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说,和逸文重逢后,逸文愈发有魅力了,我一时没把持住自己。逸文平静说,讲的好像是我勾引侬。姜媛笑笑说,好吧,是我,我头脑发昏了。稀里糊涂的,我们在一起,也有些年数了,其间我也想过分手,不能耽误逸文组建家庭,但我又感觉,我们仿佛、还是昨夜重逢,我舍不得,我想再等等,再等等,我太任性了。逸文说,原来媛媛,从未想过和我结婚。

姜媛心平气和说,我也有交关难处。我三十四岁了,有个十三岁的女儿,彼此相依为命,还有不错的工作、有颗上进心,单位领导重视我。这样的生活,我是满意的。逸文没响。

姜媛说,我早想过,在面对逸文家人时,会出现啥情况,侪被我想到了。逸文,我们终将,要面对现实。逸文说,啥现实。姜媛说,我一句话,就让逸文姆妈,心脏病复发,而逸文,是个霞气孝顺的人。我明白,逸文姆妈,盼望逸文,娶个黄花闺女、生小囡。我能理解,将心比心,假使我有逸文这样的儿子,我也不肯、让寻我这样的女人。逸文没响。

姜媛叹气说,我已到了,不为男人冲动的年纪。让原来平顺的生活,突然变的复杂,肯定不是我心想。逸文冷笑说,所以现在要舍弃我。姜媛说,不是舍弃,是自然而然的,走到这一步。我们再纠缠下去,那姆妈哪能办,真被气出个好歹,我承担不起后果。

逸文沉默,片刻后说,媛媛为自己想,为女儿想,为所有人想,就未曾为我想过。姜媛没响。逸文站起离开。姜媛依旧坐着,小静背书包跑过来,笑嘻嘻说,我看到叔叔走了。姜媛说,是吧。小静说,那闹别扭了,叔叔面色霞气难看。姜媛说,假使我和叔叔结婚,小静肯嘛。小静干脆说,不要,那真准备结婚了。姜媛说,我瞎讲讲,想吃啥,栗子蛋糕,还是拿破仑。

夜倾情 K 房内,潘逸年,苏烨和李先生,在此地消遣。提及白天,温州土地拍卖会的事体。潘逸年说,这趟和广州拍卖会,有明显差异,主要面对香港澳门台湾这些外商。苏烨说,4.63 亩,地段也可以,李先生为啥不加价。李先生说,一块办公楼用地,458 万,我觉得不合算,潘逸年说,458 万,是香港永升、香港华榕,澳门华榕联合竞买。苏烨说,我也没心想。潘逸年说,那收到上海土地局的标书嘛。苏烨说,收到,虹桥地块。李先生说,我也收到了。

潘逸年说,如乔秋生所讲,和温州这趟又不同,是真正面向国际,欧美、日本、新加坡也会参与,可以预见竞争交关激烈,竞标价一般性拿不下来。苏烨说,对我们是不友好。潘逸年说,我有个提议,我们三家不妨联合竞买,合作开发。苏烨不答说,在我印象里,潘总是建筑承包商,哪能,现在也想搞地产开发了。潘逸年笑说,人总往高处走。李先生说,这是个不错的提议。苏烨笑笑,不置可否。

蓁蓁和三四位小姐,满面笑容走进来。苏烨起身说,不要一天到晚谈公事,享受生活最重要,来来来,跳舞唱歌,放松心情。李先生低声说,苏总啥意思,不肯合作。潘逸年说,无所谓,我只是抛出橄榄枝,现实会让苏总低头的。

第94章 见闻

玉宝和赵晓苹下火车,站台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每人几只麻袋,鼓囊囊,或扛、或背、或拎、或拖,成群结队往出口走,口音南腔北调,赵晓苹说,来打工的真多。有人大声痛哭,原来刚到深圳,身上钞票全被偷了。玉宝瞟到,赵晓苹手指戴着金戒指,连忙说,赶紧收起来,财不外露。赵晓苹摘下说,我忘记了。

穿花衬衫牛仔裤的男人,凑近过来,热情说,靓女,去哪里,吃饭住宿旅游。玉宝摆摆手。男人跟随十几步,才死心。

走出站台,阳光火辣辣,刺的眼花,一溜摩托车,等着拉客,时不时轰隆隆响,地面烟尘四起,不远处有家小门店,几块白纸黑字招牌,写着,大哥大专营店,大哥大 BB 机、即买即用,大哥大直销,大哥大开户,窗口围着几个时髦青年。赵晓苹说,我也想买一只。玉宝说,要买也不在此地买。侧脸看到电线杆,贴满治性病梅毒的广告,一层叠一层,有了厚度。赵晓苹说,吓人捣怪。

