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豆花!你这贼妮子, 是不是又?偷我绢花了??”
“我没有!”
“你再说没有,瞅瞅你嘴上?涂的是什么?那分明是我的胭脂!你这小?泼皮,休要跑!看我不狠狠撕烂你的嘴!我都跟你说了?上?百回了?, 我不在?家时不许乱翻我屋子里的东西,尤其是我的胭脂水粉,你是耳朵塞了?驴毛, 还是脑子进?了?水, 咋就听不懂呢!”
噼里啪啦,刘家院子不知是不是簸箕被撞倒了?。
“哇呜,娘哎, 娘快救命啊!阿姊她要打死我啦!爹呀!爹”
“你叫玉皇大帝来也没用!”
李狗儿顶着?一头乱发,两眼无神地拥着?花开富贵的被子坐了?起来。他呆呆地扭头看向窗子,一边听刘豆花被她阿姊追打的惨叫、刘家叔叔和婶娘无奈地劝架声,揉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彻底睡不着?了?,他满脸困倦地起来穿衣裳。
收拾好了?,他推了?门去?院子里打水洗漱,嘴里含着?牙刷子,顺道去?灶房生起火来,这样锅炉旁连着?的水灶便能顺带烧好一天的热水。
爹娘出远门了?,将?他托付给沈家阿姊。
沈家阿姊叫他来沈家住,和陈汌挤一挤,方便照顾他。但他还是想在?家里住,便没去?。家里还有这么多鸡鸭鹅要喂,阿娘临走前交代最多的除了?怎么烧水怎么烧炕,就是怎么喂鸡鸭了?。
等?水灶里的水热了?,他兑了?温水洗脸。洗完脸,总算精神了?,他便俭省地将?这水便拿来拌糠皮与麦麸,再切点碎菜叶子,加些没脱壳的谷子,混在?一块儿喂给鸡鸭吃。
他娘说了?,隔三差五得喂一顿谷子,鸡鸭才愿意下蛋。
李狗儿举着?盆子刚进?院,鸡鸭便围了?上?来,咕咕嘎嘎地啄他的鞋子,他一边抬腿赶一边弯腰往竹子食槽里倒上?鸡食鸭食。
又?给鸭子们换了?干净的清水,一切弄好。巷子里正好响起湘姐儿的远远地叫唤声:“狗儿!过来吃饭了?!”
“来了?!”李狗儿也扯着?嗓回了?句,便赶忙舀了?水洗了?手,打开院门,准备去?沈家吃饭。
他刚走出门去?,只听斜对面“砰”的一声,刘家的院门被猛地拉开又?砸在?墙上?,刘豆花像一只被爆竹炸得吱哇乱叫的耗子似的蹿了?出来,身?后跟了?个怒目圆睁的凤眼少女:“贼妮子,有本事你别回来!”
李狗儿被吓得贴墙走,经过那怒气冲冲的少女身?边,他几?乎是点头哈腰:“豆蔻阿姊早啊,好久不见,你从?通宝县回来了??”
“是狗儿啊,嗯回来了?。”刘豆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算是应了?,“你去?沈家吃饭?你去?吧。”
“那我走了?。”李狗儿讪笑?着?,赶忙溜进?了?沈家。
沈家院子里早已是一片生机勃勃了?。
热腾腾的炊烟在?屋顶上?升起,像是这天上?的云朵都是从?各家各户的灶房里喷出来似的。雷霆和追风围上?来嗅他的裤子,他弯下腰笑?着?搂了?搂雷霆粗壮油亮的脖子,左右搓了?搓它的狗头:“雷霆好乖。”
一扭头,看到追风也仰着?毛脑袋摇起尾巴期盼地望向自己,李狗儿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会,还是先把袖子拉长,手藏在?袖口里,垫着?衣袖也飞快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追风也乖。”
付出了?摸头才可通行的公?验,李狗儿顺利过了?沈家的双狗闸。往里一望,有余都比他来得早。这会子刚卸下扁担,沈家几?个大水缸已经灌得满满当当了?,在?清晨的光线里波光潋滟。
她正满足地直起身?子,刚要抬手抹汗,麒麟便像走钢丝一般,沿着?狭窄的窗沿敏捷地跳到不过两指宽的缸沿上?,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下,低头喝起了?水缸里水。
这可把有余急坏了?,啊啊地指着?猫。
“别喝这个水,这是要做饭的水,猫毛掉进?去可不得了。”济哥儿赶忙过来将?猫提溜抱走了?,一边走一边跟猫讲道理,“你不是有杯子么?九哥儿那么些个好杯子都给你了?,你怎么又?改喝水缸的水了?呢?”
麒麟不满地在济哥儿的胳膊弯里喵喵叫。
一人一猫经过了?廊下,湘姐儿正仰着?脖咕噜噜地刷完牙漱口,漱了?好几?遍都还皱起一张脸,她浑身?抖了?抖,连忙伸头去?看苦参味的牙粉还剩多少,一看还剩半罐子,沮丧又?悲恸地喊道:“阿姊啊,这牙粉也太苦了?,啥时候能用完啊!”
“口齿铺的郎中说刷了?不易蛀牙,哪晓得这般苦。”沈渺从灶房端着热好的牛乳出来,正听见湘姐儿那扯着?嗓子的哀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打买了?这苦参牙粉,全家刷牙都刷得龇牙咧嘴、满脸痛苦,不知情的还以为沈家的牙刷会蜇人呢,“罢了?,明儿咱便去?换一个冰片薄荷味的!”
