎:“阿窈,信里怎么说?”
“我还没来得及看。表姐别着急, 先坐下喝口茶。”
等苏时?卿进?来, 明姝回身掩住房门, 再一转身就见江茵正惊讶地望着她。
虽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心中?却也明了,表姐大抵是不敢相信, 一向视男女?之防为性命的她竟会?领个外男进?她闺房。
其实她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逐渐把苏时?卿视作亲人?,信赖他,仰仗他。
稍定?了神,她将?信取出?来,拿到灯前,纸上确是父亲的字迹,她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信中?分明仅有短短数行字,内容却叫人?触目惊心。
她端着信纸,又?细细看了一遍,眉间徘徊的担忧和纠结,叫站在窗前的苏时?卿悉数看在眼里。
而江茵什么都没察觉,只急切地问:“信里怎么说?”
半晌,明姝放下书信,凝目不语,摇曳的烛光虚笼着她的脸,为其倦容平添一丝悲戚。
“爹爹说,陛下驳回了他的请辞,上个月月初,兄长被陛下差遣到衢州执行公务,至今未归。”
“什么?”江茵皱紧了眉头。
明姝把明建伯在信里告诉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在她离开的这两个多月时?间里,金陵接连发生了几件天翻地覆的事。
那日,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天有异象,位于东南方位的地方黑气压星,是为凶兆,暗示残敌死灰复燃,异军突起,朝廷必出?叛党,致使国运维艰,天下大乱。
好巧不巧,当?夜皇帝做了个噩梦,梦见亡故的贤王披头散发浑身血流不止,俨然一副修罗刹鬼模样?,张着血盆大口惨厉哭喊着让皇帝还他性命。
要?知道,贤王当?初因通敌叛国罪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不但自身受极刑而惨死,就连亲眷也要?受连坐之苦,除了年幼无知的世子,其余上千号人?无一生还,行刑当?日乌云密布,法场之上血流成河,令世人?闻风丧胆。
而皇帝被噩梦吓醒后便彻夜难眠,就连次日的朝会?也免了,后来听闻钦天监的呈报更是惊悸不安,于是当?即下令,让远在衢州的庆郡王即贤王之子即日入京,并对贤王旧部进?行彻查。
此消息一出?,满城惧惊。不知情者劝谏皇帝,贤王都死了七八年了,尸体都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任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既劳心劳力,又?让人?惶恐。
而旧日与贤王为敌的大臣倒是对此喜闻乐见,更有甚者火上浇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星星之火亦可燎原,万一这贤王贼心不死还魂作乱也未可知,所以,斩草势必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啊。”
如此一来,皇帝心中?的顾虑不消反增,越发坚定?要?肃清余孽。
帝王家的恩恩怨怨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旧日追随贤王的军士们得了信后坐不住了。
为保命,他们冒着风险纷纷逃窜至衢州,这些人?深知,途中?一经暴露身份便会?被立即处死,可在金陵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背水一战,试着闯出?一条生路来。
不过?这一举动可就连累了尚且弱小的庆郡王。
要?说这小郡王也是无辜,自贤王惨死,他可谓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虽说皇帝给他封了个郡王,可他孑然一身无权无势,这王位于他而言便是徒有其名虚有其表。
若就这样?安安生生地活着倒也没什么不好,可他父亲的残部首领打着“为贤王沉冤昭雪”的旗号自作主张起兵造反,这岂非自寻死路。
这事很快传进?皇城,皇帝大怒,命人?连夜去捉拿叛军,不过?不可伤他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