两人在路口,打车到竹园宾馆,办理入住,安顿好后,先打电话给张飞,张飞说,到光明镇来,我在莲塘水库等。玉宝和赵晓苹不耽搁,打车直奔光明镇,在莲塘水库下来,一个矮黑男人,骑摩托车过来说,林老板,赵老板。玉宝说,张老板是吧。张飞说,是谁介绍你们来的。赵晓苹说,哪能,不相信我们。张飞说,最近打私办查的严,要格外小心。赵晓苹说,罗杰罗老板。张飞笑说,罗老板啊,自己人。

张飞说,会骑摩托车嘛。赵晓苹说,我会的。张飞手一指说,骑上跟我走。树荫下有辆摩托。赵晓苹带着玉宝,跟着张飞,一路颠簸,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大片房屋前,横竖交错的巷道,家家户户门大开,门前门内,一捆捆衣裳堆满。三轮车、摩托车来回穿行,一辆大卡载着满车货,扬长而去。

玉宝看到路标,惊讶说,要到东莞地界了。张飞说,四通八达才方便。玉宝说,货是哪里来的。张飞含糊说,国外的旧衣服。取出两只口罩,递给玉宝赵晓苹戴上,然后说,我还要去水库接人,你们自己逛,这里的货,要啥有啥,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无论如何,多少要买些,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介绍来的。玉宝说,谢谢。

两个人在巷道里走,墙壁用白颜料涂的标语,严厉打击洋垃圾买卖,很醒目。赵晓苹说,家家卖的服装不同,各有专营,可以减少矛盾。玉宝看到卖西装的,一件件挂在门上,走过去细看。商贩迎过来,笑说,看西装。玉宝说,花花公子,价格多少。商贩说,这件是上等货,十块。玉宝诧异说,十块。商贩说,我这不是仿货,是真货。玉宝没响,商贩以为嫌贵,笑说,要便宜的,我也有,跟我来。

玉宝和赵晓萍走进门,院子里一包一包堆满,商贩拆开一包说,这里有五十件西装,随便挑。玉宝即便戴着口罩,仍旧闻到怪味道。赵晓苹说,香水味,狐臭味。玉宝强忍恶心,蹲下挑挑捡捡,有的衣领袖口磨损,有的沾染不明污渍,甚至还带有血迹,触目惊心。商贩说,全部是外国名牌,买回去,清洗熨烫,纽扣拉链抛光,再贴上新商标,可以当新衣服卖。玉宝说,价格多少。商贩说,八块一件,进货量上千件,可降到六块一件。玉宝站起说,我再四处看看。商贩说,随便看,看过就知道了,我这种成色衣服、最优惠。

两个人走出来,喘口大气。继续走马观花,听到身后摩托车响,回头看是张飞,张飞说,有看到满意的吧。玉宝说,货色不行,脏旧臭,还有破损。张飞说,想要上等货,我带你们去。玉宝说,你免费带顾客去商家,有好处费吧。张飞笑说,就是给个油钱。在巷道穿进穿出,停在一幢两层楼面前。

张飞高喊说,有人吧,接生意。很快跑出个胖胖妇人,张飞说,这是老板娘。老板娘笑嘻嘻说,是两位靓女老板,从哪里来的,做啥生意。赵晓苹说,上海,当然服装生意。老板娘说,是在华亭路、青海路,还是柳林路。赵晓苹说,华亭路。老板娘说,华亭路我晓得,来搞批发的不少。玉宝没响,跟随走进仓库,仍旧是一包包服装,四五个女人围坐着,在拆包。

赵晓苹说,这里的衣服,比外面的强多了。老板娘说,当然喽,我卖的是上等货。玉宝指着皮尔卡丹大衣说,价格多少。老板娘说,皮草二十块一件,外套、毛衣十五块,衬衫裤子八块。上千件批发、还有优惠。玉宝说,比人家贵不少。老板娘说,不要拿我的货,和外面那些人的货比。渠道来源不一样,我这是香港进出口货易公司,转过来的货,运来之前就挑拣一遍了。外面那些人的货,便宜是便宜,但走私货,来路不正。有些货,垃圾堆里捡的,还有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玉宝打个激灵,赵晓苹拍胸脯说,吓死我了。

老板娘说,外面那些人的货,拿去翻新,都没办法。我这些货,绝对放心,每件会再检查一遍,污渍的地方,会帮忙处理干净,买回去,讲究点的,干洗消毒再卖,无所谓的,直接挂起就卖。玉宝没响,和赵晓苹四处翻翻,恰此时,门外有人敲锣喊,注意,打私办的来啦。拆包的女人乱跑,老板娘慌了神说,下次再来。把玉宝和赵晓苹推出门,呯得关紧。玉宝四处张望,家家户户闭门谢客,巷道里站着来进货的,面面相觑。几辆车子鱼贯而来,玉宝说,赶紧走,免得麻烦。赵晓苹骑摩托车,带着玉宝,一口气赶到莲塘水库,仍旧停在树荫下,打车回宾馆。

