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安北斗走到沙盘前说:“这沙盘,大概就是那一伙专家弄的,少说设计费也得好几万吧?”

南归雁眉头一皱,说:“花费合理不合理,有审计部门和纪委操心,你只说你的意见。”

“好好好,我想说的是,这帮人只图挣钱拿设计费、劳务费,根本不可能考虑地方上的实际情况和利益。别把他们看得太神秘,你让他们在北斗镇设计一个太空站他们都敢接活儿。只要给钱,他们会找出一百个理由,说太空站建在北斗镇比建在太空更节约成本,更能体现出地方政府领导发展经济的眼光和魄力。他们已不是我们过去在课本上学到的那些专家的人格品行,他们现在就是利益虫,比镇上卖豆腐、韭菜、胡萝卜的张二婶、杨二嫂更能斤斤计较,不过钱数有天壤之别而已。当知道你这个一把手想干啥时,他们会千方百计利用那点知识,拼命讨好巴结,生怕论证不到位、不充分,使你产生动摇,而让他们煮熟的鸭子飞了。”

“安北斗,留点口德行不?专家里有的都是六七十岁的长者了。”

“对不起,因为我没有在这个点亮工程中看到任何长者的自尊和学识水准。”

“狂妄!”南归雁都拍桌子了。

安北斗反倒冷静了下来:“那你到底还让不让我说话?”

“说,把你那些自以为是、桀骜不驯的话都讲完。”

“因为我是一个天文爱好者,我在全国有不少这方面的朋友。他们那里已经为点亮工程付出了代价,到处都整得残破不堪,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南归雁一笑说:“说来说去,还是你那点个人爱好么。你的个人爱好能跟北斗镇七八万人口的经济利益相提并论吗?”

“我可以不在你北斗镇观测天象。可要把北斗镇七座山全部点亮,会让山上的动物日夜不安;植物也受到光污染,彻底改变光合作用的规律,兴许植被会遭到无法想象的破坏。南归雁,我的南书记,你想搞的旅游拉动,还未必能拉起来。你想想,谁会跑到这里看一晚上满山点亮的灯泡?就是再美丽,它有天上的星星美?有银河系美吗?五分钟,不,十分钟、十五分钟,一群电灯泡是不是就看得够够的了,你能发展起什么经济来?”

“农家乐、民宿,再带动土特产、养殖业发展……”

“让城里人看完电灯泡,住一晚上,再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后边拉一头土猪回去?驴也是这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安北斗,成心跟我抬杠是不?你还骂人?谁是驴?”

“别嫌我说话难听,结果八九不离十,等着瞧吧!”

“太自作聪明,太自私自利了!就为自已那点兴趣爱好,置七八万人口的发展前景于不顾,你活该得不到赏识提拔。”

“南归雁,我也没想让你提拔。副股级干到死,我认了!只是你别拿北斗镇的七座山做试验,死路一条,你信不?”

“截至目前,从专家到镇上干部,再到人大,没有不看好这个项目的。”

“你大概也听过一句话,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你那叫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我知道我干不过你,但我有保留意见的权利。我还回北斗村蹲守温存罐去。现在看,干那个比你满山乱安电灯泡有意义。”说完,他摔门出了会议室。也就是同学,他才敢这么任性、直率、碰硬。

只听南归雁在会议室里拍桌子喊道:“你以为你是谁呀!”

他站在院子里,仰望了一下星空,远处依然有隐隐约约的闪电,但深空已然是繁星满天了。一些星团,甚至今夜故意在给他展示那密云般的拥挤布局与亮度,美得像画。可谁又能画出这样开阔、丰富而又深邃的天幕呢?

他突然想流泪。

27 清明

安北斗又回村里守温如风去了。

他脑子始终绷着那根“一月后”的弦,眼看十几天过去了,何首魁那边案情没推进;“点亮工程”抓得更是紧锣密鼓;南归雁还老让人捎话给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温如风留在村里,绝不允许放出去影响北斗镇经济建设。

他最近也越来越朝温家跑得勤了。花如屏倒是对他蛮客气。老温却一副与他做了对头的样子,水都不给喝一口。就好像树是他偷的,蛋也是他打的一样。他还故意说:“哎,存罐,我是把你咋了,上门连一口水都讨不到嘴?”

