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贫贱夫妻百事具哀,发大水再冲龙王庙
人都是趋利避害&30340;，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直说小香在沧州被人拐卖,那么这些人牙子会觉得自己是帮凶或者同党,不肯招认。
可是，如果把小香说成敌国奸细,她&30340;外表和身份都是伪装,人牙子把她招出来,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啊！
更何况，这话是锦衣卫和东厂说&30340;，还有老乡吴千户做证,肯定假不了。
陆善柔编了一个谎言，把利害关系给颠倒了,就不怕这些人牙子们不敢开口。
至于以后兑现承诺什么&30340;……那就不关我&30340;事了,找锦衣卫和东厂去吧。
众人牙子围着十张小香&30340;画像细看，魏崔城和麦穗都不催促他们，安安静静&30340;喝茶，吃月饼。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吴千户拍手说道：“各位,时间到,锦衣卫和东厂两位大人舟车劳累，要回去休息了,你们有没有想起了什么&30340;？”
众人牙子都说“没有”、“暂时想不起来”云云。
吴千户说道：“那就先回去,想起什么,就来驿馆找我。”
众人牙子各拿着一盒月饼,拜谢告辞而去。
在幕后&30340;陶朱坐不住了,问陆善柔：“咱们搭台唱了好一出大戏，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急什么？”陆善柔悠悠道：“做人口买卖&30340;，都亏心，还互相提防，谁会在这么多同行面前说实话？人都散了，才好说真话嘛。”
约过了两盏茶&30340;时间，一个姓应&30340;人牙子返回来了，说道：“小&30340;有事，要禀告各位官爷……”
原来这个应牙人有个贵客，去年春天&30340;时候，闲极无聊，想尝尝外头&30340;“鲜货”，要应牙人寻一个美人，最好是江南美人，北方&30340;女人看腻了。
这个贵客有些清高，优伶娼妇他都瞧不上，想要“干净”&30340;。
在北方沧州，要从良家女子里寻江南韵味&30340;美女，实在太难了。
但是贵客银子多啊，为了赚钱，应牙人就打算买舟南下，去江南寻一个良家女。
四月，正好是去泰山烧香香客们云集&30340;日子，各大港口&30340;船都被香客们包了，没有空船，应牙人就去小港口寻一艘快船。
他在码头看到一艘乌篷船，船上有个女子在浣衣，虽布衣荆钗不掩其丽色，临水自照，宛若画中&30340;洛神，颇有江南韵味，尤其是一双眼睛，滴溜溜&30340;圆，波光粼粼。
牙行里&30340;人都有一双“毒”眼，看女人时，他们眼中&30340;女人都是不穿衣服&30340;，就像透过贝壳，看到了蚌中珍珠&30340;华彩。
应牙人一眼就看中浣衣女，他静静&30340;等着船上&30340;男人上岸买食物，就过去搭讪，问他&30340;船走不走江南？
这个人就是虎哥，虎哥说不载客，就是他和娘子远行。
这个应牙人摸清了两人&30340;关系，就给了当地小偷一些赏金，要小偷去偷虎哥&30340;钱袋。
虎哥买了馒头和菜，一摸钱袋没了，被店主取笑“叫花子吃白食”。
应牙人出面替虎哥结了账，还请他喝一杯。
喝了三杯酒，虎哥惆怅满怀，借酒消愁，说我怎么回去跟娘子交代？本来钱就不多，买了一艘船，一路&30340;各种花费……现在钱袋也丢了，这一路难道喝西北风去？
应牙人不停&30340;给他添酒，等他喝&30340;差不多了，说道：“你怎么能说无钱呢？你身边明明有个大宝贝啊！”
虎哥说：“万万使不得！我们青梅竹马，好容易……好容易结为夫妻，我曾经在岳母面前发誓，一辈子对她好，若有违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应牙人笑了，说道：“我都没开口，你怎么就想到你娘子身上去？其实你想给岳母一个交代也容易，昨天沧州地界突然起了暴风雨，所有&30340;船都被迫停靠港口，今天早上才出发。你就说，船翻了，人没了，岳母总不能跳进运河里找吧？”
应牙人经验丰富，对猎物志在必得。
说完，应牙人把一锭五十两银子&30340;银铤放在桌上。
虎哥背过身去，“我不要，你拿走吧。”
应牙人不说话，只是十两，十两&30340;往桌上放银子。
不一会，半张桌子都放满了，银光闪闪。
应牙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银子，你拿去娶新媳妇，生儿育女，买房子买地都够了，小富即安嘛。可惜，你不要。我不勉强你。”
应牙人把银子一块一块&30340;往回拿，说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穷得只有一艘船了，以后怎么过活？难道你要娘子跟着你吃苦，去沿街乞讨不成？”
又道：“你娘子这样&30340;美人，迟早被别人盯上。我是个好人，我给你银子。若是遇到那种不讲理，巧取豪夺&30340;，最后你钱得不到，人也护不住，何苦呢？”
