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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都是她爱吃的, 就连味道的咸淡,也正合适。
不知不觉的,她就吃多了, 吃了满满一碗脆皮小馄饨, 还用了一笼包子, 至于腌的又脆又爽口的菘菜和小萝卜就更不必说, 吃的她胃口大开。
一顿早膳她居然用出了饱腹感。
吃完了她才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点红了,姜行不会觉得她太能吃了吧, 会觉得她吃的不雅吗?
偷偷瞥了一眼姜行,此人神色如常, 还递给她一杯玫瑰蜜枣茶。
这是用来漱口的, 温婵有点懵, 下意识接过,漱完口才意识到,姜行在服侍她。
好在他好像并没有发觉,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下午要去勤政殿见一见大臣。”
“哦。”
温婵木然, 然后呢?为什么姜行去什么地方还要跟她说一声?
姜行倒是没生气,只是耐着性子看着她:“晚膳若是我回来的晚了,可以不必等我吃。”
“你有什么想要的,吩咐服侍的人, 尽可以叫他们送来。”姜行嘱咐。
温婵欲言又止, 战战兢兢的模样,叫姜行蹙眉。
“有话直说。”
温婵想了想:“我……妾可不可以见一见孩子。”
说完她垂下头去, 显然很是无措又害怕。
姜行不太满意:“相见孩子, 可以。”
还没等她惊喜抬头,姜行语气淡淡:“你把我服侍好, 我开心了,你自然可以见他。”
这种话等于不让她见,等他开心,他什么时候能开心呢。
见她满心都是孩子,姜行有些不悦,站起身伸出手:“过来给我更衣。”
他玄色的寝衣虽然领口开的很深,但里面并不是完全光裸的,还有一件白色的薄亵衣,见不到他的身子,让温婵明显松了一口气。
而宫女准备的常服龙袍已经叠好在托盘里,温婵并不是没伺候过夫君,至少新婚后她也是这般服侍过萧舜的,然而常年与萧舜两地分居,王府里她就是最大的主子,这种伺候人的活儿,难免有些手生。
给他穿上衣裳,寻到腰部的系带系紧,他们离得很近,近的可以呼吸交闻。
姜行垂头,便能看到她茸茸的发顶,低垂着眼睫,满脸认真给他绑腰带。
宛如一个新婚的妻子,照顾她的夫君。
这个认知让他身上的气息温和了许多,靴子摆在床边,温婵请他坐下,正欲跪下给他穿靴。
姜行却忽然皱了眉:“我自己来。”
他到底没忍住:“你服侍萧舜,也跪下给他穿靴吗?”
温婵抬头,满脸不解,当然不是,她是王妃,纵然服侍夫君,也是亲昵的平等的。
只有通房丫鬟才会这般给主君穿靴。
可是在他面前,要哄他高兴,她又能如何做,不把姿态放的低一些,不把他服侍好,旭儿还被捏在他手里呢。
“你如何对萧舜,便得如何对我。”
姜行自己穿了靴子,一把将她拉到床榻旁,非要让她坐在他身边。
垂下头,他很想亲吻她。
然而一见温婵紧闭双目仿佛受刑的神色,顿时失去了兴趣:“这便是你对我的诚意?”
温婵茫然睁眼,一眼便看到他的不满和不耐,见他想要甩袖离去,怕的不行,急忙拽住他的袖子:“陛下要妾身如何做,妾身都会做的,请陛下不要生气。”
姜行其实没有想要走,他还没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怎么可能会走。
微微往后依靠,抬起下巴:“吻我,主动一些。”
温婵面露难色,对于她这种自小接受西京贵女教育的人来说,着实有些难为她。
便是跟萧舜,都没有……
不,此时不能再去想萧舜。
她不敢叹气,更不敢不悦,凑过去,端详着姜行的眉眼,他说让她吻他,一定不是只吻一下脸颊,若是他不高兴,前功尽弃气撒在旭儿身上,她如何舍得让孩子受苦。
刚吃了大葱的包子,好在用玫瑰茶漱了口,还吃了香口丸,不然此时呼出的气都是大葱味儿的,定然尴尬。
温婵很害羞,她从没如此主动过。
姜行的唇,很薄,一看便是生的一副薄情相,她给自己做了决定,深吸一口气,吻上了他的。
虽然是不情愿的吻,但姜行的唇很软,温温的,还有一股微微的薄荷香,并不叫她觉得生理上讨厌。
她这副模样,就好像她是心甘情愿的献吻,与他两情相悦,就如当初那般。
姜行的目光变得迷蒙,想要揽住她的腰肢加深这个吻,然而就在他想要行动时,温婵退开了,小鹿一样湿乎乎的眸子,怯生生的望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叫他不由得心一软。
罢了,虽然不甚满意,但来日方长。
他留下温婵一人在骊山行宫,虽十分不舍温柔乡,但到底还是出了骊山行宫的宫门,他本就是个自制力十分强大的男人。
“现在的女子都喜欢用些什么胭脂?”
林启详愕然:“陛下问的是奴婢吗?”
姜行点头:“朕又不知道女人用的那些瓶瓶罐罐的玩意儿。”
“这个,娘娘们入了西京后,用的都尚宫局呈上来的,听说是西京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花月阁的贡品,这东西在定京卖的很是价贵,奴婢听说后宫娘娘们,都很喜欢呢。”
姜行微微一叹:“可音音不大喜欢。”
音音是谁,许是哪位娘娘的乳名?或是与陛下在房内的闺阁情趣之名?
林启详不敢深想,并强迫自己忘了。
联想这几日发生的事,他顿时明白,这位不喜欢花月阁之物的便是骊山行宫那位娘娘。
也许不是那位娘娘不喜欢,可能只是因为紧张,束手束脚,不敢随意乱动?
“娘娘不喜欢花月阁的胭脂水粉,奴婢听说江南的揽星楼做的香粉和水胭脂,也是一绝,不若叫尚宫局准备一些?”
姜行很满意:“此事交给你去办。”
林启详点点头。
“对了,那小崽子如何了?”
林启详心知他问的是谁,自然是那位佳主的儿子。
明面上他是不敢置喙这位陛下的做法,没看他的好师父做了叫陛下厌恶的事,如今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厌弃了呢,也不知以后是个什么结局。
他措辞一番:“小主子身边有那绿衣姑娘照看,情绪倒是还好,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哭闹着要娘亲,吃的不多。”
姜行抿唇:“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烦忧,叫人问问那个绿衣,他爱吃什么让膳房准备妥当。”
他顿了顿,又道:“别院那几个虽然是囚禁,但告诉看守的人,不可虐待,把人照顾好。”
林启详点头,都记在心里。
别院的侍卫,都是陛下的亲卫私兵,是知道内情的,都明白里面被禁足的小主子,乃是行宫这位佳主的儿子,也不知这位佳主将来是如何造化,谁敢苛责。
“还有,别让不长眼的闯了进去,坏了朕的大事。”
“奴婢晓得,会吩咐下去的,看守别院的乃是玄甲军,自来只听陛下调遣,旁的人不论什么身份,哪里指挥得动呢,陛下是多虑了。”
姜行点头,揉揉额角,显然深思。
他一沉默下来,就总显得有点可怕。
林启详瞥见,虽然陛下严肃着脸,但唇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跟前些天风雨欲来阴晴不定的模样完全不同。
果然陛下待行宫那位娘娘是不同的。
乾元殿因为被哀帝放火烧了一半,目前还在修缮,姜行不上大朝,会让他的核心层臣子在勤政店议政,这也被叫做小朝会,能参与小朝会的,全部都是姜行最信任的臣子。
姜行进入勤政殿时,众臣已经等候有一阵了。
姜行对臣子们不错,不会大冬天的让他们都在外面天寒地冻的等着。
梁朝朝会乃是早朝,不到五更就要上朝,皇帝不到,臣子们都得在外面广场上等,暑热与冬寒,最是难熬,冬天最冷的时候甚至有个老侍郎被冻的晕过去,回家便一命呜呼了。
但姜行会让这些大臣们进屋去等,为此还把勤政殿新搭了两个侧殿,就是供给臣子们歇息,并且有热茶茶点,要是议政时间长了,还提供一顿饭。
通常都是他吃什么,臣子们便吃什么。
攻下云州,占据洛京西京,直接将大半个大梁收入囊中,姜行不过二十六,便已是这个帝国的主人,谁能不赞一声年轻有为呢。
“现在除了沿海越州福州两州,以及岭南和百越不曾归降,我大宣一统全境指日可待,目前朝鲜已经奉上归降书,愿奉我大宣为宗主国,陛下千秋万代之基业,堪比三皇五帝秦皇汉武!”
大家都面色不明,拍马屁的是金将军,就是率领厉城军叛出大梁,姜行后宅那位金夫人的爹。
金将军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厉城军名声不好,而且其为人实在爱投机倒把,而且特别爱拍马屁。
姜行显然知道金将军是什么性格,也不太愿意回应他奉承的话。
“大家都知道陛下如今已经占尽优势,梁朝余孽不过是苟延残喘,可萧舜是块难啃的骨头,不好打,而且岭南的叶长风,一直态度暧昧不明,不出兵阻拦也不投诚,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态度。”
“这两人……都与温如兴有关系,一个是他的好女婿,一个是他的关门弟子。”
大家都沉默下来。
姜行默然片刻:“温如兴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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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不能出骊山行宫, 温婵并不受限制,毕竟不是禁足坐牢,而骊山行宫乃是哀帝为贾贵妃建造的最为奢华的行宫, 可以说大梁二十年的民脂民膏, 都花在这伤透了, 比西京中心的建章禁宫, 都要大上不少。
此处距离皇帝素来理政上朝的乾元殿和太极宫,都有一段距离,按说姜行住在建章宫内, 才是最便利的,他的后妃自然也住在那里。
然而他就非要一直住在骊山行宫, 宁愿把小朝会搬到勤政殿, 早半个时辰去赶往太极宫上大朝会, 却也不回建章宫住。
如果不在乎别的,不能与旭儿相见,不知道亲人的下落,不在乎世人眼光, 她倒真能算得上过得很好。
吃穿用度比她在王府时,要好太多,行宫小厨房做的基本都是合她口味的菜,也不知是从哪知道的, 温婵暗地猜测, 可能是问过茯苓,他们都还活着, 跟她一样, 除了没有自由。
而这些是问过辛夷后,得到的答案。
辛夷这个人性格却也奇怪, 不能给答复的半个字都不会透露,能说的一定是真话。
那日姜行走后,她便进了内室,神色中带着一丝焦急,见她无碍,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服侍她更衣时见她并没有被临幸的痕迹,也是神色如常,还有种果然如此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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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辛夷好像很熟悉她,只要她一个眼神便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干什么。
温婵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好在骊山行宫很大,她若是一日游玩一院,也要几十日才能玩遍。
因为有温泉的缘故,骊山行宫比起建章宫要暖和不少,供给宫中娘娘们的花房也建在此处。
辛夷不欲让她整日闷在屋内愁眉苦脸,时常鼓动她去外头走走。
这一日外头下了一点细雪,园中的红梅开的正好,辛夷给她披上厚实大氅,拿着手炉,便陪着她去外面赏梅。
若要她高兴,不如叫她跟旭儿他们母子见上一面。
但姜行没松口,辛夷怎敢随意承诺。
哪怕温婵一直没有被虐待,反而好吃好喝的被养着,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丰润了些许,却依然闷闷不乐,脸上没有笑颜。
与其说是辛夷陪着她赏梅,不如说是带着她去。
她着实没什么兴致,而且这出去一趟,行宫服侍她的宫女太监都要动起来,怪劳师动众的,温婵也不喜欢。
“不必带这么多人去。”
这些小宫女,有人手里拿炉火,生炉火的东西,还有各色吃食,甚至还背了两斤新鲜的鹿肉。
看这架势,是要在外头围炉煮茶,顺便再烤肉吃了。
“夫人不想在外头一边赏雪赏梅,一边煮茶烤肉?”
