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愿将同样炙烤的问题抛给谢循。

她?愿哽咽难言,慢慢软下身?,跪在雨夜之中,仿佛是在忏悔她?的所犯下的罪孽。谢循亦悲痛,折碎所有尊严,随着阿愿一道双膝皆跪了下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姜时愿满是抗拒,不停地推他、打他、咬他,逼他放开,她?极其厌恶他给的一切,也?同样厌恶自?己?。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甘愿让我活在虚假之中,看着我不明就里?跟着你成为夫妻。”她?银牙狠狠咬进谢循的皮肉,宣泄着自?己?的恨,“谢循分明知道我此生?最恨的人就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要用世?间最痛的方法去惩罚我!”

他们之间不仅是简单的爱恨羁绊,还有着最不可化解的仇。

是姜家?的仇。

姜时愿质问谢循,狠狠咬去他的血肉,眼泪混在腥血一起。

“你要我如何面对我九泉之下的兄长,更让我如何面对姜氏全族!”

血海深仇在她?胸腔内翻涌不止,她?沦为了背叛姜家?的罪人,谈及三年苦心经营的复仇都变得滑稽、可笑。

她?是要数清谢循曾犯下的罪孽:“你忘了吗!是你亲审我兄长的谋杀之罪!”

“你可知,你一句姜淳谋杀燕王证据确凿,我们姜氏遭遇了什?么?”

“我的兄长姜淳沦为罪臣,尸骨无法入葬,曝尸荒野。甚至,我至今无法祭拜兄长,不能为他烧纸祭奠,因为他是谋杀燕王的罪臣!”

她?崩溃着,紧攥着谢循的衣袍,“告诉我,我的兄长何罪之有,告诉我,我的姜氏族人又何其无辜!”

姜时愿痛及心扉,敲着自?己?疼痛交织的胸口,“是你亲定的罪责,是你害得我的兄长被千夫所指,是你害得我亲眼目睹姜家?被抄。”

“你分明知道,是你害得我没有家?了,也?是害你姜家?三代忠良沦为群臣的笑柄,被世?人痛骂!”

“谢循!”往事历历在目,折磨着她?的心智,她?大吼,“你明知我恨你,也?比谁都清楚这三年我是怎么依靠着恨意活下去的,你却?欺我瞒我,看着我慢慢沦为姜家?的罪人,将身?心都交给害我全家?的你。”

“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面前,有何颜面说爱我!”

姜时愿猛地推开谢循,谢循重新坠入泥泞,衣袍尽污,痛不欲生?,双眸殷红,泪湿玄衣。

“我恨你!”

“谢循,我恨你!”

满腔的恨意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哪怕大雨也?冲刷不去,这露.骨的仇恨。

“你现在让我该如何是好....”

明明是最清澈动人的美眸如今蓄满愁容,姜时愿深陷悲痛,不能自?拔,她?是姜氏的罪人,她?爱上了害他兄长含冤的罪人。

她?看着谢循,冷漠无情,“身?为宿敌,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甫落,她?松下发?髻间的玉簪,抵着自?己?的脖颈,好像唯有一死,她?才为兄长赎罪,也?是化解恩仇的唯一法子。

“阿愿,不要!”谢循崩溃,徒手握住刀身?,刀锋嵌入皮肉,鲜血如注混着雨水落入青石之间,血水浸润着她?的裙衫,青衣成绯。

她?大呵着住手,求谢循让自?己?解脱,并?无力地看着他握着刀身?,调转方向,眼睁睁看着刀尖开始划破玄衫,渐渐晕染着血色。

谢循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胸膛,对自?己?狠戾绝情。另一只手又满惧柔情地勾着姜时愿的腰,搂她?贴近自?己?。

他分明知道,姜时愿离他越近一分,匕首就越会刺入他的心脉一分。

而他义无反顾,拥她?入怀。

甚至香软馥郁的身?躯覆上来的时候,谢循甚至还阖上双眼,揉出笑容。

他举止尤为温柔,落在她?腰间的手安慰着她?发?颤的不安。

谢循抵着她?的耳畔,男音温润如水。

“阿愿,别怕。”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手了。”

116 “两不相欠”

雨丝如织, 密密匝匝,声声入耳,如泣如诉。

伶俜影单的身影逐渐在雨夜中?贴合, 天?地茫茫, 唯留二人相对。

拥抱亲密且惨痛,慰藉且荒诞。

就像他们?的命运, 从?恩爱白首的夫妻走到生死不相容的敌人。

谢循执着她?的手,她?握着冰冷的刀柄,看?着刀身没入他的胸膛, 汨汨而流的鲜血被大雨冲刷无痕, 淡去她?杀人的感觉。

姜时愿抵在谢循的肩头,一言不发, 抽噎着,轻颤着。唯能?感受着掌心愈发变得?温热, 她?怨, 明是冷雨,为何却不能?淡去她?手心的温度,为什么她?还能?分清哪些是雨、哪些又是血?

落在她?腰上?的手五指微松, 变得?冰凉, 渐渐地, 那桎梏不放的手掌也顺着她?的背臀的弧度慢慢滑落...

流水潺潺, 手臂垂下, 四溅水花, 甚至一滴殷粉的水滴溅在姜时愿的眉眼之上?...

谢循的身形慢慢欺压下来, 若不是有怀中?的她?相抵,怕是早已倒入水潭。

她?咬着谢循的肩头,逼自己生恨, 享受他此刻呼吸凝滞带来的快意,可越是这么想,心头酸涩就越如千丝缠绕,碎玉难全。

唇间微咸,姜时愿才知道自己脸上?的不仅是雨,是泪。

“主君!”

稚嫩的童声夹杂着哀痛的哭意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