玉宝用肥皂,仔细汰过几遍手,才放心。赵晓苹感叹说,太便宜了。几十倍、几百倍的赚。玉宝皱眉说,这种生意不要做。赵晓苹说,为啥。玉宝说,老板娘不停贬低同行,其实是一丘之貉,卖的侪是洋人穿过的垃圾衣裳,又有啥区别呢。有可能还携带着病毒,细菌,顾客买去,穿到身上,要是被感染,再传染人家,后果就严重了。赵晓苹说,拿去干洗杀毒,总可以吧。玉宝说,万一病毒细菌,杀不死哪能办。再讲了,要真是尸体上扒下来的,不怕做恶梦。我们做生意,要坦坦荡荡,光明正大,不赚这种昧良心的钞票。赵晓苹说,也是,不能为赚钱,出卖良心,我怕有报应。

吃过夜饭,天色已昏黄,玉宝说,晓苹,没事体做,我们白相去。赵晓苹说,去哪里。玉宝说,听讲深圳的 K 房好白相,我们也去见见世面。赵晓苹兴奋说,好呀,好呀。玉宝说,我问过服务员了,有家叫夜倾情的 K 房,离此地不远,我们可以散散步。赵晓苹说,没问题。说走就走,两人沿马路荡过去,抬头还能看到国贸大厦,闪烁着五彩霓虹。

第95章 故人

玉宝和赵晓苹,走进夜倾情,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觉得新奇。

玉宝打量四周,前厅有柜台,柜台后一墙洋酒。有沙发,坐着四五位妖艳女郎。一条铺地毯的走廊,墙壁贴镜面,顶上彩灯瑰丽,色调偏暗,人影被撕扯,光怪陆离起来,让玉宝想起万花筒,里厢有个花花世界。

两边侪是包房,一间间,门紧闭。服务生说,实在抱歉,包房已满。赵晓苹说,生意噶好。玉宝说,我来找人。赵晓苹奇怪说,寻啥人。服务生说,请报一下客人姓名。玉宝说,潘逸年。赵晓苹说,啊。服务生查登记单,摇头说,没有。玉宝说,张维民呢。服务生说,也没有。玉宝想想说,苏烨,苏烨有没有。服务生说,苏先生在的,请问女士贵姓。玉宝说,我叫林玉宝。

玉宝说,店里有几个出口。服务生说,出入口,只有大门一个。请玉宝赵晓苹先坐沙发,恭敬说,我去通知一下。赵晓苹噗嗤笑说,我明白了,是来抓现形。玉宝也笑。

包房时有客人走出,三五成群,酒吃的一脸胀红,大手或搭小姐的肩,或搂小姐的腰,小姐衣裙紧透,曲线毕露,嘻嘻哈哈,做足欲拒还迎姿态。有两男人看到玉宝,眼睛发亮,朝玉宝招手,吹口哨,玉宝不理。其中个喊说,靓女,过来。玉宝仍旧不睬。

两男人索性走过来,一个说,走,和我们去包房。一个要动手,赵晓苹腾的跳起来,挡玉宝面前骂说,畜牲,瞎了那狗眼,当我们不二不三女人。两男人笑说,来这里,就不要装烈女了。扒开赵晓苹,来拉玉宝。身后有个声音说,敢动一下,试试看。玉宝抬眼,苏烨手插裤袋,面无表情,旁边服务生解释说,误会了,这两位,不是本店陪侍小姐。两男人讪讪走了。

苏烨皱眉说,这种地方,正经女人好来的。玉宝说,逸年呢。苏烨说,原来不是来寻我的。玉宝说,我寻苏先生做啥。苏烨说,聊聊感情,谈谈人生,我侪可以的。玉宝说,我没这闲功夫。

服务生在前领路,玉宝赵晓苹跟随,苏烨走在后面,微笑说,来抓丈夫的女人,不可爱。赵晓苹嘀咕说,关侬啥事体。服务生拉开门,玉宝嗅到,一股酒气,揉混香水味,小姐在唱,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不知地不觉地就迷上你/我说你潇洒/你说我漂亮/谈恋爱说情话的甜言蜜语/现代人条件好/爱情更能抓得牢/谈到终身大事就有烦恼/有爱情/还要面包/有房子/还要珠宝/潇洒漂亮怎能吃得饱。