温婵摇摇头:“太折腾了,况且这院里也不是不能烤,等回来再说吧。”
见她神色倦怠,辛夷也就没有勉强。
果然外面细细的雪,已经将红梅花瓣盖住,白与红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温婵只是略看了几眼,但实在没什么兴趣,这景色美,若是再按照辛夷说的,热上一壶酒,烤的热热的肉吃,又应景又有趣,她做姑娘在家时,没少干过这种寻乐的事。
登上假山亭子歇息一会,辛夷给她在亭子上放了软垫,不然穿的厚实,这么坐着也会凉。
“你听说了没,建章宫那几位娘娘都已经封了位了。”
“哎,也不知咱们宫里这位娘娘,何时能出头啊?虽说陛下日日都来,可这么不明不白的,也不带入宫里,也不给个名分的,只在骊山别宫养着,跟外头那些有钱人养的外室有什么区别。”
“嘘,你小声一些,若是让人听见了,非治你个不敬之罪。”
“你倒是说我,可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宫里这位娘娘听着是得宠,却没名没分的,将来有一日失宠了,她真不尴不尬的,还能算个主子吗?”
“听说是因为这位娘娘身份的问题……她是嫁过人的,还跟她先头那丈夫有孩子呢。”
“嫁过人?天呀,那陛下还是不封的好,就算将来有小皇子小公主的,抱入宫里去养,随意寻个嫔妃养母,也比这么不明不白,跟这位夫人强。”
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传来。
“一开始瞧陛下这么上心,还以为这位主子是有大造化的呢,咱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谁知大封后宫都结束了,愣是没咱们这位夫人的份儿,咱们还是得另寻出路才是。”
垂头望去,是两个奉了辛夷命令的小宫女,一边采摘着梅花一边说着温婵的闲话。
温婵抿唇,低头不语,这两个小宫女说的,如何不是事实。
姜行说要留她在身边侍奉他,却也没说要给她名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然而不给名分,对她来说反而庆幸,这是好事,只要姜行有朝一日厌了她,也许她能求求他,放她和孩子出宫隐姓埋名的生活。
辛夷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她居然比她还生气,温婵着实无法理解。
这两个宫女说话虽然难听,但说的便不是事实?她如今的处境,可不就是同那些被金屋藏娇,不被家里和宗族承认的外室一模一样?
姜行大封后宫,唯独漏了她,在这些小宫女眼里,自然是没前途,想要另觅高枝能理解,宰相的看门狗都比平民百姓高一阶。
“你们两个,还在下面丢人现眼?赶紧上来。”
辛夷从围栏伸出头,黑着脸怒斥。
不过是干着活说些闲话,居然被抓了包,两个宫女吓得面无人色,他们背地里如何说温婵,温婵便是再不能出骊山行宫,看着没名没分,可关起门来,凡事她能做得了主。
就算温婵不愿管事,身边的辛夷姑姑却基本掌管半个骊山行宫,可不是吃素的,就算跟建章宫那些娘娘们没法比,治这两个小宫女的罪,却是轻而易举。
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上来,噗通两声,跟下饺子一样跪下,也不管地面是不是冰凉,是不是坚硬。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们错了,不该在做活儿的时候说闲话。”
辛夷冷笑:“看来你们两个小蹄子不是不知道规矩,骊山行宫是没那么多规矩,可就算是外头的普通富户,背着主子说主子的闲话,焉能轻易饶了你们?”
这两个宫女,稚气未脱,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呢。
温婵对着辛夷摇摇头。
辛夷气的不行,就知道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到了温婵那里,连高高举起都是不曾有的。
温婵声音温和:“不用怕,你们同我说说,建章宫这些娘娘们的事吧。”
这是,不追究了?
两个宫女松了一口气,机灵些的那个立刻就回了她的话。
“回娘娘的话。”
温婵想说,她并不是什么娘娘,然而一看到这两个孩子战战兢兢的害怕的模样,顿时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陛下身边那位金夫人,被封了皇贵妃,手握凤印统领六宫。”
温婵微微一顿:“皇贵妃?”
这是个什么位份?
另一个补充:“回娘娘的话,自陛下登基后,本朝后妃位份,便与前朝有所不同了,这后宫之首仍是皇后,陛下增添了一个皇贵妃的位份,位在贵妃之上,皇后之下,而原本四妃中贵妃之位则单独一级,贵妃之下便是妃位,妃位之下与前朝一样,仍是九嫔。”
“陛下身边有名分的夫人,不是好几个吗?”
温婵很是好奇。
“娘娘请听奴婢说呢,陛下身边确实有三位夫人都有可能做皇后,不过陛下封赏六宫,除了金夫人是皇贵妃,袁夫人封了四妃之一的恭妃,那位孙夫人最是叫人大跌眼球,封了昭容,原本听建章宫那边的人说,孙夫人乃清流之后,又贤良淑德,孙家在前朝跟金家是平分秋色的,原本以为是皇后的有力人选,没想到竟只是封了九嫔,别说比得上皇贵妃金娘娘了,竟是连个妃位都没捞到,除了这三位夫人,大小李氏倒也奇怪,反而是小李夫人成了九嫔的修仪,先嫁进来的大李夫人,只封了贵人,这个贵人的位份也是新设的,在婕妤之下美人之上。”
温婵只是当个轶事听,心中并无波澜,点了点头。
“金娘娘居然不是皇后吗?”
宫女被抓到背后说温婵的闲话,生怕被找麻烦小命保不住,此刻只想讨好温婵。
“是啊,奴婢在建章宫那边交好的小姐妹都说,谁能想到呢,金夫人居然不是皇后,然而更叫人惊讶的,孙夫人居然只是昭容,那边都在说,孙夫人是失了圣心了,就算大封后宫,陛下也没留宿,还是来行宫这里,奴婢瞧着,还是咱们娘娘最得盛宠呢,没准娘娘您能当皇后呢。”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却深谙生存之道,脸上这种熟络的谄媚讨好,叫温婵看得不舒服。
“这种话,不要随意乱传,我不是皇后,也不想当……”
她只是个被囚在后宫中的可怜女人,她是大梁的豫王妃,怎能做姜行的皇后?
而且姜行,并不是会被女色所迷,迷的没了心智的昏庸皇帝,她的身份就是个大问题。
“这是再说什么呢?”
话说到一半,姜行却带着人忽然出现,两个宫女吓得更加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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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今日看着像是有点高兴?至少没端着他那张冷脸, 也收敛了肃杀之气。
虽然他面对温婵,哪怕最生气最冷淡的时候,依然十分克制, 比起他往日对待大臣后妃, 都堪称如沐春风, 只是温婵总没见过他对别人是什么样子, 没有比较,自然觉得,他脾气阴晴不定, 还很冷淡,而且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没说什么, 就是她们两个在采摘梅花, 妾瞧着有趣, 便叫来问问。”
“采摘梅花?”
姜行难得好奇,看了一眼两个宫女手边篮子中零星的红梅花瓣:“摘得这样零碎,还如何插屏?”
“不是用来插屏的,是用来做香膏胭脂, 女子用的东西。”
姜行了然:“你是爱自己做这些香粉之类的东西。”
怪不得瞧不上花月阁贡上来的?他怎么依稀记得,是因为温国公提倡节俭,她虽贵为国公嫡女,月钱却并没有多少能买得起花月阁动辄几十银子的胭脂面脂的。
是他记错了吗?
“冬日天冷, 出来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 手炉可带了?”
他很自然的去握温婵的手,因为手炉的缘故, 她的手倒是不凉, 但袖口的手腕处露出浅浅一截,却并没有手炉捂着, 很是冰冷。
“这亭子内也不带着碳炉,你身边的人是怎么服侍的?”
他捉住温婵的手,便不在放开,自然而然忽视她微微僵硬的神情。
温婵试图抽出,没能成功,而且挣扎的太厉害,姜行会不悦,便只能任由他握着了。
姜行的手,很大,但保养的并不细腻,虎口有练舞留下的硬茧,中指也有,那是常年拿笔留下的硬茧,而最让温婵疑惑的是,除了这两处,他手上有大大小小伤口留下的疤和细小的看不到,可一摸就能摸出来的茧子,这些决计不是拿笔和习武练出来的,倒有点像家里干粗活的下人手上常有的茧子。
至于温婵为何会知道干粗活的下人的手是什么样,自然是因为白芷,这孩子跟着她娘一路流浪,为了有一口吃的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小小年纪手便成了这副模样。
虽西京权贵总嘲讽姜行,说姜行的军队是叛军,鄙视姜行出身不好,说他是泥腿子,然而姜行并非全然的平民百姓,姜家在北地也是百年世家,只是西京权贵素来看不起北地的,因自沙漠草原被收入大梁领土,这么多年下来,北地贵族也会与蛮族通婚,多少都有点胡人血统,西京权贵便一口一个北地蛮子的叫。
姜行虽是姜氏旁支庶出子,也不知是怎么夺了本家的权,年约二十岁时,便率领一支三千人的精骑兵,大破庆历军十万大军,这是这一仗,把金老将军的精气神和对大梁的忠心,都打没了。
金老将军权衡过后,竟带着剩下的庆历军投了姜行。
而姜行此人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仅允许金氏保持在厉城的地位,还给他银子招兵买马,重新组建历城军,不仅如此,还取了他的女儿联姻,以表诚意,金老将军感激涕零,将庆历军之名改为厉城军,成了姜行的臣子。
从此,庆历军这支曾经战功赫赫的大梁军队,就此永远消失。
温婵的思维一直在发散,她想了很多。
但最后也只是在疑惑,姜行的手为什么会这样?他家虐待过他吗?
想到这,温婵自己都要笑出声,怎么可能呢,姜行再是旁支庶子,也是小少爷,小公子,哪有让自家的公子做粗活儿,说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怎么在发呆?”
手被拽了拽,温婵觉得有点微疼,嘶了一下,姜行却没用力,见她这般,急忙更放轻力道。
“啊,没想什么,辛夷本想叫宫人那炉子出来,围炉煮茶顺便中午便在园子里烤肉,只是我觉得太折腾了,左右回春和宫院子里也能烤,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不过是出来散散步,走一走罢了。”
姜行接受了她的解释,倒是有点兴致勃勃,拉着她要回宫去。
不过他冷淡惯了,脸上也一向是面无表情,所以兴致勃勃情况下与常人相比,也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回宫时,辛夷还想为温婵披上大氅,被姜行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他拿起那件氅衣,亲自为她披上,摸着氅衣的厚实度,不慎满意。
“怎么没有穿那件紫貂毛的?”