“我再提醒一次,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温如风。小名只有父母才配叫!”

“好好好,温润如风,那是君子的风范哪,总不至于伸手专打上门客吧?”

“你是政府,我是人民群众,我还敢打政府,不想活了吧。”

“那人民群众也不能不给政府水喝么。”

“政府还缺水?想喝哪儿喝哪儿。只要喝,一条河都有,随便喝去。几条沟的水,不都让你们喝干了?一会儿修大寨田,一会儿拦水库,人定胜天么!”

这家伙的确有些难对付。

尤其是最近,开始折腾勺把山的“点亮”了。只见孙铁锤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发动叫驴、狗剩、羊蛋、骆驼、磨凳一干闲人,整天骑着摩托,插着彩旗,到处喊叫要成立什么北斗村旅游责任有限公司。连这几个货自已都没搞明白,到底啥叫责任有限公司,还是有限责任公司,反正就是让大家都要踊跃交钱入股。还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旅游带动起来后,凡没入股的,别说开店办农家乐,连葱都不准卖一根。温如风就鼻子一哼哼说:“都入么,但凡孙铁锤煽惑的事,小心进去转一匝,出来连尻门子都给你缝上了。”

在这一点上,安北斗倒是跟温如风心情一般,不过思考的角度不同而已。只是自已毕竟是政府公务人员,不能公开跟镇上唱反调。看来这次阵势很大,七座山都联动起来了。自已想“螳臂当车”,也绝无可能。既然责任是管住温如风不要告状,那就在这里尽职尽责吧。

有一天,他在路上遇见花如屏,还故意拦住套了几句话:“嫂子,你给我说实话,存罐哥是不是又要出门了?”

花如屏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样子:“看安干事说的,男人的事,我咋知道。”

“家里多好的日子,何苦呢?半棵树的事,有我盯着,迟早都是要弄清白的。弄不清白,我负责赔偿,咋样?挨打的事,也早晚会带出来的么。何所长日夜都在问案,总得给人家时间不是?啥也不在乎一月两月,一年半载的,关键是引起重视就对了。咱俩能不能配合一下,把存罐哥稳住,好好推磨压面,那就是方圆几十里都比不上的好日子么。你看行不?”

花如屏还是笑。

这个花如屏是远近有名的贤惠媳妇,长得有模有样不说,人也温顺腼腆得有些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个秋香,还爱笑。笑话也就传了不少。说她看着个子碎,身材单薄,嗓门却大得能穿透几层墙。尤其是晚上,半个村都能听见浪叫声。有那恨颠颠的婆娘就说:温存罐让人把那玩意儿打坏了也好,免得花如屏那个母狼不安分。

不知咋的,安北斗看着她也老想笑,但总忍着。心里就怨着温存罐,这么好个媳妇,咋就不好好守着,要跑死呢。做了半天工作,见她也笑着点了头,他就觉得兴许是能起点作用了。

谁知这天傍晚,叫驴又惹了祸。他骑了插着“北斗村旅游责任有限公司筹备处”旗旗的摩托,跑到老鳖滩歪嘴驴一样大喊大叫着:“温存罐,老温,你个死瘟神还叫不答应,出来个活的。入股了,我是代表镇上和村上来跟你谈话的。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你家有钱,必须带头入。不入村里就要上硬的,北斗村不能拖了全镇的后腿!”

温如风没出来,花如屏倒是笑眯眯地出来了:“你说啥,存驴兄弟?”

“是嫂子呀!”叫驴怪笑一声道,“半个村的人都说,夜半老听见母狼叫,说明存罐哥好着哩么,还赖人把他打坏了。真打坏了,叫唤啥呢。”

羞得花如屏正难以面对时,温如风抄了一根吊面棍,从磨坊冲出来喊:“叫驴,你个驴日的下来,有本事你下来!”说着就要上去打。

叫驴呜地把摩托发动了,边跑边喊:“你必须入股,不入小心还得挨黑打。再挨,可就真把蛋打坏了,母狼也就跟别人叫唤去了。”

温如风狠狠撵了一阵,没撵上,气得大骂起来:“你驴日的记着,老子绝对就是你这一伙打的。幕后黑手也逃不出孙铁锤和何黑脸这两个哈

。老子明天就走,直接进北京,到总部告去,不把你几个货扳倒,我就不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