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1 / 1)

济哥儿陪着陈汌放了两回“彩珠筒”大竹筒里装填了九个小烟火,点燃后会依次喷出彩珠般的烟花,每每以为放完了,它又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倒是能放很久。

周大专负责在下头放危险的大礼花。他站得远远的,撅着屁股拿香点了,捂起耳朵撒腿就跑。有几次还没?点着便跑了老远,还有两回点着了跑到一半身后没?动静,又返回去,刚走近,那?烟火筒便突然砰砰砰地?火光四溅,吓得他整个人?跳起来又慌不择路地?逃,惹得沈渺和周围停下看放烟火的行人?都笑?出来。

谢祁始终没?在看烟花,他借着人?流与夜色的遮掩,偷偷看沈娘子。

看她笑?得眼?眸弯起,露出小虎牙,他也低下头笑?了。

烟火再美,终不及她。

此时?,砚书又噔噔噔跑上来,让沈渺与谢祁下去放河灯,观莲节若是不放灯祈福,总归不算过了节。沈渺先前?也买了好?些彩纸河灯,里头放一点灯油和一截灯芯,点燃了推进河里去便成了,这东西便宜。

若非砚书提醒,她贪看烟火都给忘了。

宋时?的烟火没?有后世那?般绚烂,但承载着的喜悦与希望是相同的。她来了此处,也是头一回能这样静静地?看一场烟火,四周吵闹,但她心?中却是宁静的。她想,这样真好?,努力生活着,也有诗意?的烟火。

“走,放河灯去!”于?是跃跃欲试提起裙子下了桥。

谢祁走在沈渺身后,他对河灯、花灯都已不抱希望,甚至沈渺点好?了一盏莲花灯要递给他,他都不敢接,摇头笑?道:“罢了,我拿了,不出片刻便要烧的。”

沈渺心?想怎么?可能?便让他摊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手心?,刻意?等了会儿,见莲花灯还好?好?的,便指着他掌心?里的灯得意?地?扬眉笑?道:“瞧,这不是好?好?的么??”

谢祁也有些惊讶,好?似没?见过灯一般,托着这灯左看右看。

真的没?烧。

这是第?一盏经了他的手,没?烧成灰烬的灯。

谢祁珍惜地?托在手里,又有些不敢放了。

沈渺见他傻看河灯,干捧着不动,便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腕:“你蹲下来,手不动,这样放下去便好?了。”

溽热的仲夏,谢祁也穿得很清凉,里头是方目纱的里衣,外头是蝉翼纱的衫子,若是单穿,这两件纤薄得都能透肤色。此时?,哪怕隔着衣袖,他也能感受到沈娘子的手指,那?微微用力的触感。

先前?伤腿时?,被他怀揣在心?中许久的火苗本深埋在心?,此时?又燃了起来,将他整副身子都烧得僵硬。

沈渺便满心?困惑地?见着谢祁好?似个偏瘫患者,僵着半个身子蹲了下来,然后又僵着手臂把河灯放了下去。

她煞风景地?拍了拍谢祁的手臂:“快快快,趁还未飘走,快许愿。”

谢祁被她拍得人?都要倒了,幸好?自幼也习武,脚下刚歪了两寸,他便连忙收紧腹部,很快稳住了。

稳住后,他便诧异地?抬起眼?,眨了又眨:以前?怎么?没?发现?……沈娘子的手劲……怎会比他阿娘还大?好?生厉害。

没?想到,沈娘子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沈渺没?看他,自己也放了一个,双手合十放在嘴边,认真地?许了个很长的愿:希望全家连狗鸡、麒麟都健康长寿,希望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希望顾婶娘一家也幸福,希望家国平安,再不生祸乱……最后突然想起来,又补充了一个:望九哥儿也能顺顺利利,不要再倒霉了。

等她许完愿,河灯都飘老远了,沈渺挠挠头,也不知老天听见没?。

谢祁抿嘴一笑?,转而看向自己的那?盏莲花河灯,它随波逐流,好?几次都要翻倒了,却意?外与沈娘子的河灯一撞,又颠簸着挺住了,成功汇入了河面上那?星星点灯的河灯之?流中。

低头看布兜里还有好?多小河灯,谢祁没?忍住,又伸手取了一个点上,放进河流里,咦,真的,也好?好?的呢。

他能放灯了!谢祁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实在难以置信,于?是又点了第?三个,眼?都不眨地?盯着它飘走,也成了!