玉宝说,太黑了,看不清爽,帮我开开灯。服务生按了开关,顿时亮如白昼,无所遁形,侪揉眼睛。玉宝认出张维民、李先生,另两位不熟悉,旁边坐四位小姐,翘腿抽烟,还有位小姐在唱歌。

张维民看清来人,慌忙站起,迎过来说,阿嫂哪能来了。再看一眼赵晓苹说,晓苹也来啦。赵晓苹没响。玉宝说,逸年呢。张维民说,阿哥已经走了。玉宝说,真的假的,不要骗我。张维民笑说,骗啥人,也不敢骗阿嫂。

有人说,这位是谁。李先生大声说,潘总太太。玉宝看到最里好像有门,没讲啥,直接走过去,一把拉开,是个杂物间。回过身,李先生、张维民,苏烨几个,笑洒洒看戏。

玉宝有些脸红,视线转移,看向拿话筒的小姐,小姐也在看玉宝,四目相对,玉宝怔住,忽然大骇,小姐放下话筒,转身要走,玉宝上前,紧拽住胳膊,失声说,小叶。这个名字遥远而陌生,代表一段不愿触及的过往。

小姐说,认错人了,我叫蓁蓁。赵晓苹凑过来说,那认得啊。蓁蓁要走,玉宝不放说,我们谈谈。蓁蓁说,和我谈,要付钞票的。玉宝说,要多少。蓁蓁说,一百块。赵晓苹说,一百块,哪能不去抢。玉宝没响,掏出钱夹、付钞票。赵晓苹说,发痴啊,还真付。蓁蓁接过,数了数,轻笑说,去哪里谈。两个人往窗户边走。

苏烨说,继续、继续。张维民说,晓萍想吃啥。赵晓苹坐下说,不吃。苏烨笑说,不吃就对了。张维民说,要唱歌吧。赵晓苹说,唱歌,我欢喜的。李先生吃口酒,笑说,潘总太太,也是只雌老虎。苏烨说,雌老虎也有区别。李先生说,有啥区别。苏烨说,要是李先生太太,这样一通操作,就觉得人老珠黄、面目可憎。但玉宝,觉得霞气可爱。几人哈哈笑。李先生笑说,朋友妻,不可想。苏烨笑而不语,端起酒杯,小姐连忙倒酒。

玉宝说,我们侪以为,小叶跳苏州河死了。蓁蓁说,我会游泳。玉宝说,警察打捞三天,一无所获,我们霞气难过。蓁蓁说,不值当的。玉宝说,我懊悔,不该讲出来,韩红霞懊悔,不该多管闲事,我和韩红霞拗断,也就最近,才重新联系上,但友情再也回不到当初。蓁蓁没响。

玉宝说,刘文鹏,亲眼看小叶跳苏州河,也要跟着跳,被警察拦住,带去派出所,后来被爷娘领回老家了,听刘文鹏妹妹讲,因为受刺激太深,刘文鹏精神出现问题,一直靠药物控制。蓁蓁原还无所谓的态度,渐渐变了,用手扶住窗台,喃喃说,哪能会这样。玉宝说,还有吴坤,严打期间,因流氓罪被逮捕,判刑十年,也是恶有恶报。蓁蓁没响。

玉宝说,小叶为啥要做这个。蓁蓁已恢复镇定,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燃抽了口,看向窗外说,我没文化、没技能,我也要生活。玉宝说,深圳工厂多了,到处缺人,总能寻到工作。蓁蓁说,工厂太苦,挣钱太少,哪有我在此地块,轻轻松松,就将钞票挣了。玉宝说,话不是这样讲。蓁蓁说,人各有志。玉宝说,这个志,不单是志向,还有志气的意思。蓁蓁嘲笑说,还是没长教训呀,多管闲事,不怕我从窗户跳下去。玉宝喉咙噎住,叹口气说,对不起。不管哪能,晓得小叶还活着,我们侪高兴的。

玉宝转身要走,蓁蓁说,让潘总少来来这地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玉宝说,啥意思。蓁蓁说,这种场合的小姐,又媚又嗲,功夫了得,男人嘛,有几个抵抗的牢,没一个好东西。玉宝没响,赵晓苹在唱,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玉宝说,走了。赵晓苹放下话筒,玉宝朝张维民说,逸年住在哪个宾馆。张维民说,上海宾馆 506 房,深圳夜里不安全,我送那去吧。玉宝说,谢谢。苏烨叼着烟说,难得来,再白相一歇。玉宝笑笑,摇头说,再会。

第96章 相近

玉宝从出租车下来,张维民说,去竹园宾馆,司机说,好的。赵晓苹一直没响,高高的路灯,流泻下光影,在车窗短暂交织,亮起来,又暗下去,一盏接一盏,荒芜的心底,抚风沐雨,一阵又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