那件更厚实,也更华丽保暖。
皮草之中也分等级,上等的四样乃是貂狐鼠貘,西京世家或是经商的巨富会冬日穿着,最上等的貂皮价格昂贵,其中也是分等级的,紫貂乃是最金贵的一种,在大梁,只有皇帝皇后,特别得宠的妃子,以及储君和得宠的皇子才能得到御赐。
萧舜立过战功,宫里是赏下来过紫貂大氅的,但只是外皮浅浅半层。
而姜行叫尚宫局准备的那一件,里外全是紫貂毛,貂毛绵密厚实,泛着一层淡淡的紫棕色暗芒。
她在王府,是因为时常补贴军中粮草,过得不富裕,但并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这种品级的紫貂,她原本只在梁哀帝和那位贾贵妃身上见到过。
她又是什么身份,穿成这个样子出去招摇,索性便说自己不喜欢紫貂。
包括那花月阁的胭脂眉黛,也是如此。
但姜行问了,温婵也不能真的把实话说出来,不然这人又要生气,如今旭儿还没见到,她总得忍耐。
“那件太厚实,妾又带着手炉,还觉得有些热,索性就先只穿这件薄一些的。”
姜行微眯着眼盯着她,眼中有一股暗芒闪动,好似要从她脸上看出真心话。
然而温婵微微低着头,恭敬、乖顺,看不到一点不甘愿。
“就当是这样吧。”
给她带好兜帽,握着她的手慢慢回宫,一路无言。
那两个杂役宫女逃过一劫,唏嘘不已,没想到温婵的性子竟然这般好,她们分明在背后说了主子的闲话,就算不直接打死一顿狠罚也是少不了的。
一个微瘦弱些的着实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遇见了陛下,陛下英俊无比,温娘娘貌若天仙,两人站在一起,着实是一对神仙璧人,太相配了。
“今日的事,得亏是温娘娘性子和软,你我才保住一命,以后万万不能再犯这种错,前些日子清凉殿里恭妃打死了一个伺候的宫女,死的无声无息的。”
另一个鹅蛋脸,生的微微丰润些的,满脸恍惚,好似没听见好友的话。
“云儿,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怎么在发呆,这是吓坏了?我看温娘娘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主子,以后咱们可不能……”
丰润些的宫女抬起头,面色懵然,喃喃自语:“陛下生的,好英俊啊。”
她们是杂役宫女,便是在骊山行宫,也是近不到温婵身边服侍的,别说距离的这么近看到陛下了。
瘦弱些的宫女惊呆:“云儿,你在想什么呢。”
“陛下待娘娘,好温柔啊……真羡慕……咱们在宫里看到的那些侍卫,一个也比不上陛下。”她一边说一边脸都红了。
“云儿,你不会是……”
“要是能服侍陛下,就好了。”
瘦弱宫女吓了一跳:“云儿,你醒醒,那可是大宣之主,万人之上的陛下,可不是咱们这种杂役宫女能肖想的。”
鹅蛋脸努努嘴,有些不服气:“青青姐姐,我知道我们的身份,不用你提醒我。”
她压低了声音:“可温娘娘那等身份,都是嫁过人的,陛下不也……这么看来,陛下是不看出身的。”
被称呼青青姐姐的宫女十分无语:“我看你真是昏了头,满宫的人都说陛下严肃不好伺候,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就做傻事,咱们出身微贱,是主子们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跟那些有倚仗的娘娘们比不了的。”
温娘娘确实身份不明,嫁过人,可能还有孩子,可温娘娘生成那个样子,说是冰肌玉骨天人之姿也不为过,有几个女人能长成那样,她要是男人她也喜欢。
而且今天要不是云儿非要聊这个事,也不会引来这么一场无妄之灾,令人不欢而散,青青自己走了。
云儿越想越是无趣,走到水潭边,看着水中少女还算清秀的脸蛋,努嘴不乐,她是身份低微,可长得也不丑啊。
春和宫的院子里,小太监小宫女们已经生好了炉子,正在串着肉,还没开始烤,满院便已经都是孜然的香气,这种原本西域现在的回部,传来的香料,价格昂贵,却有种及其特殊的香气,用来烧烤最好不过。
“陛下,娘娘,让他们先烤着吧,尚宫局又送来一批东西,都是陛下精心挑选的,娘娘可要看看,是否合心意?”
姜行淡淡瞥了林启详一眼,只是哼了一声,却并没有阻止他在温婵面前,给姜行卖好。
温婵看了一眼姜行,点点头。
屋内桌案上,地上,堆了好些东西,琳琅满目。
“娘娘您瞧,这是南边来的揽星阁的胭脂水粉,还有他们特别有名的青螺黛,这种黛用来画眉浓淡适中,是眉黛中最好的那种,这几匹料子是宋锦,这是刚织好的缂丝缎,还有这几匹乃是霞影纱,现在是冬日您若是不愿做衣裳,用来蒙窗纱,也是十分合适的。”
姜行坐在座位那里慢慢喝着茶,看似在品茶,实际依然在关注温婵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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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启详献宝一样, 亲自打开那盒眉黛,里面的颜色果然不同于寻常青黛铜黛偏绿的颜色,调的棕黑色, 贴近她发丝的颜色, 十分自然, 香味也不是那种浓烈的脂粉香, 香气淡淡,还有一点隐隐的药香。
“这胭脂,您瞧瞧, 有四样颜色,根据春夏秋冬不同季节做的四样, 还有十二种香粉, 乃是根据十二花神以鲜花做引珍珠磨制成的粉混合而成, 听说江南的那些贵女,最是爱揽星阁的胭脂水粉。”
温婵也不是没听说过,看着这些东西愣住:“这么多,用的过来吗?”
林启详瞧瞧看一眼姜行, 笑嘻嘻道:“您就安心用吧,奴婢听那些嬷嬷们说,香粉不仅能敷脸还能敷身子,娘娘睡前抹一抹, 保准香喷喷的还能养护皮肤, 还有这些缎子,您想做什么样的衣裳都成, 陛下特意从尚衣局给您调拨了最好的绣娘, 专供您使唤,您便是一天制几件衣裳也制的出, 这些都是陛下爱重您的一片心意啊。”
“嗨。”
姜行清了清嗓子,林启详立刻收住了声,不再叭叭叭的说。
“真是多嘴的奴才。”
林启详只是笑,不说话,陛下根本没生气,相反还有点满意他的表现,要是真的生气了,可不是这样。
姜行静静看着她,目光幽深:“喜欢吗?”
温婵不敢看他灼灼目光,心在颤抖,姜行对她不错,给她准备的都是最好的,便是萧舜,也不会对她用的胭脂水粉上心,然而这样就可以吗?她就会动摇吗?
他们从身份上就是天壤之别,不是阶层的不同,是敌对,他是大宣的皇帝,而她是大梁豫王妃,已婚之妇!
“喜欢的。”
她露出一个微笑,无可挑剔的表达自己对赏赐的喜爱。
“多谢陛下的赏赐,妾心中感激的很。”
她与姜行之间的身高差,差的有点多,她只到他胸口处,若要对视,她要微微仰头,他却得垂头。
姜行的表情却从刚才的温和,慢慢变得有些冷。
他几不可见的下弯了唇角,袖口中的手,攥成拳头。
重又坐到座位上,姜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想给你个位份,你意下如何?”
温婵还没从纷乱心绪中逃脱出来,立刻就被他说的话震惊,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位……位份?”
他凝视着她,神色叫她慌乱,而此时林启详已经非常有眼色的把内室的宫女太监们带出去。
“名分,你不想要吗?”
他并不是没听见她跟那两个宫女的问话,他说的有点艰难,也有点窘迫,反正就是非常不自在,就好像从没跟人解释过什么似的。
“金氏很有手腕,我将后宫交给她打理,她是能做好的,她之于我,就如金将军之于我。”
他说的含含糊糊,温婵也没怎么听明白,她更乱了,可手里却没帕子能给她搅,勾着手指,动作幅度很小的揉弄。
这个动作表示,她很慌,很乱,而且很不情愿。
姜行抿紧唇,不出声,等着她来回答。
“陛下听见妾与那两个小宫女的谈话?“
温婵有点急,是着急跟他解释,“妾,妾只是一时好奇,便问了一嘴,绝不是对建章宫娘娘们有什么想法,妾得蒙圣恩,陛下愿意庇佑妾身,庇佑妾身之子,妾已经十分感激,绝不敢跟陛下讨要名分。”
“妾的身份是这般,如何放的到台面上呢,妾绝不想给陛下找麻烦,请陛下明鉴。”
然而好似她越解释,姜行周身的寒气就越明显。
温婵十分忐忑,此人脾气阴晴不定,难道是怪她说了他后妃们的闲话?还是在怪她觊觎后妃之位?
姜行牙咬着牙,强忍怒气:“你不必慌,我允许你想,皇后之位也不是不能给你,但现在我刚坐稳这个帝位,各方都要权衡,把你安在那个位子上,还不合适。”
做妾妃,委屈她了,但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瞧着这个饵,现在将她推出去做靶子,是害了她。
虽然他有把握保全她,但像贾贵妃那般,让她背负骂名,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温婵完全没察觉到他话中的解释,只觉得恐惧,拼命摇头:“不,不,妾……妾绝无觊觎后位的想法,给妾名分,会污了陛下的清誉,陛下如今刚登基四方不稳,妾如何能给陛下添乱,妾的身份妾自己知道,妾只要呆在这里,等陛下厌弃了,就让妾出宫去……”
姜行再也忍不住,豁然起身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暗沉的没有光亮的眼睛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你的身份?你还觉得你是豫王妃?还是说你想逃跑,在我身边就让你这样难受?”
萧舜有什么好的,在贾贵妃为难她,贾家欺负她的时候,可曾给她有过片刻分担?
他都已经放弃她,不要她了,她还对萧舜念念不忘?
她竟然痴情如斯?坚定如斯?可此时他却开始痛恨她的忠贞。
这人怎么又开始无缘无故的发疯?她不也是为他考虑吗?
温婵吓得两股战战,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怕自己会遭遇什么,只怕他把气发在旭儿身上。
“陛……陛下,妾绝无此意,妾,妾是为您考虑,妾毕竟嫁过人,还是前朝王妃,这个身份怎么配的上做陛下后宫的娘娘!”
不配?她真是会说,她心里当真是这么想吗?
姜行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撕咬成碎片,再一片一片的吃进腹中去。
“骗子!”
他的眼神在凌迟她,此人气势十足,与她相处时都算是最温和的样子,现在哪怕努力压抑着气场,冰冷的气息也让温婵快要哭出来了。
“你以为说这种软话,我就会信你?”
“陛……陛下……”
林启详战战兢兢在门口小声叫了一声。
“什么事?”姜行皱着眉,很是不耐。
“陛下,方总管在门口跪求,想要面圣。”
姜行似乎回过神来,面前的温婵,身子瑟瑟,眼中含泪,眼珠像陷在水泡中的黑葡萄,委屈又可怜,拿开手指,她下巴处已经捏出两个殷红的指印。
姜行沉默了,他其实没用力,可她太纤弱,也太娇嫩,一不小心就伤了她。
“你别……算了……”
温婵茫然,你别什么?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莫名的就开始生气,就为难她?
