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宝也垂眸,沉默盯着脚尖。
“我?们的?苦难是暂时的?,而他们……”钱苗苗木然地望着拥堵在这窄道中,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把话?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的?手机都阵亡了,现在连白天黑夜都辨不清,阴暗逼仄的?环境、恶臭憋闷的?空气,更是在无形中拉长了时间,害怕归害怕,心大也是真的?心大,又或许是累坏了,也吓坏了,精神值透支到?某种极限后,仅凭毅力就撑不开眼皮,秦槐云和?田俊杰背靠背地打起盹。
背后响起鼾声,钱苗苗蹙眉望了两人一眼,似探究鼾声的?来源。
妹宝转眸,“噗嗤”一笑。
“他俩真是绝了。”钱苗苗忍不住吐槽,“追悔莫及崩溃破防的?是他俩,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也是他俩,现在呼呼大睡的?还是他俩!”
妹宝没良心地替两人解释了一下:“与其在绝望中清醒,不如在恐惧下睡一觉,也算是明智之举了。”
钱苗苗垂眸,纵容地弯了弯唇角。
又过了会儿,从通道尽头挤进来一个女?人,一路用?英文?喊话?,哈勒丹尼的?百姓们听不懂,便由他们的?军人和?医师用?当地语言翻译一遍,但一路走来,人皆沉默。
转眼走到?了这边,钱苗苗攥着包的?手紧了紧,再三犹豫,仍是放弃了,是妹宝举起手来,喊了声:“Here,we have,你?要的?酒精、药品和?绷带,ethyl alcohol,medicine,ban……”
女?人望过来,面露惊喜,也惊讶:“你?们是……”
是了,此情此景下还能遇见同胞,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蜀绣小分队贡献了自己数量有?限的?急救包药物,跟着那位无国界医生离开了这条甬道,转去?了更宽敞的?地方,但依然在地底下。
那位医生叫林遇澄,据她说,她此次来哈勒丹尼,是因为边境爆发了一场疫病,病源不详,已有?死亡案列,哈勒丹尼求助国际组织,于是她作为医疗队的?第一批成员,来到?了这里。
不料病源还没核实,战争爆发了。
在林遇澄的?协调下,哈勒丹尼的?军方联系上了大使馆,这才知道,桥那头的?民用?机场已被炸毁,大使馆要通过军用?机场组织撤侨,而军用?机场,恰在桥这边。
他们被困在战场核心区,随时都有?轰炸再来,林遇澄请求军方务必想?办法将妹宝几?人送去?侨民集合点,军方感到?为难,除非……
钱苗苗于是从背包夹层,掏出一面国旗。
等不及天亮,几?人开车,扬着国旗,一路有?惊无险,很快抵达侨民集合点,在这里,也和?丁映团聚。
他们下塌的?旅馆已被夷为平地,丁映听说时,直接吓晕,醒后就哭,所以她是顶着一对睁都睁不开的?肿泡眼和?大家团聚的?,然后,免不了一场喜极而泣。
蜀绣班子赶上了第二批撤侨,但因战况复杂,无法立即开展武装撤侨,大家于是在哈勒丹尼某个边境城市中转。
刚下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处一个怎样?的?环境,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卷着风沙扑来,直接将丁映抱进怀里。
跟在后面的?几?个年轻人都愣住,然而还没来得及震惊或是感慨,丁映推开秦戎征,抬手,“啪”的?一声赏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秦戎征捂着脸,红着眼睛注视她。
丁映又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此时无言,却胜千言万语,几?个年轻人跟着湿了眼眶。
唯独妹宝没有?,她根本无法将目光聚焦在这对别扭又甜蜜的?夫妻身上,她自始至终望着秦戎征的?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他那样?漆黑的?一身,因苍茫的?背景和?悬浮的?风沙而变得灰扑扑,肉眼可见的?,凝了汗水的?发梢沾了尘,微微往下塌,但丝毫不影响他清隽温雅的?调性,只是在此萧条景色下,又无端生出孤孑之感。
他依然是那个一意孤行,冥顽不灵的?梁鹤深。
第85章 第 85 章
狂风呼啸着, 卷起大?片砂砾,转眼成声势浩大?的灰黄风暴。
梁鹤深稍微侧了下?脸,抬起胳膊和手掌挡去风和尘, 也眯薄了双眼。
再抬起视线,隔着灰蒙蒙一片尘埃,他琥珀色的瞳仁比苍茫的天地?深沉、又动荡, 他就这?般坦荡地?迎过来,偏了下?头,望着她缓缓弯起唇角, 然后, 一步、又一步……向她走来。
妹宝听不?见风声, 也恍惚感?知不?到浮荡身侧的干燥的沙尘,他的脚步成了一个凿子,一步, 一凿, 凿开她眼睛里的泉眼,慢慢的, 渗出一片滚烫的湿意。
最后几步, 是她忍不?住, 向他跑了过去。
梁鹤深已经撑开臂膀, 准备接她入怀时, 妹宝却停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两人僵持好几秒, 他放下?手臂, 转而伸过来,克制地?摸上她的脸颊, 辗转又去她的眼尾,轻轻摩挲而过,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瞬间就湿了。
“我还以为,你也会给我一耳光。”他这?样说,带着一个散漫的笑。
妹宝咽咽嗓,哽咽着问:“那?可以吗?”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嘴角弯出一个傲娇的弧,“因?为这?就是你说的,夫妻要同甘共苦,所?以我理应来找你。”
妹宝吸吸鼻子,喘出一串哭腔,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好吧。”
梁鹤深眼睫一颤,眼泪跟着滚落,他及时垂下?视线,捉了她的手,轻轻地?往自己脸上压:“但你要想发泄,也是可以的,我犯过错,所?以一辈子都?要任由你欺负。”
妹宝猛地?眨眨眼,视线从模糊变得异常清晰,很快又变模糊。
掌心?里,他的胡茬冒出来了,所?以有着刺扎扎的手感?。
但妹宝还来不?及喊疼,他就发现了她掌上的擦伤,他低着头,看了好久。
“疼吗?”
妹宝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诚实道:“会有一点。”
梁鹤深抬起头来,微微张开的唇瓣轻颤着,想说什么,还没有说,妹宝扑进他怀中。
死里逃生、舟车劳顿,她身上不?可避免地?糅杂许多味道,大?部分都?不?好闻,但梁鹤深紧紧抱住她,低着头,深深嗅闻她的头发,又重重地?吻了上去。
“对不?起世叔,我不?知道……”情绪突然崩溃,她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不?知道这?么恐怖,爆炸、枪战、踩踏……我不?知道这?些那?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