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情刚烈耿直,但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梁鹤深语气?温和慵懒,他的?眉目天然带着一种从容不迫、事不关己的?冷淡,“事出有因,且你?大哥大嫂,性情、阅历和观念均不同,今日没这一遭,未来也必定有此一遭,这怨不着你?,也怨不着你?二哥。”
听着是并?不如何深思熟虑,只是随心所欲的?一句话,却听得妹宝心头一震。
“你?我也一样,又有所不同。”梁鹤深垂眸,长卷的?睫帘虚掩着那双琥珀眼,那是沉淀多年才有的?沉静与坚韧,“所以我希望你?保持学习,永远向上攀爬,不止是为了拉近你?我的?距离,也是希望你?能理性看待这些问题,譬如眼下,木已成舟和未来可?期的?意义,不管是亲情、爱情,亦或友情、恩情。”
“你?没有办法替任何人做决定,所以他们的?人生也不该由你?来买单,当然,你?也同样如此。”
徐徐道出的?话,像眼前盛满热汤的?白瓷盆,滚着热气?落在洁净的?玻璃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他的?目光清润温柔,一字一句却拿捏着恰如其分的?距离感,比起感性,是理性更多,但这样反倒让妹宝觉得心安。
她故作懵懂,耸耸小嘴面露不满:“世叔,您不要在过?年时还?提学习好吗?”
梁鹤深正在拆筷子的纸封,闻言顿了下,抬手,轻轻敲她的?额头。
妹宝咧嘴笑,挪动板凳黏黏糊糊地挨在他身边。
马路边,阮多宝眯缝双眼,不自觉回眸,刚好瞧到这一幕,他收回目光,将即将燃尽的?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一顿饭静静吃罢,又打包几份带回。
手术室门口,人人面色凝重。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阮多宝一行人从电梯出来时,恰好碰上杨欢的家人从另一侧的走廊涌出,杨家弟弟轻狂,瞅准目标人物,疾速冲刺,拎起阮福宝迎面就砸下一拳。
阿妈吃惊,大叫一声。
阮福宝懵了,但肯定不是被打懵的?。
阮玉宝霍然起身,不遑多让地回了一拳过?去。
身边,阮多宝恶狠狠地淬了声,脱衣拎袖,大步迈开。
“二哥,你?别掺和!”妹宝想?抓住他,没来得及。
疯狂和混乱是那样猝不及防地发生,再一次,手术室里吉凶未知,手术室外腥风血雨。
进退两难,一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掺和进去一起打架,二是不能丢下梁鹤深,并?且他的?大手紧紧拽着她,也绝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局外人,局中人……所谓“你?没有办法替任何人做决定,所以他们的?人生也不该由你?来买单”,所谓“你?也同样如此”,道理浅显明了,可?是知易行难。
妹宝转身,回握梁鹤深的?手缓缓松开,她抬眸说?:“这里好吵,世叔,我们回家吧,回……”
梁鹤深低着头,看到她刹时苍白的?嘴唇以及涣散的?眼眸,平和声线难掩颤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妹宝麻木而茫然地看着他,看他好看的?嘴皮翻动着,说?了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下一秒,世界疯狂旋转,黑白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马赛克格纹图。
妹宝耳边狂蜂飞舞,电流闪过?大脑,眼前轰然漆黑,好像很?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最后想?的?还?是千万别把梁鹤深拽倒在地,此外,由意念发声的?一句“对不起”,不知道有没有如愿从喉咙里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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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只在一瞬发生。
梁鹤深抱住妹宝,突然倾倒的?重量让他脚底不稳,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但几乎是在两人轰然倒下的?瞬间,那边打得难舍难分的?人分开,阮多宝生生挨了一脚狠踹,连滚带爬跑过?来,膝盖跪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时,发出一声听着就疼的?闷响。
梁鹤深眼睁睁看他从怀里把妹宝抢过?去,俯身听心跳,伸手探呼吸,紧接着便是过?分行云流水的?一套心肺复苏抢救手法。
他一边按,一边红着眼睛大声呼救,但已经语无伦次:“三、老三,医生,叫!叫医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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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的?杨欢已经无人问津,除了阮福宝,无人在意她和孩子的?死活。
现实是薄情寡义的?,祸根再次埋下,梁鹤深知道这不是妹宝所期望的?,所以她才会想?要逃走,但他不至于镇定宽容到这个地步,妻子生死未卜,还?去关心某些对他而言,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人会不会因此怨恨她。
空荡而沉寂的?走廊飘荡着独属于医院的?味道,不算难闻,只是让人窒息,站着的?人,坐着的?人,流泪的?人,沉默的?人,都在冷热交织的?气?流中挣扎。
直到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摘下口罩说?了抢救结果?,梁鹤深僵硬停滞的?思绪和心跳才稍稍恢复了些微脉动。
阿妈隐忍的?眼泪再不受控制,夺眶而出,一向稳重的?阿爸双眼通红,顾不上她,自己抹了把泪。
阮多宝坐在梁鹤深旁边,低垂头颅,双手挠了挠头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脚底因为潮湿而格外光洁的?一块地板。
阮玉宝倚墙而站,最是淡定,向医生护士道了谢,推门而入。
长达十几分钟的?抢救,胸外按压、人工呼吸、电击除颤……妹宝恢复了意识,有惊无险。
输液的?药剂里含有镇定成分,她睡过?去了。
血管迷走性昏厥引发的?休克急症,没有根治的?特效药,但妹宝经过?长久休养、治疗,早已稳定,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睡得挺香的?,别担心。”阮玉宝从病房出来,向大家报告情况,轻轻阖上门,“我去看看老大那边的?情况。”
阮玉宝离开后,阿妈哽咽着开口:“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反对她去北城了吗?”
沉默须臾。
梁鹤深凉凉一笑,他并?不想?在家庭亦或说?是情感层面,使用商战那些手段,太凌厉,也太狠决,然而现在,终究是压抑不住情绪,他还?是过?分自信,以为可?以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我看不懂,看不懂你?们对妹宝的?感情,究竟是源于占有欲……”
他看向阮多宝,目光寡淡而无情地扫过?,再看向阿妈阿爸,“还?是源于控制欲,你?们反复提醒她过?去发生的?一切,明知她放不下苏鸣之死,仍为规劝她迷途知返而生搬硬套在我身上。”
阿妈神色微恙,讷讷开口:“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