“叫他滚进来。”
姜行已经松开了她,却转而握住她的手,并不紧,不会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却也不松,不是温婵挣扎便能甩开的。
他把她带到上座,中间隔着一个茶桌,他却还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温婵只能侧着坐,靠着一些桌子。
方总管连滚带爬的进来,宛如一只打着滚进来的癞皮狗。
昔日他是多么的威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袁恭妃都要谄媚给他好脸色,孙昭容也要讨好他,对他占自己宫女的便宜视而不见,就连那位金皇贵妃,想要打听揣摩陛下的心意,都得给他送好处。
自入西京,他得了多少好处,那些定京新贵送的,西京旧贵族送的,把他一个原本的穷内侍,喂养肥硕,拥有的房子地契,几乎可比拟一个盘踞百年的小世家。
可现在他狼狈的像一只狗,还是一只憔悴疲惫的流浪狗。
她刚被姜行救下时,关在春和宫内,这位方内侍来传旨,眼睛都长到眉毛上去了。
“陛下,陛下,奴婢错了,奴婢真心知错了,求您饶恕奴婢吧,奴婢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奴婢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求陛下看在我义父的份上,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姜行嗤了一声:“若你不是方忠义的义子,你早就不能活了。”
他如遭雷击,不错,就他做的那些事,若不是因为有义父的情分,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何曾是眼里揉沙子的这种人呢。
他痛哭流涕,只是拼命磕头,却不敢去抱姜行的大腿求饶。
不过半月,陛下只是略施手段疏远了他,他在这宫里就成了隐形人,罗织的那些关系,全都做了废,而最让人绝望的是,他出不得宫去,那些富贵是享不了的。
纵然手里有银子,想使几个钱过得好一些,人家都不敢接,生怕惹祸上身。
“娘娘,求求您劝劝陛下,饶恕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犯了,奴婢一定什么都听陛下的,从前是奴婢瞎了眼,有眼不识泰山,对您……”
姜行不悦的清了清嗓子:“饶你可以,让你回来伺候,也可以。”
“以后奴婢一定不敢收受后宫主子们的贿赂!”方内侍面色一喜,急忙表忠心。
姜行却慢悠悠的说:“不,朕要是继续收。”
温婵和这内侍皆是一呆。
“朕的消息有些你要放,有些不能放,有些要放真的有些要放假的,她们这些人给了你多少银子,多少田产铺子,你都要记录清楚。”
方内侍还有点懵,温婵却神色一凛。
姜行这是要查贪腐?后宫前朝乃是一脉相关,现在他刚登基,位子做的都不够稳,就要查他后宫那些女人的家族,这不是自掘坟墓?
不,他不会如此不智,那就是,现在便开始手机罪证,早晚有一天会用的上了。
温婵不由得心惊胆战,低下头去,手心都已经冰凉。
“你的罪,死罪可免活罪是难逃的,出去受罚,自己数着,熬过了便回来伺候。”
门外传来行刑的声音,方内侍一开始还能叫出声,可后来便渐渐没了声息,气若游丝了。
而姜行的神色,竟是丝毫都不在意。
温婵心中害怕,垂头不语。
姜行却面色如常,忽然开口:“你想见见你的家人吗?”
45
温婵实在没想到, 居然在春和宫,还能与家中亲人团聚。
说团聚好似有点太喜庆了,见到自己的老母亲童氏, 大姐小妹, 大嫂二嫂时, 温婵差点晕厥过去, 眼前一阵发黑。
“娘……”
她声音哽咽:“您不是带着嫂子小妹逃走了吗?还有大姐,大姐怎么也……“
她明明安排了马车和人手。
她与大姐可是联手做了局,安排温家大姐假死, 童氏痛哭流涕,还当真以为大女儿被秦家磋磨死了, 谁知一家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这不是说明, 温家的人, 她的亲人,一个也没能逃走吗,全都被困在了西京。
姜行到底做了什么!
短短两月不见,童氏原本保养得宜的黑色头发全部变成了白发, 越发显得苍老无比,头发还是其次,她阿娘眼角眉梢全是疲惫,还有肉眼可见的衰老, 若说从前还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 现在便真的成了一个老妪。
温婵眼泪簌簌落下。
童氏也是满面泪痕,小妹嘤嘤哭泣, 竟是没一人跟她说一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嫂长叹一声:“二妹不知,城破的第一时间, 我们就已经出了城,原本已经行至安平县境内,可姜……陛下的玄甲卫忽然包围了整个民房,我们被指认出来……”
“你们没*七*七*整*理有乔装打扮吗?难不成逃难还打着温家的家徽旗子?”
“哪能呢。”大嫂满脸苦涩:“我们都穿了平民百姓的衣裳,可混在逃难的难民里,依然显眼,咱们都没做过粗活,跟那些劳作妇女如何能一样,而且那玄甲军的统领,一来便说要找温国公家的女眷,难民里头也不是没有其他西京富贵人家,他们困着不给粮食,咱们自带的干粮吃了四五天,便有人出卖了我们,把我们供了出去。”
大嫂咬牙切齿,落下泪来:“咱们家的男人,为了保卫大梁,拼死跟宣国军作战,大郎他们,至今下落不明,这些西京的贵族,毫不犹豫出卖了我们,就为了能换出县的机会,公公和大郎二郎,为了这样的人丢掉性命,是值得的吗?”
如何能不叫人心寒齿冷。
温家儿郎,至死都不曾背叛大梁,保卫大梁守卫西京,哪怕换得片刻喘息,这些尸位素餐的权贵人家便能多一日的醉生梦死,临到此时,居然无一人愿意站出来保她们。
以往大嫂若是这样说话,一定会得到童氏训斥,可现在,童氏目光悲痛,却不曾说她有一点说的不对。
“你们……你们被抓之后……”
二嫂接过话头:“被抓之后,我们没被投入大牢,也没能回原本咱们家,那些黑甲兵寻了个普通的民宅关着我们,只是不能出去,一日三餐倒也不曾苛待,不过是普通的粗茶淡饭,肯定是不如在家里吃得好的。只是人在屋檐下,大家都胆战心惊以为会被下大狱,若当真受那种没入教坊的磋磨,倒真不如死了……今日我们也是头一回能出来,没想到,二妹,你竟然,竟然被……”
她们不曾见过新登基的这位大宣皇帝,但那个太监的来意,大家心里都清楚,听完后全都沉默下来。
这一回不仅是皇帝开恩,让他们一家能团聚,更是透露,要她们同温婵好好说一说,接受陛下的册封。
二妹居然被这位新皇看上了?
二妹是什么身份,前朝豫王妃,还生了孩子,可不是未嫁的少女,而最关键的是,萧舜还没死呢,他虽率兵去了越州,但是,但是二妹不曾与他和离,不曾被休妻啊。
要她们如何开口?
现在终于团聚,见到了温婵,发现她也没吃什么苦,甚至比起独自支撑王府时,纤弱的仿佛被一阵风刮走,如今倒丰润了些许,总是苍白的脸色也多了一些血色,只是神色略有些郁郁。
“二妹,你……你知不知道,那位陛下的目的?”
大家都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大嫂犹豫再三问了出来。
温婵觉得困窘,姜行的目的大家都看出来了,故意擒住她的阿娘,她的嫂嫂姐妹,将她如金丝雀一般囚禁在春和宫,好吃好喝的养着,故意让她们来劝她,让她们团聚,不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温婵,他手里,有人质吗?
而且他没有对温家人做什么,甚至林启详也透露,他一直在派人找她爹爹和两个哥哥。
温婵垂下头去,见她这般,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
温婵大姐忽然开口:“能有什么目的,瞧我们婵儿生的好看,看上她了,想纳入后宫,见色起意呗。今儿能放咱们出来,那个林太监不就是暗示咱们,让咱们好好劝劝二妹,安心跟着那位陛下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你闭嘴吧,你身为温家长女,还有没有点廉耻,你自己做出来的事,都让温家蒙羞!”
童氏气的拍了桌子。
温家大姐冷哼:“给家族蒙羞?把我嫁给秦家便不是给家族蒙羞了吗?阿娘口口声声指责我,当初爹明明知道秦家五郎病入膏肓,根本就治不好,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逼着我履行婚约,让我一辈子守活寡便是不给家族蒙羞?”
她说话毫不客气,反正也撕破脸了,过去那些年对爹娘的怨念,全都化为锐利的刀锋刺向自己的亲人。
“我这个国公嫡长女,过得还不如一个御史家的庶出女儿,她有丈夫疼爱可怜,我有什么?一座贞节牌坊?婆母的苛责?一个只活了半年就死了的丈夫?一辈子那么长,那么遥远,要我在秦家那座坟墓里,守一辈子吗?”
她说着便哭泣起来:“秦家五郎根本就不能人道……我到现在都还是个姑娘,连个孩子都没给我留下,我怎么守着过下去,怎么活下去啊?还有我那婆母,明明要冲喜,可她儿子本就该死了,哪里是我冲喜就能救得了人的,她儿子死了她却恨我,磋磨我,日夜给我立规矩,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回家跟你们哭求,爹爹却根本就不管我,认为我出嫁了,就是秦家的人,不是温家的人,不管我的死活,你们也是为人父母吗?”
童氏脸色越来越愧疚,女儿说的事,确实戳中了她心里的伤疤。
“当初把你嫁给秦家……娘,娘是不同意的,可是你爹……”
童氏也是泪流不止,温姝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之后很长时间她都没有生下第二个孩子过,怎能不疼爱自己的女儿。
温姝嘲讽苦笑:“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爹只想要自己的脸面,根本就不顾我活的幸不幸福,是不是掉进了火坑,你拗不过爹,便眼睁睁的看着我嫁,对我不管不顾。他这个做爹的,可曾尽到过半点责任?对我是如此,对二妹也是如此,明知二妹另有心上人,可宫里赐婚他一个屁都不敢放,强压着二妹上了花轿。”
童氏无奈:“你爹是古板执拗了些,可他是忠臣,对大梁忠心耿耿,此一生他没有对不起大梁。”
温姝更是火大:“他是没有对不起大梁,可是他对得起咱们家哪一个孩子?还是对得起你?大哥二哥跟着他一起兵败,到现在下落不明,弟妹才多大便成了寡妇,大梁已是日薄西山,还要把婵儿嫁入皇室,叫温家跟萧氏皇族再也脱不开关系,如今大梁成了前朝,咱们一家子为大梁尽忠,得了什么好处?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出了事,没一个愿意为我们奔走营救的,爹到底是为了大梁的百姓,还是只是想成全自己的忠义,自我满足?”
“你……你不能这么说你爹,那是你爹!”
童氏气急了:“就算爹娘做错了,你身为女儿,指责爹娘乃是不孝,还有你红杏出墙败坏门风,你那情郎,便是个好的?自你回来,他可有为你奔走,可有出现?不过是瞧你生的好,想要勾搭你,败坏我们温家女眷的清誉罢了,你还要假死私奔,做出这等丑事来。你的好妹妹,也由着你,帮着你,真是都疯了!”