“那还是算了?,等?这罐用完再买吧,这一罐子也不便宜。” 湘姐儿悻悻地把牙粉罐子放回原处,砸吧砸吧嘴,坚强道,“没事儿,多漱几?遍口也就没啥味儿了?…… 哎,狗儿,你来啦。”
李狗儿笑?着?点头,大步走上?前来,瞧见湘姐儿额前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便问道:“你起这么早?刚练完棍法?吧?”
湘姐儿应了?一声,随手拿帕子胡乱擦t?了擦额头上汗湿的碎发,说道:“是九哥儿来喊我的。如今天气暖和起来,天亮得早,我和陈汌都跟着?九哥儿绕城跑呢。”
不同?的是,陈汌跑完便直接去?兴国寺寻邓讼师去?了?,他如?今都跟邓讼师一块儿吃朝食,在?家的时候少了?,进?门在?背书出门也在?背书,可勤勉了?。湘姐儿心里明白,他盼着?快点长大,多学些律法?,不光是为了?找爹娘,更是憋着?一股劲儿,想把那些拍花子的坏胚子都送上?菜市口的绞架。
湘姐儿她绕着?城跑回来还要练功。她站桩吐息加跑步练了?两月了?,回到家再接着?练棍法?招式,已经学到第三招了?。
“不吃朝食就去?跑么?”李狗儿惊讶。
“是啊。” 湘姐儿一开始也觉得累,肚子还饿得咕咕叫。可九哥儿像是摸透了?她的体力,刚开始只让跑两条街的距离,慢慢往上?加,最近才加到跑半圈。如?今她竟也习惯了?,每天到点自个儿就醒,都不用人催。
瞧见狗儿一脸佩服,湘姐儿胸脯一挺,满脸骄傲:“是这么回事儿,九哥儿说跑步是为了?练体格、耐力还有吐息,早起洗把脸,喝一杯糖盐水就出门跑,吃饱了?再跑容易肚子疼。”
李狗儿似懂非懂,但打心眼里觉着?湘姐儿练武之?后变化不小?。她长高了?,脸没那么肉嘟嘟的,从?胖圆脸变成了?鹅蛋脸,皮肤却更亮更嫩,整个人白里透红,看着?气血十足。
如?今天气还不算很暖和,李狗儿都还睡暖炕、穿棉袄呢,湘姐儿已经只穿夹棉的短褙子,里头就单的一件衫子,她竟说热得很。
天气暖和后,沈家院子里重新又?摆了?桌子。沈渺把牛乳和杯子放在?桌上?,转身?去?看土窑里的面包烤好了?没,顺便叮嘱道:“狗儿、湘姐儿,你们先坐着?喝牛乳,回头狗儿还得去?私塾呢,可别耽搁了?。”
李狗儿便挨着?湘姐儿坐下,眼睛盯着?那冒着?热气的牛乳,直咽口水。他也是来了?沈家才喝上?了?牛乳的。
“这个给你吧,落苏的杯子。”湘姐儿替他倒了?一杯。
李狗儿好奇地捧着?沈家的大陶杯子,里头装了?热牛乳,入手暖烘烘的。沈家的杯子做得又?深又?大,还带着?单耳把手,外头用粉浆精心粉饰成各种瓜果蔬菜的模样,有白菘杯、落苏杯、林檎杯、樱桃杯这些都是给客人用的。
李狗儿手里的抱着?的便是紫色的落苏杯子,圆滚滚的肚子,杯盖上?的提溜竟还做成了?带叶的茄子柄,做得还挺像的。
湘姐儿用的便不同?了?。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奶,见李狗儿盯着?她的杯子看,她便也笑?眯眯地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好玩吧?这都是阿姊的主意。阿姊之?前托陶窑师傅做团膳餐盘时,得先订泥料,当时订了?五六捆,做完餐盘还剩下半捆泥料,她就叫陶窑师傅照着?九哥儿画的图,刻了?一套杯子。你能看出我的杯子刻的是谁吗?”
李狗儿早就瞧出来了?,她的陶杯也是白陶土制成,上?头刻绘着?一只伸着?舌头、咧嘴憨笑?的大黑狗头,便脱口而出:“这不是雷霆嘛!”
“对对对!这些都是九哥儿画的,再让陶窑里的师傅一笔一划照着?刻上?去?,最后用颜料上?色。我们家其他人的杯子也是这般,上?头刻着?不同?的动物。阿姊和九哥儿的都是麒麟,一个是睡觉的麒麟,一个是扑蝴蝶的麒麟。济哥儿的是戴帽子的驴头,有余的是小?白公?鸡,阿桃的是牛,唐二和福兴的是花毛母鸡和黄毛母鸡…… 可怜陈汌,陶窑送杯子来的时候他还在?邓讼师那儿,等?他回来大伙儿都挑完了?,就剩下张着?大嘴的追风了?。”
李狗儿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着?陈汌用这样的杯子喝水,还能喝得下去?吗?怕不是会总觉得水里有股怪味?
湘姐儿想起分杯子那天的情景,忍不住比划着?跟李狗儿说:“他还想跟有余商量着?换呢,说只要她肯换,连他攒了?一盒糖也送给她,有余聪明着?呢,抱起杯子‘不不不不’地往后退,可把我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