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她疑惑地和别人确认了一下:“也许是调律师在调琴……不过他上午好像来过了?”

不管是谁,谢谢你了。维克托假装自己十分好奇,快走几步拉开了与翻译的距离,企求片刻清静。

他推开门,眼睛立刻亮了:“wow, amazing!这里可真不错!”

这倒是他真心实意发出的感叹三得利音乐厅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宽阔的舞台被观众席团团围绕,只需看着他就能想象出演出时观众所能感受到的无差别听觉盛宴。

他仰着头环视着周围,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在通道里听到的微弱琴声此时已经完全停了。

“尼……尼基福罗夫先生?”一个声音问道。

维克托闻声转过头去,这才注意到巨大的三角钢琴后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

他个子不算高,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正呆呆地看着他。

也许是偷偷溜进来的?他想。不过这种眼神他倒是很熟悉“Hi!那就是我。”他摆出招牌笑脸,招了招手,“发音不错,要合影吗?”

那少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微妙。

维克托:“?”

好在其他人出现了,令维克托有些惊讶的是他们好像都认识这个年轻人,而且态度似乎还很友善。

他们飞快地用日语打了个招呼,翻译给他介绍道:“这是我们的首席调律师,胜生勇利。他英语很好的,您要是有什么演奏要求可以直接向他提。”

这实在是太维克托瞪大了眼睛,不禁脱口问道:“他多大了?”

“我今年二十四岁,尼基福罗夫先生。”

胜生勇利走了过来。他明显比刚才平静多了,不过明眼人还是能看出他有点紧张。

他伸出手来:“我叫胜生勇利,很高兴能在这两次演出中帮您的忙。”

维克托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系的施坦威围裙和手里拿的调音扳手,并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两次?大阪场也是你负责调琴吗?”他回握住他的手,打心底里露出笑容,“你可真厉害我是说包括调琴和英语。”

“和尼基福罗夫先生比起来不算什么。”青年(但他长着一张少年人的脸!神奇的东方人)的脸更红了,手往外抽了抽,但是没抽动。

“请务必叫我维克托。”他抓着对方的手晃了晃才松开,“我对调律师一向非常尊敬,而你又这么年轻。”

西方人直爽的称赞显然让这个生性谦卑的东方人有点吃不消,他手足无措地四处乱看:“呃”维克托非常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对于刚才的事情非常,非常抱歉。”他照着日本人的习惯鞠了个躬,“说实在的,你长得实在太年轻,又那样看着我,我真以为是个偷溜进来的中学生呢。”

“不不不不必道歉!”胜生勇利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疯狂摆手解释道:“我只是以为您已经来过了,所以没有想到您会这时才来不如说我没想到任何人会在这时候来,我本以为今天音乐厅是空的……”他僵硬地推了下自己鼻梁上快要滑落的眼镜,求救般地看了一眼维克托身边站着的翻译小姐。

翻译小姐忙着回短信,没有理他。

胜生勇利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到了钢琴上,好像这就能给他带来无限勇气一样,对维克托说:“那么,尼基福罗夫”“维克托。”

“好吧……维克托。”他害羞地小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开始工作了你知道的,时间紧迫。”

维克托离他稍微远了些(希望这能让他放松点),愉快地说:“当然,勇利。这是我的荣幸。”

勇利听他这么顺畅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着实噎了一下,不过估计他也没法再纠正了。

他按了一个标准音A,正好吸引了厅里其他人的注意力。

他们小声讨论了几句,翻译对维克托说:“我想他现在需要安静而且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尼基福罗夫先生。”

他会意地点头,一众人安静地退了出去。断断续续的琴声重新响起,三度、六度、八度,重复到地老天荒。

维克托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看调律师调琴,金光闪闪、看起来就很复杂的内部结构是他脑海中仅存的印象,差不多十分钟后他就无聊地伴着那些音程睡着了。

他一边回忆往事一边随着其他人走回了广场上。远处一声鸽哨响起,成群的白鸽争先恐后地呼啦啦飞上天空,突然的就像一场四月飞雪,人们惊呼着抬头望向鸽群,鸽子们却毫无留恋地循声而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维克托仰着脸站在原地,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件事:他好像没告诉勇利自己比较喜欢442Hz的标准音。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他摇摇头,心里带了点莫名其妙的自信,继续前进。

第2章 门被轻轻关上,音乐厅里重归寂静。

勇利刚才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他哀呼一声,趴在了钢琴上。

巨大的心跳声回荡在音乐厅内,他甚至感觉自己全身都出了一身汗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还没准备好!

现在他的大脑对于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一片空白,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表现没有那么糟到让维克托讨厌他。

在勇利原本的预想中,他与维克托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至少应该在两场演出都结束后的庆祝晚宴上他会穿好西服,打好领带,整好发型,摘掉那让他看起来学生气的眼镜,带着谦逊的微笑,在别人的引见下跟维克托打个招呼,用他准备了一个月的腹稿做个两句话的自我介绍也许幸运的话能跟维克托握下手最后在大合照里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留下自己的影子。

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毕竟他也只是个调律师而已。

而不是像刚刚那样,被维克托“勇利”“勇利”地叫着,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像个傻子一样呆站在原地……

……他不仅拒绝了他的合影,最后甚至用弹琴来赶他走!上帝啊勇利……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悲哀地一边想一边胡乱按着琴键。胜生勇利,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居然让维克托讨厌你了没错你做了那么蠢的事一定被他讨厌了你为什么就这么紧张呢?

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自己满是茧子的手苦笑了一下。

从小就是这样……看来我真的不适合演奏钢琴。

他直起身子,做了个深呼吸,重新开始调琴。

今天上午琴其实就已经被调好了,这次因为是维克托的演出,而他不想出现任何因为自己的过错而降低演出水准的可能性,所以才在下午又不放心地过来检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