温婵低下头,心中明白,童氏是已经知道她跟大姐一起做的事了。
温姝被戳中心中痛处,更加跳脚:“您倒是处置处置我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啊,温家现在都没了,我们是什么?阶下囚!都不知性命能不能保住,娘还要摆国公夫人的谱吗?娘跟弟妹,小侄子,还有我,我们现在能活着,能一日三餐的吃饱饭,没有像郑家王家一样下大狱,女眷没入教坊司,还不是托了二妹的福?娘一直说我辱没门风,好啊,我的情郎是靠不住的,可二妹被大宣皇帝瞧上了,现在要怎么办?你要二妹也为萧舜那个缩头乌龟守贞,咱们一家子没了性命,这就是爹推崇的门风清正,一家老小以身殉城,便如了他的意了!”
童氏被气的直哆嗦,指着温姝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温婵上前一步,给童氏顺着后背。
大姐因为多年守寡,被婆母磋磨,成了一个混不吝,却也把事挑明摆在众人面前。
46
她们这些女眷没被羞辱, 留得性命,保全了一家,都是因为温婵。
因为温婵被新朝皇帝瞧上了, 多么的可笑, 温家如此忠良, 最后还要靠美貌女儿的裙带关系, 才能保住一家子女眷孩子,童氏想笑笑不出,想哭却更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左右她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死了还是活着,没什么意义, 可孩子们还年轻呢啊, 她还有个小孙子, 年不过五岁。
如今话被温姝挑明,童氏唉声叹气的样子,让温婵觉得更加难堪,眼泪早就挂不住了, 泫然欲泣。
大嫂欲言又止,二嫂垂头不发一言,小妹担心的握住了温婵的手。
只有温姝还在喋喋不休:“怎么,现在不想承认了?要我说有什么可坚持的, 现在咱们一家子都被人家捏在手里, 是人质,人质懂吗?二妹不从了皇帝, 别说二妹和小世子, 咱们一家子能有什么好结果?”
童氏气的发抖:“你……你住嘴吧,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啊, 你做下败坏门风的事不说,如今还要鼓动你妹妹给那新朝皇帝做妾不成?咱们温家的女儿,哪里有给人做妾的?”
温姝冷笑,句句说话戳人心窝:“做妾怎么了?那是皇妾,正经有诰命的内命妇,一品的外命妇都要给宫里五品才人行礼问安呢,我倒是做了秦家五郎的正妻,可惜是守活寡,就过得很好吗?娘一口一个温家,一口一个温家的。”
她冷硬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一字一顿:“温家!已经没了,你们清醒清醒吧。”
满室寂静,无一人敢出声。
良久,大嫂斟酌着,开口:“二妹,咱们都知道,你受委屈了,毕竟豫王还没死……可是咱们,咱们,也是真的走投无路。”
话一开口,好似也没想的那么艰难,大嫂难过落泪:“你便从了那位新帝,为了保全咱们一家子,只能委屈你,你侄儿,你侄儿才五岁啊,他是温家唯一的血脉了,嫂嫂真的没别的办法,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忍心他年纪那么小就去死呢。”
温婵脸色木然。
二嫂哼了一声:“大嫂,你就这么贪生怕死?豫王还没死呢,就逼着二妹委身新帝,是保全了咱们,可二妹的名声可就毁了,咱们温家以后便成了见风使舵的小人,哪里还会有忠臣清誉?公爹和夫君既已为国尽忠,我等身为女眷,便是贪生怕死之人?咱们这样逼二妹,有想过二妹这辈子怎么办嘛?”
“你不怕死,那你去死,刀给你,你自己殉了二弟去吧。”温姝冷笑。
大嫂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跟着大郎一起去死,我是愿意的,可是铭儿怎么办?二妹,你也是有孩子的,难道你能忍心带着小世子一起去死吗?”
温妍细声细气说了一句:“要是爹爹在,定然宁愿叫我们去死。”
大家皆是一默。
童氏语气中满是疲惫:“莫要说父母的不是,那是你爹爹。”
温姝道:“现在西京那些老世家,不论是容氏还是明氏,都已经归顺了新朝,就连萧舜的母家王氏也蹦跶不出什么水花,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四皇子,不,萧予更是接受了新朝册封,成了承恩侯了,连萧家嫡系皇族都已经认了命,咱们温家还有什么不认命的,温家死战不退,如今爹爹还有两个弟弟都下落不明,咱们对得起大梁,若是因为二妹做了新朝皇帝的后妃而说温家,他们良心何在呢?”
她苦笑:“我倒是忘了,这些人,本就是没良心的。”
温姝脸色越发冷漠:“若是二妹宁死不从,大概咱们这些人中,只有三妹能活命吧。二妹,你可知道,杨家派人来愿意疏通关系,把三妹接出去。”
“杨家?不是小妹那个先前的未婚夫家?”
温姝冷笑:“他们家投机倒把,在大梁没倒之前就投靠了大宣,惯会钻营如今又搭上了新帝的那位皇贵妃家,他们家嫡女嫁给了金家的庶子了。杨家倒是还愿意认这门亲,只是却点明了,没法叫三妹做正妻,只能给个妾的名分,这个妾的名分还得三妹自己去挣!我实在说不出这种话来,三妹,你自己跟婵儿说。”
温妍抿唇,虽羞赧难过,却还是学了话。
“杨家派的人说,可以把我接出去,另换个身份,从此便不能再姓温,先以丫鬟的身份跟在杨家少公子身边,等以后有个一儿半女,再抬成妾……”
三妹实在说不下去,垂下头,满面难堪。
温婵气的头晕:“杨家派人?你们被看守着,杨家怎么能派人进去?孔家呢?我之前不是已经定了你跟孔家公子的婚事?纵然没办婚礼,你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啊。”
“二妹,你还没看出来吗?不是孔家失信不愿娶三妹,而是孔家的人根本就无法派人进来,孔家千方百计用尽了法子,也只是叫一个送饭的小卒子带了个口信,他们家已经三番五次上书过陛下,承述婚约之事,但陛下留中不发,根本就没允过。”二嫂神色深沉。
温婵一愣,随即明白,杨家和孔家,在姜行眼中,地位是不同,或许不是在姜行眼中,而是在宣朝朝臣眼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孔家糟哀帝迫害,他家大爷虽然不得已去了定京,却久久不愿出仕,而杨家却是投靠了宣朝朝廷的马前卒,如今又搭上了皇贵妃,自然能说得上话。
这便是为何杨家信心满满。
“杨家派来的人说,除了他们家,谁都救不了三妹出去,说了许多……许多叫人生气,羞辱人的话。”大嫂脸色很是难看:“如今我们娘家也是壁我们不及,纵然愿意救,却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新朝朝臣自来便看不惯西京权贵,如今更是……”
“我宁愿死!”
温妍抬起头,流泪流的泪光满面,却神色坚定:“倘若姐姐嫂嫂们都不在了,我便隐姓埋名,做杨家公子身边,一个没名没分的妾?我是温家女儿,我会怕死吗?我宁愿死!”
“行了,什么死不死的,演这出贞洁烈妇的给谁看呢,要死咱们早死了,婵儿,你现在也都知道了,你怎么说?”
温婵面色惨白,默然片刻:“旭儿也被抓了起来……如今我与旭儿一直都没能见面。”
“还有萧舜……他可能,真的要放弃我跟旭儿了,当日局势,他虽被挫,但手中还有兵,且就在徐县附,却转道去了越州,不是来救我和旭儿,徐县距离西京不过百里,去越州却有近五百里之遥。”
童氏脸色剧变:“你怎么会知道他行军的路线的?”
温婵惨然一笑:“我一直再给他筹集军粮,如何能不知他的情况?他从不给我写家信,可战报的飞鸽传书,我一直能收到,留在王府的谍报暗卫对我并不避讳,而萧舜,一直都没回来,直到厉城军攻入西京前半个月,飞鸽传书,也停了。”
“那萧舜不就是不要你了吗?这还有什么可顾忌他的?”温姝拍着桌子,气势汹汹。
温婵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笑:“此事我需要考虑一下,我会保护好阿娘,还有嫂嫂和姐妹们的,我想这回见面过后,你们还会被囚禁,容我一些时日,我……”
她的笑,简直比哭还苦。
“不必勉强自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们全家,共赴黄泉罢了。”
童氏神色凄楚,却十分坚定:“音音,我们不能为了苟活,而叫你委身一个强迫你的男人。”
大嫂欲言又止,面色骤变,却始终没能说出来什么。
温婵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娘,我没事的,我也不委屈,宣朝皇帝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嗜杀成性是个吃人魔鬼,反而是个十分英俊相貌堂堂的男人,对我……对我也挺好的,你们看,这春和宫里的东西,都是他叫人送来,几乎是最好的了,我想,他对我是有几分喜欢的。”
“娘娘,时间到了。”
外头内侍小声提醒,温婵已经重归平静,她点点头,虽有不舍,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娘不必担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依依不舍的送走一家子,眼见她们在侍卫名为护送,实为押送下出了春和宫,直到不见人影,辛夷进了来,给她布置下午用的糕点。
一碟海棠酥,一碟桂花流心糕,一碟栗子糕,一些玫瑰绿豆饼,配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花生酪,海棠酥做的十分精美,花瓣一瓣一瓣,做的像真的似的,屋内充满糕饼的香甜气息。
然而这样的美味,她想让大嫂带一些走,至少给铭哥儿拿一些吃,那看守的内侍都是满脸为难,是不让的。
“陛下现在在何处,可还会来春和宫?”
辛夷面上带笑:“娘娘头一回问陛下的行踪,此时陛下应在勤政殿。”
“他……他今日还会来吗?”
温婵咬了咬下唇有些踌躇:“这,我若是想邀他来,该做些什么呢?”
她神色十分羞赧,也十分为难,这是后妃邀宠的样子,对她来说,是有些难为了。
47
辛夷笑道:“夫人可以做点陛下爱吃的, 叫人送过去,算是表一表自己的心意。”
爱吃的东西,温婵神色有些迷茫, 姜行与她相处一月有余, 倒也时常陪她吃饭, 但做的基本都是她爱吃的, 姜行倒不是很挑,却也看不出他爱吃什么。
“陛下他,爱吃什么呢。”
“夫人可会做芋头蒸饼?将芋头细细的碾成泥, 加上红薯粉团成饼子,里头放上肉馅, 不过咱们陛下不喜欢吃放了太多肉馅的, 只要放一层细碎的馅便可。”
温婵愣住:“我倒是会做这道菜, 只是……”
“只是?”辛夷不解:“夫人不必担心,咱们春和宫自给自足,与建章宫那边的尚宫局不是一个脉路,夫人需要什么奴婢都能寻来。”
她摇摇头:“不, 我只是有点惊讶,芋头蒸饼子,这是下头一些没钱的平民百姓长吃的吃食,没想到陛下看着出身大族, 竟也爱吃这个, 而且口味与我认识的一位朋友,竟无比相似, 都不爱加太多的肉馅呢。”
辛夷皱眉, 试探的问:“夫人的哪位朋友呢?”
