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修靖瞧着汲明在晏伶舟背上轻拍安抚的手,宁玉护在晏伶舟跟前的身影,登时怒火冲天,也不解释,抽出桃木剑,冷声道,“我管教我的夫人,关你们何事?”

汲、宁二人立时怒不可遏。

这三人互相妒恨多时,愈发难忍这共享晏伶舟的日子,只因功法互克,一旦有人企图强行带走晏伶舟,必是一番死战,稍有不慎,便会毙命,谁都不愿先行身殒,教晏伶舟落入他人手中受辱,是故之前一直强忍,晏伶舟现下的告状之举,使得所有人都忍无可忍,便如点燃了炸药桶的导火线般。

三人皆怕波及晏伶舟,不约而同地跃身至庭院,立时激斗了起来。

晏伶舟掀开床帐,远远瞧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绕着把深红的桃木剑缠斗,周遭起了圈罡风,地上的花叶被哗哗卷起,合欢树簌簌摇晃。

晏伶舟盼着这三人俱败,最好全死了,便下了床,将近前去瞧战况,只刚行至门口,便听得苏修靖凄厉的哭叫声传来,“夫人啊,我的夫人啊,你怎么那么狠心啊!”

他忙双手捂耳,仍是隐约听见那悲厉的哭叫声,“你把夫君害得好苦啊!”语声中怨念冲天。

晏伶舟今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本就是惊魂未定,心防松卸,怨念瞬时冲入脑中,他顿感好似有无数怨鬼在撕裂啃咬他的脑肉,头疼欲裂,身子不支,嘭的一声往前栽倒,滚下台阶。

那三人听见声响,回身去瞧,瞧见晏伶舟正抱着头痛苦不堪地滚在地上,立时停了手,纷纷奔至晏伶舟身边。

苏修靖瞧出缘由,却未料晏伶舟会受“千郎哭”影响这般深,忙蹲身近前察看。

晏伶舟一瞥眼间,瞧见苏修靖左半脸银面罩泛着寒光,面罩下鲜血汨汨流出,淌红了脖颈,似索命修罗,右半脸却温存关切,甚是诡异骇人,心念骇动,头痛更厉害了。

苏修靖见状,卑怯地低下头,轻柔地给他把脉,心中苦涩,晏伶舟的疼痛乃是心病所致,他治不好心病,只能掏出枚藏心丹喂他服下,教他缓解一小会。

晏伶舟服下藏心丹后,只觉脑中好似有一个布袋将那些怨鬼收了进去,怨鬼虽还在,却被布袋裹着无法再作恶,头也不疼了,他缓过神来,不敢再靠近这三人,起身要回屋。

汲明不知他是受“千郎哭”的影响,以为又是那两人行房时折磨他,致使他身体累痛。

他瞧晏伶舟疼痛虽缓解,却面色苍白,身子仍在打着抖,心疼不已,只觉再也无法忍受,当即伸出手拽住晏伶舟的胳膊,大声道,“走,我带你走!大不了教他们杀了我,我陪你一块死去,这样让你遭罪的日子我是一天也受不了了!”说着要带晏伶舟飞身离开。

苏修靖急跃至两人身前,以桃木剑拦挡,厉声道,“不许走!晏伶舟你不许再弃我而去,不然我就杀了你再自尽,与你做对分不开的黄泉鸳鸯!”

宁玉见晏伶舟受了一番苦后还要受两人夹逼,心中不忍至极,只觉再也受不了见他这般。

他飞身跃至那两人身边,将晏伶舟推向门口,对其叫道,“你走,你快走!我杀了他们再来找你,你自己先走,大不了我找你一辈子!”

三人方才恶战时尚有一丝理智,仍知保全性命,现下却皆都理智全失,神情癫狂,不顾生死地混斗起来。

苏修靖不敢再使“千郎哭”,立时招架不住汲明的攻势。

汲明一记九阴掌袭向他面门,阴风带得那银面罩碎裂掉落,露出苏修靖反复腐烂,各处流血的左脸,他的左脸是他怨念所显,他现下心怨汹涌,左脸上的怨念现出本源,化出了晏伶舟的脸。

汲明一见,忙收回掌势,苏修靖趁他收掌之际,桃木剑一转,剑身上三更死的药粉化为三只药虫钻入汲明双臂与腹部。

这三只药虫每隔一会便会如打更般叫一次,一更立时叫令心惊,二更隔三息叫使身僵,三更隔三刻叫立毙命。

左臂的药虫立时更叫了一声,汲明不由得心惊怔神,苏修靖当即一剑刺去,欲取起性命,忽地背心被宁玉伸指一点,全身酥麻动不了。

趁此间隙,宁玉紧跟着以扇为剑,直接捅穿苏修靖的腰身。

苏修靖腰间立时鲜血迸发,有如泉涌,他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身子忍不住向前栽,他反手一剑插入地里,扶着剑支撑住身子,不教自己狼狈栽倒,维持着弓身跪倒的姿态,再也无力动弹,唯剩微弱的喘息,左脸飞速腐烂,不断冒出的鲜血纷纷滴落在了地上。