应牙人把银子都收进了包袱里，使劲颠了颠，银子哗哗作响，“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咯。”
应牙人站起来要走，虎哥拉住他&30340;衣角，“这些……真&30340;……都归我？”
最后，虎哥拿了饭食，还有一壶酒，回船和小香分享，小香很快被掺了药&30340;酒迷晕了。
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一共二百二十两银子。
应牙人说道：“你明天把银子藏好，只留出散碎&30340;银子，把乌篷船划走，弄沉了，再来沧州各个码头打听寻人，就说你&30340;船在昨天暴风雨中翻了，娘子不见了，说谎嘛，就把谎话变得圆一点，好回去哄你&30340;岳母。你岳母若不信你&30340;话，报了官，你也好描补，衙门查不出什么来。”
虎哥一切照做。
驿站里，应牙人悔不该当初，“原来这个小香是逃跑&30340;敌国奸细啊，估摸是锦衣卫和东厂&30340;人追捕
&30340;厉害，她就和同伙演了双簧，另找一个避难之所，还能得到一个新身份，啧啧，真是个狐狸精，连我都被骗了。”
魏崔城强忍着把应牙人揍一顿&30340;冲动，故作镇定&30340;问：“你&30340;那个贵客是谁？”
应牙人陪笑道：“在咱们沧州，除了家里飞出了金凤凰&30340;金家，谁敢称贵客啊！说起贵，当然金家最贵气。”
应牙人越说越觉得自己立大功了，“金家是当今皇上&30340;岳母&30340;娘家，一定知道不少国家机密，这个女奸细就是故意到金家刺探情报&30340;！”
屏风后面，陆善柔看着呆若木鸡&30340;陶朱。
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自己人。
陶朱怔怔道：“这……这金家怎么……怎么尽给我惹事！”
陶朱刚刚杀了表哥金荣，这会又来个在国丧期间纳美妾&30340;表哥。
这美妾还是被拐卖&30340;！
这金家有个不是皇太后，胜似皇太后&30340;金太夫人，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在沧州是土皇帝。
陆善柔对着陶朱施了一礼，“请太子殿下下令，搜查沧州金府，寻找小香。”
果然把陶朱“拐”到沧州是对&30340;！
若不是陶朱下令，锦衣卫和东厂谁敢搜金府？本地&30340;沧州府衙就更不敢了！
若是个很成熟&30340;太子，必定思虑再三，不会让外祖母&30340;娘家这么没面子。
但陶朱是吗？
他不是，他现在只有十三岁，正值最叛逆、冲动&30340;年纪。
陶朱小手一挥，“搜！你们只管搜，出了事我担着！”
反正已经杀了一个金荣了，再来一个又何妨？
金府是沧州最气派&30340;宅邸，大晚上&30340;，所有门户被东厂和锦衣卫控制住，庭院深深，找到了去年新纳&30340;小妾，小香现在被叫做花姨娘。
贵客叫做金华，是金荣&30340;堂弟。
半夜被人从床上拖下来，金华很不服气，说道：“花姨娘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从应牙人那里买来&30340;，卖身契在手，你们奈我何！”
用帕子捂着脸&30340;陶朱实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扇过去，“你这个混账东西！金家&30340;脸都给你丢光了！”
金华在沧州就是小“太子”，横行霸道，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
看是个小个子男人打了自己，当即拉着陶朱&30340;衣领，就要扇回去。
麦穗等着就是这个时候，前几天刚刚斩过金荣，他已经驾轻就熟了，拔刀一个平斩，滚烫&30340;颈血喷在陶朱蒙面&30340;手帕上。
金华和金荣得到了同样&30340;下场。
陆善柔找到花姨娘，说道：“小香，你母亲西施很想你。”
花姨娘，不，是小香闻言，顿时爆哭，“我对不起母亲！我鬼迷了心窍，诈死跟虎哥私奔，我以为终身有靠了，却不想沦落于此！”
“还是母亲看&30340;准，说虎哥未成婚嫁就诱我做下夫妻之实，这心就长歪了。我偏偏不信，我错了！我真错了！”
应牙人将她买下之后，小香寻死觅活过一阵，但应牙人有太多手段对付她这种单纯善良&30340;姑娘了。
应牙人劝她，“你丈夫把你卖了，他该死。但是你母亲呢？你若死了，怎么回报母亲&30340;养育之恩？我劝你听话，好好&30340;伺候金爷，将来得宠，生下一男半女，金爷就会容许你联系母亲，你母亲是个寡妇，她还等着你给她养老送终呢。”
牙人&30340;嘴，骗人&30340;鬼。一步步驯服小香，好让她心甘情愿&30340;伺候人。
陆善柔曾经以身为饵，和陆青天等人一起打掉整个拐卖团伙，她深知人牙子如何像训练牲畜一样去驯化女人，打一巴掌，给点幻想，软硬兼施。
陆善柔牵着小香&30340;手，“走，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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