温婵的笑容淡了下来:“一位旧相识罢了。”
是叶长风,他最是爱吃这个, 只是记忆中,她没怎么给他做过这道菜,他也没要求过。
芋头本是南边的平民百姓爱食的,价格便宜低廉,原本芋头运到北方价格还很贵,但先帝时,掌管农工的刘大人把秧苗带到了西京,没想到西京的土壤竟然很适合芋头的生长,这东西便在西京扎了根。
只是西京权贵向来自视甚高,以食碧粳米胭脂米为尊贵,认为红薯芋头,乃是低贱的贫民百姓之吃食,自来对这玩意不屑。
姜行居然爱吃这个,她倒是颇为意外。
说是亲自做,其实也不必温婵完全自己动手,自有宫女将芋头洗了干净,碾压成泥,她就是指挥着做便是了。
放入食盒中,温婵现在倒是还不方便出现在勤政殿,那里容易遇到外臣。
不必别人说,她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不宜在人前出现。
然而还没等吩咐辛夷着人送去,姜行便自己出现在了春和宫中。
“什么味道这么香?做了芋头蒸饼?”
辛夷笑道:“是呢,是娘娘亲手做的,陛下快尝尝。”
姜行的眉眼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他似是心情不错,端了一碗,尝了一口,目露怀念模样:“没想到你竟还记得……”
他的话声音太小,温婵没听得清楚,只是手脚无措,小心翼翼看他,见他好似爱吃,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陛下竟爱吃这道芋头蒸饼,好在妾是会做的,若是别的菜,妾的手艺,就不太行了。”
姜行微微一顿:“哦,是辛夷跟你说的?”
温婵点头。
姜行扯扯嘴角,似是在笑,然而并不轻松,更像是自嘲。
他似乎很珍惜那道芋头蒸饼,一口一口吃的极为细致,然而温婵观察着,却只是好似很久没吃到而太过怀念,从而细细品尝的样子。
不过是一道芋头蒸饼罢了,姜行已经是皇帝,富有四海,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呢,这道菜大街上寻常一个小摊子食肆都会做,更不用说御膳房改良后,在肉馅里做文章,摒弃传统的猪肉,又发明了海八珍、山八珍的馅料。
辛夷说,姜行就爱吃寻常的做法,连富裕些的家庭多放点馅都是不要的。
就算他爱吃,也没必要,这么一口一口的细细品尝吧,温婵实在不解。
“今日见到你娘了?”
姜行面前,倒是没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这么一边吃着一边聊天,并不少见。
温婵难免有些局促,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她可劝了你没?还是执意要追随老国公而去?”
一碗芋头蒸饼吃完,他居然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点底都不剩,对此温婵已经习以为常,平日便是如此,春和宫给她供给的膳食花样虽多,分量却不多,她胃口小吃的少,有时姜行与她同桌吃饭,都是吃的干净绝不剩饭。
可这芋头蒸饼到底是粗制的吃食。
“老国公现在虽下落不明,可也并不是就死了,我的人已经在漯河发现了温家兵将的踪迹……”
温婵眼睛一亮,抬起头:“当真?”
姜行也没瞒她,点点头:“不过看他们锅灶里的吃食,都是树皮草叶,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粮草伤药,你爹再这么执拗下去,也是个死,你早做心理准备。”
温婵抿唇,他说生死,说的这样淡,上惯了战场的人才会如此,可温婵怎能接受。
“陛下让妾做心理准备,是不准备给我爹爹哥哥们一条活路吗?”
姜行蹙眉:“一直都是温如兴在逼迫我,与梁军对峙到现在,我都是想招安,只要温如兴归顺,条件随意他提,梁国给他封的不过是个国公,我却能给他一个异姓王的封号,甚至……”
甚至他还承诺,可允他温家女儿为后。
“可你爹屡次三番将我的使者赶出兖城,最后一次,还杀了游说的使者。”
姜行目光平静:“忠心之人,无论是何种立场,哪怕是敌人,也会有三分敬意,我敬重老国公的品行,更不愿你两个哥哥就此人才埋没,跟着梁哀帝明珠暗投,可你爹爹并不接受我的好意。我已礼遇至此,却也不能每每交战便让我朝兵将不战而败吧,老国公这种人,不能为我所用只能斩杀之,留在敌人手里,终究是心腹大患。”
温婵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你……你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姜行看着她:“你对我提这种要求,是以什么身份提的呢?”
温婵脸一白,垂下头去,搅着手里的帕子,不敢吱声。
姜行心头一软:“我的确吩咐了,尽可能活捉,若老国公带兵来投,也会礼遇。”
他刚刚还说,像她爹爹那样的人,若不能为他所用,会后患无穷不如斩杀呢,现在又说,会尽量活捉。
“是因为我吗?”
姜行不由得嗤笑一声:“你觉得你有这么重要?”
温婵面色一变,姜行顿时心中便有些懊悔,不该拿话塞她:“你觉得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温如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他虽有才,不仅不能为大宣效力,反而处处作对,他的兵将早就是强弩之末,我叫人尽量活捉,也是为了他好,是要保他一命。”
温婵抬头,不解的望着他。
她这么专注的看着谁的时候,是很能吸引别人的目光的,更何况是姜行。
“我说过,他没粮草没伤药,如今云州渤海凉州燕云,北到白哈儿湖,西到天山喀尔喀,江南除了岭南和越州,如今已尽数归入大宣囊中,到处都是大宣士兵,你爹便是进入布袋的老鼠,是逃不掉的,他再拖下去,不必我出手,自己便会自取灭亡。”
温婵心中咯噔一声,垂下眼睫:“可他的性子,绝不会投诚……”
姜行低声一叹:“所以才叫你有个心理准备,左右现在你娘她们不是还活着。”
“是你叫人把她们捉住的。”
姜行没否认:“不被我捉住,被别人捉住,少不得受一番苦楚。”
温婵越发难过:“你今日让我们亲人相见,是什么意思。”
姜行盯着她,语气淡淡:“你说是什么意思?你这样聪慧,会不懂?”
温婵默然片刻,却躲不过他灼热的视线:“你手里有人质,我便是不愿也得从……”
姜行并没说别的,只是握住她的手:“我待你不好吗?”
温婵咬住下唇:“我是嫁过人的。”
“那又如何。”姜行的神色淡漠的像是带着一副假面具:“萧舜早晚都会死,死在我手上。”
跟他相处以后,温婵并不觉得姜行是西京那些人谣传的,弑杀好杀之人,但他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纵然没见过他如何对待他的敌人,可只是对下人,他也有种淡漠感,就是不把人命当命。
他是说到做到的,温婵并不怀疑。
“我……我若是愿意,你是不是就会放了我的家人,还有……还有旭儿。”
此时温婵状似战战兢兢,然而说话间早就从陛下妾身,变成了你我,姜行却也并不觉得不妥,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很认真的听着她说。
“你会怎么对待,我的旭儿?”
“那要看你是怎么待我的。”
他总是这样,说话含含糊糊叫人不清楚。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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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拉着她的手, 凝视着她,目光灼灼。
温婵慌了神:“你就一定要我?我是嫁过人的……你是天子,要什么女人, 是得不到的呢?何必非要强求一个已婚妇人。”
姜行嗤笑:“既我是天子, 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我?”
见她垂头不语, 姜行拇指摩挲着她的手指,从手指一直到手腕,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既然你不愿, 那我纳了你妹妹可好?给她封个什么呢?才人?位子有点过高了,我又不喜欢她, 便封个最低品的宝林如何?让她入宫, 日日服侍皇贵妃等女人。”
温婵面色一变, 忽然抬头:“我小妹,已经与孔家三郎定亲了,总不能,不能因为改朝换代, 他们的婚事就不作数了吧,孔家大夫人已经允了我。”
姜行笑的漫不经心:“是啊,孔家的确想救他出来成婚,杨家也想让她做妾。”
他笑的很是讽刺:“温家一朝失势, 连她从前的未婚夫家, 都敢让你妹妹做个没名分的妾了,你不愿进宫, 叫我心中不舒坦, 我好歹还给你妹妹一个宝林的位子呢。”
温婵摇摇头:“姜……陛下,你压着不让小妹跟孔家成婚, 也没允了杨家所请,陛下并不是看上了小妹。”
“我看上的是你,可你又不愿意留在这。”
他说话实在不避讳。
温婵叹了一口气:“我不相信,外面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执意娶前朝皇族妻,您那些朝臣,便能允您这般做?”
姜行挑眉:“我这个皇帝,若是娶什么女子都要受朝臣钳制,这皇帝做的可就没意思透了。”
温婵默然,他说的云淡风轻,她却不信没有御史参他。
惨然一笑,若是他这个皇帝做到可以随心所欲,为何还要后宫制衡呢,还是说那些女子,他都是有感情的。
温婵不能深想,想了便会更加难受。
“娘娘,您请更衣吧,别误了吉时。”
尚宫局的几个宫女,将那件册封用的吉服装拉开,用衣架撑起,红玄相间的礼服衣领处,还有很是正式的霞帔,边缘均用小指大的珍珠点缀,上用着金线盘成的九只凤凰,凤凰的眼睛都是用的宝石,极是富丽奢华。
与梁朝尚明黄不同,宣朝尚玄,姜行身为皇帝,哪怕有时休息着的寝衣,都是玄色。
眼前这件大拖尾的袍子,基本七成乃是玄色,三成红色,衣服上的盘凤花纹金灿灿的。
温婵神色晦暗不明,她并不太明白宣朝后妃礼服是怎样的规制,但玄色这么多的礼服倒也罢了,可盘九条凤凰,在大梁乃是皇后才能有,便是贾贵妃那般宠冠后宫,几乎是独宠,也是穿不了九凤的礼服,所谓九五之尊便是这个意思,九乃数中最大,普天之下也唯有皇帝皇*七*七*整*理后能用这个数字。
她顺水推舟的答应,姜行当时显得很高兴,但她并没问他要封她个什么。
反正,不论封什么,就算只是个美人才人,她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她现在已心如止水,不论是什么结果,她都受着便是。
她没问,姜行也就没说。
然而看这件礼服,她却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姜行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封她为后的。
“陛下他,他要封我做什么,这件衣裳……”
辛夷笑道:“陛下的心思,奴婢怎会知晓呢,娘娘快更衣梳妆吧,别误了吉时。”
见她犹豫,辛夷又劝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您还在犹豫什么呢,左右陛下不会害您的。”
是啊,都到了这地步,她还想什么有的没的,此时再拒绝,便是公然打姜行的脸了,虽然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木然的穿上那件礼服,被辛夷按在梳妆镜前盘发,戴上了一顶繁复又沉重的凤冠。
“娘娘请起身吧,礼部的官员们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这凤冠前,居然还有重重珠帘,她看不太清外头的样子,外面的人也看不太清她的脸。
辛夷扶着她出去,另一个宫女在她右边,并非她要摆什么娘娘的谱,这凤冠的珠帘,实在叫她看不清路。
春和宫的院子里头,已经摆上了香案,辛夷扶着她跪到软垫上,然后春和宫的这些宫女太监们,便也都跪下了。
她看到一双灰色袍子,好几双皂靴,应该,是礼部的人?
姜行的臣子,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心里乱糟糟的,连宣旨的人读了什么,念了什么,都根本没听清,她好似在做梦一般,迷迷糊糊的,木然听着这好长一串的旨意。
“娘娘。”
辛夷拉了拉她的衣角:“您快接旨吧。”
她微微仰头,隔着珠帘,看不清那宣旨大人的脸,却也能知道他满脸堆笑的样子:“恭喜贵妃娘娘,请您接旨吧。”
茫然的接过那一卷明黄诏书,身后的宫女则恭敬接过你的册书和贵妃宝印。
贵妃?这就成了贵妃?