宁玉飘至汲明跟前,伸指袭向他的心口,汲明回过神,以掌接指,宁玉顿感指身剧痛,下一秒便将被阴风割断手指,忙顿足往后飘,汲明将跃身去追,忽地右臂匍匐着的药虫异动,僵硬感从脚下迅速蔓延。

他暗叫不好,不肯教宁玉独活,忙一掌拍向右臂,阴杀自个臂肉,这截手臂瞬时变成森森白骨,他拧断这截白骨,出掌拍出,紧跟着僵硬感已漫至全身,他如全身被灌满了灰浆般,动弹不得,也出不了声,僵立在原地,失神地瞧着眼前无边的夜幕,右臂断臂处仍簌簌落着白骨灰。

那白骨极灵巧,宁玉使出轻功闪避,白骨却如影随形,骨掌瞬时袭至胸口,将他一掌拍至合欢树树干上。

宁玉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身前的白衣,他无力地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气息渐弱,怔怔地瞧着眼前血洼中倒映出的一轮血月。

白骨叮叮落地,合欢树受不住阴风,喀喇一声倒下。

三人已无力注意到的稍远处,晏伶舟在地上痛苦地打滚,那藏心丹只缓解了一会,他本欲趁机离去,刚走出没几步,那些怨鬼便从袋中冲出,继续啃咬他的脑肉,他疼得以头抢地,想叫也叫不出来。

一时间这一方天地俨然成了阿鼻地狱,所有人都在无声地受着苦难。

忽地一阵清扬悠转的笛声传来,这笛声可引红尘妄念,那奄奄待死的三人纷纷跌入虚妄梦境中。

幻境中,宁玉与晏伶舟一起坐在城楼上,他轻抚着五弦琴,晏伶舟右脸仍带着疤,低眉浅笑,陪在他身旁煮着茶,身后一群归鸿远去,城楼下的百姓饱食暖衣、安居乐业,个个喜笑颜开,他在这太平盛世中与晏伶舟脉脉含情,爱抚他的伤疤,亲吻他的皮肉。

皇宫内,汲明与晏伶舟举办着帝后成婚大典,底下万人俯首躬贺,众武林人士亦在其中,晏伶舟给汲长深奉着茶,汲长深满意地看着晏伶舟,欢喜地喝下茶,奉完茶,汲明高高兴兴地与晏伶舟一道入了洞房,将传国玉玺交付予他,喜道,“舟儿,我要以这武林为礼,江山为聘,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

他又讨乖道,“你说,谁是这世上最爱你,又最值得你爱的人?”

晏伶舟一身红嫁衣,灼灼风华,笑意盈盈地说道,“自然是你,”主动搂住他,嘴凑他脸上,给了个乖乖。

药王谷中,晏伶舟笑吟吟地坐在梅子树下的秋千上,苏修靖满面春风地在身后推着他,清与在一旁蹦蹦跳跳,朝晏伶舟伸出双手,“姐姐,姐姐,我也要坐秋千。”

晏伶舟慈爱地将她抱起,回身对苏修靖柔声说道,“夫君,慢些推,别摔着清与。”

苏修靖笑道,“好。”

秋千轻轻晃荡,暖风熏人,清与窝在晏伶舟怀里,欢快地拍手笑道,“哦,师兄推姐姐,姐姐抱着我,师兄推姐姐,姐姐抱着我…。”

笛声乍停,却无人愿醒。那笛声同时也引出了晏伶舟脑中的怨念,他立时止了疼,神志也清明了,看着那三人纷纷闭目倒地,心中惊异,举目瞧去,只见那小少年执笛出现在了正苑屋内。

他知现下异状多半与这小少年有关,心中惊疑,只他不欲多问,快步走入西首厨间,拿起把刀又疾步而返,刀光霍霍,唰唰两声,接连割下宁玉与汲明的头颅,提着这两人头颅,往跪立在前方的苏修靖大步跨去。

这时,一只半夜迎亲的队伍经过,喜庆的唢呐吹打声破空响起,几个凑热闹的孩童跟在后面大笑。

苏修靖因修摄魂术,对这摄魂幻境颇有抵抗之能,隐约听见那喜吹笑声,心念回转。

幻境陡然变成晏伶舟被从药王谷中带走那时,只身边所有人都消失,唯剩他与晏伶舟,还有那血迹斑斑的荆棘丛。

他猛地将晏伶舟掐惯在地,使着致命的力道,扼住他的脖颈。

晏伶舟挣扎道,“你为何要掐死我?”

他满脸恨意地说道,“因为我恨你,你第一次离弃我时,我唯有不舍,第二次,我伤心绝望,第三次,我怨你气你,第四次,我恨极了你,我告诉我自己,一定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