前?头,湘姐儿为了放灯,身上裙摆和鞋子全湿了,济哥儿正拽着她回来呢。沈渺过去看了看,见湿得不大厉害,便不管了。走回来时?,便见着谢祁像头一回过年的孩子似的,一连放了七八个莲花灯了。

先前?听砚书说过九哥儿有些霉运在身上,原本还没?什么?切身感受,但现?在真是……沈渺有些好?笑?又t?有些心?疼地?重新蹲下来,侧头问道:“九哥儿许了什么?愿?”

谢祁满眼?笑?意?地?转过头来,他的眼?睛是沈渺见过最好?看的眼?睛,并?非他双眼?生得多么?出众,而是那?净澈纯然的眸光难得,不带任何污秽的凝视,朗目清泓,便令人?舒服。

“说出来怕不灵验了。”谢祁这时?忽然有些腼腆了,他许了愿,除了太婆父母兄长的家人?,自然也有为沈娘子许的。

他并?不祈祷上天能成全他暗藏的心?意?。今夜,他送出手中的莲花灯,望着那?一豆微茫的灯火映在水波中,他心?里头一个冒出来的、有关沈娘子的愿望,仅仅只是:“愿沈娘子……”

“多喜乐、长安宁、百岁无忧。”

如此足矣。

谢祁透过水波不甚明朗的倒影,看着沈娘子弯腰拾起了河堤上孩子们玩闹着燃放尽的烟火竹棍棒,装进了原本用来装河灯的空布兜里。

他便也忙站起来帮她捡拾。原本他以为她是节省,想将竹棍和碎纸片捡回去当引柴,谁知沈娘子见他帮忙捡,便对他小声道:“汴河如今还这样美,不要被这些污了水。而且这些竹棍藏在草里,又尖利,这般随意?扔在这儿,容易叫明日来河边浣衣或是摸鱼的人?扎了脚。”

她笑?着:“收拾好?了再回去也不晚。”

谢祁怔怔望着她。

很难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那?鼓噪的心?,像是树上的蝉。

一日一日,与日俱增。

后来观莲节过了,休沐也结束了。谢祁却有些记不清书院里日复一日的生活,好?似闭上眼?,总还能瞧见细碎流火摇动漫天星河的那?个仲夏夜,瞧见沈娘子扶住他放灯的手,瞧见她笑?意?温软……

似乎随着观莲节过去,宝元三年的夏日,也悄然过去了。

等他忽然意?识到时?光倏忽而过时?,天已入了秋。

今年的秋萧瑟得很,不过两场秋雨,梧桐叶落,天便寒了。

十月初三,今日一大早,虽说秋风凉,谢祁还是只穿了一身单的墨色窄袖短打衣裤,长发高束于?头顶,布带勒腰,缠了护腕,利落得像是一枝崖上临风的松柏。他身边站着打哈欠打出了泪花的砚书,正站在沈记汤饼铺门口等沈济。

沈济听他的建议八月去试了一场县试,果然落榜,但他回来也知晓科考的厉害了最难的不是做题,而是连考三日,连睡觉都蜷缩在考房里,上茅厕不许关门,有厢军捏着鼻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哪怕有速食汤饼吃,在考场里也实在难熬。

出了考场,他立马小病了一场,养了大半个月才止了咳嗽,沈渺立刻着手要给他寻个武馆摔打摔打身子,否则日后真要下场考试可怎么?好??

谢祁正好?又到沈记吃“老燕州羊肉拨霞供”,听见沈渺这般说,便自告奋勇,来当济哥儿的这个武师傅。他每日带着沈济绕内城墙跑一圈,再练站桩,随后打一遍“吕真人?安乐法”这是早年一位道长所创健体拳,很有强身健体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