礼部的官员引领你在小院里进行祭拜,乃礼成,温婵在这过程中,一直都很茫然,云里雾里,稀里糊涂就成了贵妃?
一只大手伸到她的面前,这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心布满厚茧,宽大而厚实。
她很熟悉这只手,这是姜行的手。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刚才根本就没看见他。
一个小小贵妃的册封礼,也值得陛下亲临?
在大梁,贵妃虽然是第二等嫔妃位次,仅次于皇后,却也只是四夫人之首,而大宣更是将后妃等级大概,搞了个位同副后的皇贵妃,贵妃成了第三等嫔妃,册封都不必祭告天地和姜氏祖先。
姜行来,是为了什么?
她伸手放了上去,被姜行亲自拉起,然后被他牵着,走出春和宫,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温婵也不爱说话,其余服侍的宫人更是不敢出声。
他带着她上了撵,一路行到一处陌生的宫殿,这一路上,温婵乖觉得一言不发。
车停了下来,姜行本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对着她伸出手,将她拉下马车。
这是一处陌生的宫殿,进了门便是亭台楼阁,乃是石板围栏的桥,下面波光粼粼的湖中,游动着几尾肥硕漂亮的锦鲤,居然比春和宫还要大一些。
穿过前院的水榭,进了宫殿正门,一进去,她脸上的珠帘便被姜行摘了下来,虽只是一颗颗小米珠,却珠圆润泽宛如一粒粒小小的明珠般,越是小的珍珠能够珠圆润泽便越是珍贵,如此珍贵的遮面珠帘,便被他随手扔一旁的方桌上。
“娘娘,这是昭阳殿,陛下叫人重新修葺一新,将原本附近的宁阳殿和正阳殿都规到这一宫,扩建了不少,就是为了给您住呢。”
这回跟在姜行身边的不是林启详了,而是那个姓方的,看来上回他挺过五十大板的惩罚,姜行倒也说话算数,又让他回来服侍了。
“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吩咐他们去便是了。”
姜行随意的坐在美人榻上,往后一躺。
“昭阳殿,不是在建章宫内?”
算是宠妃居所。
“妾以后就住在昭阳殿了吗?”
姜行见她神色,并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她很难取悦,封贵妃也不见喜色,他将昭阳殿与宁阳殿和正阳殿合成一宫,这座宫殿,比金皇贵妃的玉堂殿要更大,更加富丽堂皇,却也不见她开心。
大概只有放了她,让她跟她夫君孩子团聚,才能真正的取悦她吧。
“你现在已成我的贵妃,自然要在建章内有个地方住,骊山乃是行宫别院,住在那里长久下去到底不合适。”
有哪里不合适呢,她在骊山行宫,虽然像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但是她轻松自在,哪怕只是被困在那里不能外出,但至少不必面对姜行的妻妾后妃,而进了建章,这种事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温婵的沉默,让姜行以为她并不满意。
微微皱眉,也不知是在给自己解释还是在给她解释:“凤仪宫的椒房殿乃是皇后居所,毕竟你现在还是贵妃,让你住那太显眼了,不合适。”
“此处我叫人合了三座宫殿,不比凤仪宫小,而且离乾元殿也很近。”
难不成,他以为她想去住凤仪宫?她算什么身份,生怕他以为她觊觎皇后之位,温婵忙道:“不是的,昭阳殿很好,只是……”
“只是?”
温婵轻轻一叹:“只是到了建章,难免就要与陛下的几位娘娘们打交道,妾实在不擅长这个。”
温如兴也有两个妾,一个是早年童氏一直无子,为了让国公府有个传承,童氏便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开了脸,后来子嗣事解决,童氏觉得自己与周姨娘年老,好歹温如兴一品国公,只有一妻一妾有些没面子,便做主又纳了兰姨娘。
她年幼时,童氏在温家说一不二,两个姨娘温顺的像是鹌鹑,后来嫁给萧舜,萧舜洁身自好王府并没有别的女人侍妾,她做当家主母五年,却并不知该怎么做姜行的妾妃。
姜行还以为她在这里黯然神伤是在纠结什么,原来不是觉得封贵妃觉得难堪,也不是觉得跟他在一起难过,他松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你不想见她们便不见,这是什么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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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理就可以不理?姜行为什么能说的这么轻松?
“你带着这个冠, 不觉得累吗?”
这个冠就是他叫尚宫局按照皇后冠打制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比起贵妃冠, 华贵太多, 只是为了搪塞礼部和御史台的那群言官, 只有皇后能用的云珠被换成了合浦珠, 这冠上也没镶嵌红宝石。
姜行是已经很退让了。
这话若是叫御史台和礼部那群老古董听见,一定会气吐血。
姜行搞的这些小动作,明明白白就是在敷衍他们, 这顶冠除了没有用皇后专用的红宝石,顶上那颗大珠, 说是合浦南珠, 没有用规制里的云州珠, 可这颗合浦南珠,可是比后冠上的顶珠都大了不止一圈了,而且一顶贵妃冠,居然用九凤, 不是明晃晃的逾制是什么。
要知道,现在掌管后宫的金皇贵妃,还位同副后,代掌凤印呢, 册封时因为宣朝接管的乃是前朝大梁的尚宫局, 皇贵妃的新冠根本就没来得及做,用的是前朝梁明帝孙贤妃的一顶冠改的。
然而姜行的脾性, 谁都不敢当面死谏, 这些当官的,谁敢说自己完全大公无私, 贪腐公权私用一件错事都没做过呢,触了姜行的逆鳞,叫鉴查司的人把你纳了几个妾,安排了几个小舅子的事在朝堂上捅出来,自己的仕途完了事小,一家子都跟着丢人,事就大了。
反正姜行虽然敷衍,明面上也算是避讳一些,臣子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比皇贵妃的冠还要华贵,是完全比照皇后的冠制的,自然奢华无比,也沉重无比。
冠的前檐,都把温婵的额头压出了一道红印子。
他伸手,将那沉重的冠从她头上摘下来,随手扔到一边:“饿了吗?”
他居然问她饿不饿,温婵有点懵,早膳不是他跟她一起吃的吗?她吃了多少他会不知道,还是说在他眼里,她就是个饭桶?
“辛夷去上些茶点吧。”
温婵册封,辛夷竟比她这个正主还要高兴,喜色在眼角眉梢显现,听见姜行吩咐,她笑道:“正好昭阳殿是有小厨房的,不如奴婢亲自下厨,做些栗子酥和奶油牛乳卷,配着陛下新赏下来的松露白茶,可是正好呢。”
姜行很随意,靠在美人榻上,显得很闲适。
温婵很想问他不用去上朝吗?就算没有大朝会,今日这个时辰也是有他的议政小朝会的。
姜行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周身冷厉的气息比起平日要弱了不少,眉眼间也十分柔和。
“你这身衣服也换一件,在家里穿成这样,束缚着难受。”
他一开口,辛夷好似就等着这句话呢,十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捧着的盘子上,全是尚宫局新做的衣服,木箱里还有好些珠宝香料。
“陛下早就吩咐尚宫局给您做新衣裳,现下可算是都制好,娘娘瞧瞧喜不喜欢,这用的可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都是陛下对您的一片心意呢。”
方太监在一旁适时解释凑趣。
姜行瞥了他一眼,斥了一声多嘴,只是这脸色,怎么看怎么都不像真的嫌弃他多嘴多舌的解释。
“别误会,你现在已是贵妃,既有名分我苛刻你的份例作甚,都是你作为贵妃该得的。”
姜行说完后,叫宫女沏茶准备材料的辛夷,刚要迈出殿门,便停滞了身形,满脸的不可思议,望向姜行,对上他不自在的眼神。
辛夷不敢置信,他这是说的什么话,虽然碍于局势只能封温婵为贵妃,可这是权宜之计,终于把她留在身边还是正大光明,他分明高兴死了,这册封礼从温婵带的冠到身上穿的礼服,他事无巨细的过问,简直比朝政还要上心,全是逾制的!
此人分明简朴,不喜过于繁复的礼制,后宫哪个女人的册封礼,是他亲自过问的?
不管是首饰还是这些衣裳,全是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已足见他的上心。
可他为何说,只是按照贵妃的份例准备?这早就超过了一般贵妃能得到的宠爱了。
辛夷实在不解,又看向温婵,果然她面色镇定,非常恭谨拘束。
“是,妾身知道,妾身会谨守妾妃之德,侍奉好陛下,与后宫姐妹和谐相处。”
辛夷简直要掩面,不敢看姜行的面色了,姜行的喜悦在听到她的话后,收敛了些许。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不悦,这种话难道不是他自己说的?明明给了别的女人都没有的待遇,却非要嘴上说没有,若她是自家娘娘,听了这话,肯定以为陛下让自己不要妄想了。
她急忙去打圆场:“娘娘,您瞧瞧这些新首饰,都很漂亮,您的一应旧物奴婢也给您拿到这边来了。”
温婵眼睛亮了一瞬:“我的旧物?”
“正是呢,不仅是您随身带着的,还有王府的那些旧物,娘娘可要去看看?”
温婵瞥了一眼姜行:“我也没什么旧物,晚上再看也来得及。”
辛夷松了一口气:“那,让小丫鬟们服侍您更新,奴婢去做些茶点。”
她真是操碎了心,就怕自己走了,姜行好好的一张嘴不会说话,两人又开始闹脾气,她家小姐如今因为形势比人强,不会明面上跟陛下对着干,但若遇上陛下冷脸,少不得暗地里会心伤难受,怕陛下的雷霆之怒发到她的孩子身上,又要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黯然神伤。
姜行已经不在说话,
辛夷是温婵身边宫女的领班头子,在宫里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姑姑的。
她走了,虽然姜行还在,但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喝茶,温婵一向又是好脾性,这些宫女是不怕温婵的,便开始小声的叽叽喳喳,给她挑选衣服起来。
“娘娘穿这件如何,云锦缎月白色的,上头还绣着成片的莲花纹,若隐若现的,好看极了。”
“诶呀,今儿是娘娘的大喜日子,怎么能穿这么素的颜色呢,娘娘穿这件海棠银红,保管把娘娘衬得面若桃花,肌肤更加白皙。”
“咱们娘娘肌肤本来就白,哪里还用衬?”
“穿这件……”
一只大手从旁伸出,选了一件正红的襦裙,是姜行。
温婵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
她素日不大爱如此鲜妍的颜色,她也不知为何姜行会让尚衣局给她准备这种颜色的衣裳,她也没给谁当过妾妃,也不知这后宫的规矩跟寻常后宅是否一样。
她虽是贵妃,乃是内命妇正一品,可毕竟不是正妻,宣朝虽然尚玄,礼服上玄色越多则越尊贵,但大红也是正妻才能穿的颜色。
姜行虽姓姜,但传言他曾多年流落在外,是个占山为王的草莽,大概是没接触过这些规矩,所以不怎么在意这些?
“怎么,你不喜欢这颜色?”
他记得,她不是最爱穿红衣?他不可能记错。
温婵摇摇头:“年幼的时候曾经喜欢过,觉得这种鲜亮眼色明丽好看。”
姜行抿唇:“现在不喜欢了吗?”
