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修靖一拍脑门,对晏伶舟道,“我房内留着几件家母生前的衣物,段姑娘若不嫌弃,我去取来。”
“劳烦郎君了。”晏伶舟道。
苏修靖又为晏伶舟施针三日,加以日日药浴,他虽使不出武功,却能如凡人般自如活动了。
苏修靖却犹不放心地守在他身边,他道,“妾已无碍,郎君且自去,若因妾误了郎君之事,叫妾羞惭。”苏修靖听他如此说,便点了点头,像以往般去药房侍弄药草。
晏伶舟待在木屋内,瞧着在院中捉蝉的清与,寻思,我这将养不知要多少时日,这苏修靖现下瞧着是个好的,但时日一长,人心易变,我须得讨好他,莫叫他对我生赶我出谷。
他起身做起了活计,将小屋打扫干净,又问清与,“灶房在哪里?”
清与问道,“姐姐饿了么?待会师兄便回来做饭了。”
晏伶舟道,“姐姐给你做饭吃。”
日中时刻,苏修靖回来准备做午食,远远瞧见灶房里一个女子背着身正在盛菜,那女子一头乌油油的黑发,穿着他熟悉的衣裳,身姿婉约,脸隐在袅袅白烟中,这一幕像极了儿时温婉的娘亲为他做饭的场景,他不禁失了神,是娘亲回来了么?
晏伶舟将菜摆上桌,瞧见正发呆的苏修靖,朝他招手笑道,“郎君回来啦,快过来吃饭。”
这一笑,如春花初绽,极是动人。
苏修靖只觉心跳停了半息,行至桌边,“段姑娘何必辛劳,这些粗活交给我来做便是。”
晏伶舟道,“郎君救妾性命,妾想照顾一二,报郎君恩,郎君勿推辞。”
“段姑娘,我是真心想救你,从未想过回报,姑娘不必如此。”
二人争执一番,苏修靖坚持,晏伶舟便作欲哭状,他是见不得晏伶舟哭的,只得作罢。
清与从外进来摆好了碗筷,因第一次有女性长辈做饭给自己吃,满脸新奇,鼻间不住地嗅,“姐姐做的饭,好香啊。”
晏伶舟虽是男子,确是自小就做饭的,手艺甚是不错,清与和苏修靖皆是赞不绝口,均心想道,果然还是女儿家的手艺厉害。
清与瞧着苏修靖的眼神也隐隐多了一丝嫌弃。
此后,晏伶舟主着内务,做着饭,清与整日黏在他身边,她娘亲一生下她便逝了,谷主爹爹又是个心大的,常年云游在外,将她扔给大师兄照顾长大,大师兄都算是她半个爹了,只她年幼失母,心中总存着于娘亲的念想,如今谷里来了个神仙妃子般的姐姐,又温柔体贴,教她忍不住亲昵。
晏伶舟虽嫌她聒噪,只他在谷中也是闲得发闷,又得装好性讨好苏修靖,倒显出了出奇的耐心。
苏修靖没了家务琐事绊身,更是成日泡在药房里,午后回来,有时带些瓜果回来,三人像是寻常农户家三口般,晚饭后一起围在桌边吃,苏修靖将瓜籽规矩地堆在桌上,晏伶舟和清与则是随意乱吐一地,苏修靖摇头好笑地帚清一地的瓜籽,日子过得甚是平淡安稳。
一日晏伶舟想吃鱼,带着清与找了条溪流叉鱼,他使不了武功,又不懂叉鱼技巧,折腾半天都徒劳无获,气得扔了鱼叉,对清与道,“去拿鼠药来。”
清与一惊,“喂了鼠药的鱼哪还能吃?姐姐你等着,我去叫大师兄过来。”说着就往药房跑去,不一会便将苏修靖拽了过来。
清与忙道,“大师兄,姐姐好生气,你快去抓条大鱼回来。”
晏伶舟道,“我没生气。”
苏修靖瞧他赌气的模样,大感可爱,忍笑道,“好,好,没生气,等我给你们抓条大活鱼。”说着捡起两粒石子,挽起裤脚踏进水流中,他用脚在溪中荡出个水圈,一条大鱼立时跳到了半空中,他甩出枚石子,将那鱼击上岸,那鱼在岸上扑腾不止,被他另甩出的一枚石子击昏过去。
