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畔想要擦去纸上的泪水,伸手之时却发觉手十分肮脏,有血痂,有泥垢,亦有刚刚沾上的墨汁。他脸上勾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收回了手,无力抱拳道:“麻烦梁公公替……罪人李畔收起这封信了。”
梁公公眼中也带上了一丝动容,他沉默着收起了书信,当着李畔的面封上了信,犹豫片刻道:“昭和公主是真心救你的。”
李畔笑容越发苦涩,他一叹道:“公公去劝公主一劝吧,莫为李畔这个罪人费心。”
梁公公眉头紧锁,不赞同道:“若你真一心求死,如何对得起公主的真心?你让李小少爷如何做人?”
淮儿……他如何能不惦记?只是唯有自已一死才有可能为他换来一条活路啊!至于昭和公主,他也只能辜负了。
梁公公也看懂了几分李畔的意思,沉吟着道:“今日太后娘娘出了个主意,然公主未曾答应。娘娘的意思是,你随公主入草原。”
李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三五息才回过味来,未曾多加思索便躬身一礼道:“李畔谢太后相救,梁公公,李某……愿意。”
在中原待着,淮儿罪人之后的身份是洗不清的,倒不如离开中原换个地方活,总不会比现在糟糕。更何况……他想再见母亲一面。
“那咱家立刻便会禀告太后,李大夫,保重。”梁公公说罢,带着信离开。
李畔看着面前简单的饭菜并无胃口,却强忍着恶心,努力吞食着食物。他得好好的,回到家里才能不让老母和淮儿担忧!
梁公公出了牢房,就见柳树下亭亭而立的姜洵音,快步走近,行了个礼道:“奴才莽撞,已经把太后的意思说了,李大夫同意了。”
姜洵音闻言露出一抹苦笑。这个结果惊讶,又好像在意料之中。从理智上说这不是好选择,可从情感上来说,对放不下老母和幼子的李畔而言,这是如今最好的出路。
姜洵音让小李子把信和消息送到了李家,宁赋也去往了李家帮忙,终究是稳住了风雨飘摇的李家。
太后把她的意思告诉了隆兴帝,最终隆兴帝心不甘情不愿答应了,只是下旨离京前李畔都得禁足李府。
受了一番折磨,有些柴毁骨立的李畔回了家,空有一手好医术却无力救回母亲。不出三天李家门外挂上了白幡,灵堂之上门可罗雀,而后李淮小小年纪便在宁赋的帮助下出府操持了老太太最后的丧事。
姜洵音听闻后也沉默了好久,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抄了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也没惊动任何人,悄悄烧了。
她虽然不信佛,可听闻李老妇人是佛门信女,想来这般的悼念才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近来,整个清谧宫的氛围都有些消沉,就连金雕都有愁苦,唯独活泼开朗的宁清梦过得舒心。
乐游的愁苦在于养不好雏雕。虽然它有姜洵音喂养,在食物方面没什么压力。可三只雏雕中最瘦弱的雏雕抢食根本抢不过另外两只健壮的雏雕,随着时间的流逝依旧瘦弱。
宁清梦看得有几分不忍,想要帮忙,却被姜洵音拦下。
姜洵音心里也不好受。毕竟,这个小生命也是她亲眼看着出生、破壳、成长的。小家伙每日在挣扎着努力,却一次次被另外的兄弟姐妹以天生的优势挤压。
“这是它们的世界,清梦,我们不能插手。”优胜劣汰,从雏鸟破壳就开始了。纵然过于残酷,可这是它们的世界,他们的规则人类无权干预。
宁清梦闻言,差点儿变身小哭包。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已,一个人在宫中无人关心,若不是遇到了姐姐,怕是从不会知道温暖和亲情,还不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如今这小雕,就如同这些年的她一般,她感同身受,却又无力帮助。
姜洵音她们没想到的是,乐游这只雕可能是成精了,居然将最瘦小的雏雕抓着放到了她们旁边,翅膀轻轻拍拍姜洵音的手臂,发出“呜呜~”的声音后展翅飞回了窝里。
本来还有些伤感的采薇眼睛发亮,看着瘦小的雏雕问:“公主,乐游这不会是把小雏雕给您照顾了吧?”
姜洵音看着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还没回神。她……这是被乐游碰瓷了?无奈捧起小家伙,姜洵音露出了一个略带温柔和无奈的笑容道:“小家伙,既然你娘都不要你了,你就归我养。可要好好长大。”
宁清梦伸出手,小心摸了摸雏雕身上的绒毛,眼睛亮晶晶的,脸颊都是兴奋的绯红,“四姐姐,咱们给小雕取个名字吧!”
第55章 被质疑不行的可汗
取个名字吗?这小家伙连是雄是雌都不知道,能给它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姜洵音头都大了,可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那就叫思归吧。”
“思归”这个名字,也来源于“乐游”。乐游苑风光绚丽,令人乐不思归。她已经没了家,可她希望,这只小家伙平安长大,不管离巢多远都记得回家的路。
“思归。”宁清梦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拍着手称赞,“这个名字好!想着回来,它肯定就丢不了了!”
而采薇、白露几个年纪大的都明白其中深意,不由红了眼眶。
每个人都像一只有线牵着的纸鸢,不论飞得多远都还是被家牵绊着,期待着、渴望着家庭的温馨。然对于进宫为婢的她们来说,那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最敏感的白露已经在考虑,这个名字,是否是因为姜洵音对于中原的眷恋?只是她没完全猜对。姜洵音眷恋的,从来不是上平的皇宫,而是现代的家。
宁清梦想一出是一出,这时候又提出给小思归做一个小窝。她和姜洵音带头,用树枝在屋里窗边给它造了个的小窝,日日拿着不同种类的肉食喂养着。乐游每日来晃一圈看看小崽儿,仿佛检查它长得可好似的,确认了平安就再飞回窝去。
小雏雕虽然生来瘦弱,可有了精心照顾,很快便长得大了些。三只幼鸟日日在清谧宫整日“咕咕”叫着,倒是添了几分热闹。
就在姜洵音以为自已悠闲等待和亲的日子开始时,云公公传来的隆兴帝口谕又打破了清谧宫的宁静。
“您不日便要和亲那日苏部,圣上的意思是为了您日后生活,还是多多同那日苏部使团来往,了解那日苏部的生活习惯。对了,圣上还特别提了一句,呼其图特勤是那日苏可汗的堂弟,在那日苏部地位不低,还掌握着一支铁骑,您若能拉拢他事半功倍。”
姜洵音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挂不住了。隆兴帝看似句句为她着想,可其实是字字暗藏威胁。
他答应自已为宁家平反的条件便是自已想尽办法让那日苏部铁骑五年之内不会出师中原,而今他这是在督促自已拉拢呼其图,分化那日苏部。
呼其图与额日敦巴日是堂兄弟,天然便是同一阵营的人物,想要挑拨离间可不简单,若是寻常情况下一试便罢了,可现如今额日敦巴日伪装成为一个普通勇土跟在呼其图身边,她现在去和呼其图接触,莫不是当着人家boss的面挖墙脚?
不讲武德啊!
除此之外,当着那个铁血杀神的面挖墙脚……她应该不会被怒极之下的额日敦巴日砍成姜n段吧?
姜洵音幽幽叹了口气,用意味深长又极其哀怨的眼神看着云公公。
云公公总觉得这个眼神像透过他看什么人,其中深意难以形容,好像是在看跳梁小丑?又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云公公被看得不自在,匆匆离开了清谧宫。
有隆兴帝口谕,姜洵音再不情愿,也只能换身衣服准备去那日苏部使团暂住的驿站。
驿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