温婵笑了笑:“妾的娘亲说,妾年幼时,性子是有些张扬的,那时自持是国公之女,容貌又生的不丑,因着这张扬性子,得罪了一些人,后来吃了大亏,才长了记性,衣裳也不再穿这些过于明艳的颜色。”
姜行凝视着她,黑漆漆的眼中,满是她不懂的情绪。
忽然轻声嗤了一声:“如今你不是在温家了,不用在乎那么多,想穿什么颜色就可以穿什么颜色,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温婵笑了笑:“那妾穿那件缈碧色的如何?”
姜行皱了皱眉,将那件衣裳仍在托盘中:“随你吧。”
他是有点不高兴的,像是有点赌气,也有点不悦,但温婵总觉得,他并不是在跟她生气,这人脾气阴晴不定,温婵这些日子都有些习惯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去了内间更衣。
出来时,已经脱下那件玄金相间的贵妃册封礼服,换上了寻常宫装,头上首饰也换了寻常金钗,额心挂着碎金链,一枚细小的水滴形红宝石垂在眉心,鬓边别了一朵盛放的正鲜妍的牡丹花。
她穿淡色衣裙时,便有种纤柔出尘的气质,而换上这一身明丽装扮,微微淡化了她的楚楚可怜,却更显天姿国色,宛如神仙妃子。
姜行眼睛一亮:“你不是不爱这件?”
她并没有穿那边缈碧的衣裳,穿的是他选的那件正红。
温婵不至于这点眼色都没有,现在都已经要在姜行手下讨生活,这点要求还非要跟他对着干?
“陛下喜欢妾穿什么,妾便穿什么。”
她脸上淡淡的笑,是顺从的,就像他后宫每一个想要讨好他的女人一样,她们之间并无差别。
不,可能是有差别的。
别的女人想要他的爱,要他的宠爱给家族和自己带来的好处,而她是委曲求全,身不由己。
姜行默然,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我已经将你娘她们,放出来了。”
温婵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
姜行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你不问我,把她们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吗?”
50
“娘娘, 皇贵妃派的人来了。”
应付完姜行,温婵是有些倦意的,好在姜行没说要住在昭阳殿, 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有了名分, 若是姜行要求她侍寝, 她也不能拒绝,但姜行没那么做。
他的确忙碌,上午抽出时间亲临她的册封礼, 下午还要议政,毕竟大宣虽然立国, 但萧舜仍旧占据越州和附近沿海, 而岭南和百越态度很暧昧, 一直没有明确表示归顺,不能收复大梁全境,让大梁藩属臣服大宣,又怎能算是一统。
姜行要打压旧世家, 调和自己提拔的新世家和来投奔的老世家的矛盾,还要拔出梁国在各处的暗探钉子,他是真的很忙,自打下了西京, 就没有进过建章宫, 一直呆在骊山行宫一边看着她一边处理政事。
若非是温婵这回搬到了建章宫昭阳殿,他还没时间过来呢。
姜行前脚刚走,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皇贵妃就派人来了。
温婵轻轻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辛夷满脸不悦:“真是鼻子尖, 嗅着味儿就过来了,娘娘不愿见,奴婢去回了她们得了。”
这姑娘怎么跟姜行一个样子,都挺嚣张。
温婵心中思虑的更多一些:“我刚入宫来,就驳了皇贵妃娘娘的面子,难免会让人觉得我恃宠而骄,皇贵妃乃是后宫之主,我便先与她结仇,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呢。”
辛夷不赞同:“娘娘跟后宫那些女人怎么可能一样,陛下不是说了,娘娘想不见就不见,不必在乎她们。”
“怎么能这么说……”
温婵吞吞吐吐,虽不知姜行对她的执著来源于何处,但依靠男人的宠爱在后宫立足,她也是知道的,如走钢丝一样危险,若有一天姜行对她莫名的执著消失,她有是前朝王妃的身份,岂不是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了。
“叫他们进来吧。”
领头的是个女官,看着已是不惑之年,这个岁数在宫里,都不能叫姑姑,得叫一声嬷嬷了。
她倒是和蔼,脸上带笑,只是那种试探打量的眼神,让温婵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舒服,总感觉她想探究出什么来似的。
“给贵妃娘娘见礼,奴婢玎玳,是皇贵妃身边服侍的女官,奉皇贵妃娘娘的命,来给贵妃娘娘送东西。”
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捧托盘的捧托盘,抬箱子的抬箱子,倒也跟了不少人。
温婵面色温和:“辛苦嬷嬷了。”
“这宫里的娘娘们一直听说您,就是不曾得见,如今贵妃娘娘终于进了这建章宫来,也算是能时常见到,皇贵妃娘娘欢喜不已,说都是服侍陛下的姐妹,怎的就贵妃娘娘被安置在外头,着实不合礼数,如今进了宫有了名分,我们娘娘也为您松了一口气呢。”
这话说的乍一听是为温婵着想似的。
然而一句安置在外头,终于有了名分,不合礼数,挺诛心的,句句都是在说温婵之前没名分,是姜行安置在外头的外室。
温婵垂眸,不想说话。
当了贵妃就会这样,她早就想到这一点。
辛夷面色一变,刚要反驳,就见这个玎玳继续道:“请娘娘跪下接赏吧。”
这回,温婵终于有点绷不住:“跪下……接赏?”
玎玳笑容可掬,开始露出一点奇怪的神色:“对呀,这些都是皇贵妃娘娘赏您的,您虽是贵妃,却也是妾妃,自然要跪下接赏的,啊,奴婢倒是忘了,您不是我们定京人,可能不大懂我们那边的规矩。在定京,只有陛下和我们娘娘是主子,其余后妃,都是奴才,主子有赏,作为奴才怎能不跪下接赏呢?”
温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辛夷冷笑出声:“这是哪里来的规矩,我跟着陛下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听说过,只有陛下和你们娘娘是主子,其余后妃都是奴才?你可敢到袁恭妃和孙昭仪面前这么说?还是故意欺负我们娘娘?”
“这……奴婢怎敢呢。”玎玳连忙告罪,口口声声说不敢,然而却依然给温婵软钉子吃。
“奴婢是什么身份,怎敢欺负贵妃娘娘,只是这宫里都是这个规矩,皇贵妃娘娘乃是主子,赏赐后妃,后妃自然要恭敬跪下接赏,也不是只对贵妃娘娘您这般啊。”她说话口吻极是无辜。
辛夷气都要气笑了:“哦,同样身为奴婢,我这个奴婢却只听过,要谢皇后娘娘赏的。”
“我家娘娘虽还不是皇后,确是皇贵妃,位同副后,手中有凤印,代掌宫闱,将来只消生下小皇子,便是皇后,如今贵妃娘娘不过是提前拜一拜,跪一跪,也是守了这宫里的规矩了,奴婢好意提醒而已,并非不敬贵妃娘娘您。”
这不是跟她示好,是来给她下马威来了。
温婵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辛夷。
辛夷一点都不怕:“哦,那就等你家皇贵妃娘娘,真的成了皇后,再过来耀武扬威吧。”
玎玳脸色一变:“贵妃娘娘,难不成这是要公然视陛下的旨意为无物?我们娘娘可是陛下亲自吩咐代管凤印的……”
“好了,你不要一直说皇贵妃管理后宫代掌凤印,是未来的皇后什么的,她还不是皇后呢,代掌凤印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我家娘娘也得了陛下的旨意,可以不跪不拜,不必拘于宫里的礼数,玎玳嬷嬷回去吧,这些所谓的赏赐,我家娘娘也不稀罕要,毕竟没有陛下送来的好。”
“你……贵妃娘娘如此纵着这刁奴,就不怕奴婢回禀皇贵妃,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玎玳是没想到,她不过是给这位贵妃一个下马威,试探她一番,是否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贵妃瞧着温顺好拿捏,她身边这个辛夷却句句呛声,傲气的很。
温婵确实有些犹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虽是贵妃,头上还有个皇贵妃,说她对姜行有什么真心实意,是真心想要做这个贵妃,其实也不是。
乖顺一些,恭敬一些,也许才能好好让旭儿过得更好一些。
姜行虽然看着对她有些纵容,但也不知她若真的惹事生非,会不会引发他的嫌恶,最后让她在这宫里自生自灭。
还是那句话,她若是独身一人,无论什么折磨,哪怕是死,她也是不会怕的,然而她有软肋。
不过是要她跪谢皇贵妃的恩赏,她跪便是了。
温婵想拉住辛夷,心中犹豫,让她别再跟这个嬷嬷较真,然而辛夷的底气却比她足多了。
“你若不服,叫皇贵妃娘娘亲自来,或是去跟陛下诉苦试试,看看陛下是向着谁呢,我们昭阳殿是不怕的。”
“你……你……”
玎玳灰溜溜的走了,那些所谓赏赐的东西倒是留下了。
温婵看着烦心,辛夷倒是挨个都检查了一遍,倒都是好东西,里面有茶叶瓷器,还有胭脂首饰布料等等,然而那茶叶是去年的明前茶,辛夷冷笑一声,她们昭阳殿喝的,今年的明前茶都要成陈茶了,如今琼州等地还四季如春,只是路途遥远,进贡的茶叶稀少,却是紧着他们娘娘喝。
皇贵妃所谓宠冠后宫,就这?拿去年的茶叶赏人?
辛夷是看惯了好东西,然而姜行本身节俭,对吃食不甚讲究,除了待温婵上心些,对其余后宫女子,都是尚宫局有什么便提供什么,若是嫌宫里的不好,想喝好茶吃更好的山珍海味,就得自己花钱采买。
不过后妃们自己花钱也是得当心的,花的钱超过宫中给拨的份例太多,难免会被反贪腐的姜行盯上。
如今年关刚过,所谓去年的明前茶,不过才放了半年,已经很新了,也就是辛夷瞧不上眼罢了。
略略看过一遍,就叫人挪入库房放了起来。
玎玳好歹也算是皇贵妃身边的红人,被新封的贵妃这般下了面子,回了承明殿,便添油加醋的跟金南烛哭诉。
“娘娘,那个贵妃确实美貌,却自持宠爱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奴婢身份卑微,可就算打狗也得看主人呢,奴婢可是代表您去赏东西的,她教训奴婢就是在下您的面子啊,奴婢自到了娘娘身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那个贵妃忒恃宠而骄了,奴婢受委屈不打紧,可娘娘还要掌管宫务,若任由贵妃下您的脸子,以后娘娘怎么管理后宫呢。”
她哭哭啼啼,金氏也是十分气愤:“你说那个贵妃当真如此跋扈?”
“正是,她丝毫不把娘娘放在眼里,说娘娘只是皇贵妃,还不是皇后呢,摆什么皇后主子的谱……”
金氏眉头皱的深:“本宫知晓了,贵妃此举实在不智,你的委屈本宫会为你讨回来,你先下去休息休息,找瑁玳拿两吊银钱,便算是今日辛苦你走这一趟,今日便不用你伺候了。”
眼见皇贵妃似是动了真怒,玎玳脸带喜色退了下去。
待她退下,金氏却平静了下来。
“娘娘,贵妃这样下您的脸,您不处罚一二,以后您在这后宫说话,可就不管用了。”
金氏一笑:“你也信那老货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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