清与举手叫道,“大师兄,好厉害。”
晏伶舟心道,雕虫小计罢了,若我武功还在,哪还稀得他。
回去时,清与双手捧着那条大鱼,活蹦乱跳地黏在晏伶舟身边,晏伶舟怕她将鱼身上的污物蹭到自己身上,便用手按住她后颈的衣领,旁人瞧着,倒像是慈母关怀,担心孩儿摔倒。
苏修靖手拿着鱼叉跟在一旁,因这联想,心中砰砰乱跳,目光贪向晏伶舟的身影,心道,我们三人将日子过得这般美满,大抵段姑娘日后也会不舍离谷。
时值太阳西斜,三人在满山的暖阳余晖中一并归家去。
回至灶房,晏伶舟正欲剖鱼,苏修靖跟了进来,“段姑娘,这鱼弄得麻烦,不如我来。”
晏伶舟一怔,他自小深知要有用处才得活,现下自觉是个废人,便争做着活计在苏修靖面前显出自己的用处来,苏修靖贴心想为他分担,他却唯恐自己失了用处,忙将苏修靖推出灶房,“不用,不用,郎君且在外等着便行。”
只他幼时无甚机会吃鱼,弄得手生,鱼鳞哗哗乱溅,顿感烦躁,这为奴仆的日子真是难以忍受,待我内力恢复,定要速速离谷,一刻也不多待。他折腾了一番,仍是不小心将鱼做焦了。
三人围在桌上吃晚饭时,晏伶舟自个都不往那鱼上动筷,苏修靖却吃得津津有味,清与本来也不想动,却见苏修靖吃得香,不禁夹了一块塞口里,顿时皱眉吐了出来,叫道,“这鱼苦死了。”
晏伶舟都还没说什么,苏修靖立时板着脸训道,“没规矩,姐姐辛苦做饭给你吃,你还挑三拣四起来。”
清与也自觉说错了话,可他甚少挨苏修靖的训,瘪着嘴哭,像个受了委屈找娘亲叫屈的小孩,不停叫道,“姐姐。”
晏伶舟听得烦,嗔了苏修靖一眼,像是护短的娘亲般说道,“小娃娃不懂事,做甚恁凶。”
苏修靖像个惧内的丈夫般,忙陪笑道,“是是是,我的错,”又对清与道,“莫哭了。”
清与不理仍哭。
晏伶舟快烦死了,心想,小孩果真是这世间最惹人厌烦的,嘴上哄道,“莫哭了,清与。”
清与很听晏伶舟的话,立时止了哭,乖乖吃起了饭。
晏伶舟也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苏修靖的眼睛不住地往他那瞧,他对晏伶舟的心情愈发在意得紧,晏伶舟不笑,他便觉得他是难过了,不禁慌了神。
晚间晏伶舟脱了鞋,正欲除衣就寝,忽地门外传来苏修靖的声音,“段姑娘,你睡了吗?”
晏伶舟心下奇怪,这么晚了,他来找我做甚?坐在床边,说道,“妾还醒着,郎君且进来。”
苏修靖因晚间的事情心慌难眠想来宽慰他,只一进屋,便瞧见晏伶舟白玉般的双脚在空中晃呀晃,立时转过头,眼光却不住地往那双玉足上飘。
晏伶舟见他这般,也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是女儿身,裸着双足,颇有不妥,可他本是男儿郎,哪有这般廉耻,瞧着苏修靖那痴傻样,起了戏弄心思,问道,“郎君怎地不看我?”
苏修靖将头转了过来,眼睛却不敢看他了,四下乱飞。
晏伶舟道,“郎君不看我,是嫌我样貌丑陋么?”
“不,不是。”苏修靖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