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斥道:“放你爹的屁!你才来府里几天就会狐假虎威,这下房一向是我爹主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
李凌恒听罢,心中十分不快,他自家也是新入府的,说起来福生也是新仆一派的,只是近来晋了位才没人敢得罪,李凌恒虽素来不喜王爷家的人,但此事听来有些蹊跷,也不敢隐瞒,只好斥道:“都给我闭嘴,虽下房皆有陆兄主事,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查,既然如此,不如开棺验明为好,若无事,大家自然相安无事,若有事,恐在场谁也没那个胆子瞒下来!”
此话一发,宝瑞便给众人使了眼色,大家一哄而上,两下就将那棺材推倒一边。
再说那棺里的春喜,本就提心吊胆不敢声张,此时又听外头闹哄哄要开棺,更是几次险些要掀棺而起,但又想到荀安叮嘱,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听外头轰轰捶敲的也有,推拉的也有,不知又有谁躺在棺板上扭打,吓得她大气儿都不敢出,正在此时却听那李凌恒又来插一嘴,听闻他要一剑劈来,春喜更是要出来求饶,幸有荀安阻拦,可寡不敌众,只恨自己两胁不生翼,地底无门不能钻。
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猛地光入罅隙,春喜不敢抬眼,众人亦不敢靠近,有人认出她来,叫道:“这不是灶上的春喜嘛!”
这一声,如有霹雳,春喜猛地从里头跳出去,唬得众人往后一退,皆以为是见了鬼,可眼见她披头散发要冲出去,宝瑞却一声急令:“快拿奸人!”
李凌恒见那女子虽面色惨白披头散发形如鬼状,却见她脚下有影随行,刹那如梦初醒,上前一跃就拿住其肩膀而摔将出去,众人便哄地上前将人绑了个结实。
次日宝瑞报了周秉卿,周秉卿忙辞了吕元翰回府,未至门外,便见福生、荀安等皆候在阶前,那荀安脸上微有擦伤,怕是昨晚打架打的,周秉卿狠狠瞪他一眼便撩了帘子进去。
屋里孟湄正坐于榻中,李凌恒陪在一侧,另一侧是陆子岚,见他来了,都站起来行礼,周秉卿不好多言语,只给孟湄打躬作福。
孟湄微笑道:“王爷这几日辛苦,正想请王爷来审案,没想王爷倒是来得巧。”
周秉卿故作不懂笑道:“审案?难不成子岚那边有了新进展?”
孟湄边扇折扇边笑:“我说你们两个臭皮匠……赶不上人家凌恒一个诸葛亮!你猜怎么着?昨晚春喜那小淫妇要钻棺材装死而去,却没想被凌恒拦下了,幸亏王爷你想得周到,叫那宝瑞提防下院……”
李凌恒笑:“此事只是被我赶上,恐有越俎代庖之嫌,还请两位哥哥勿要责怪。”
陆子岚笑:“哪里责怪,感激不尽,省的这几日我们几个吃不能吃谁不能睡的,倒是让你立了奇功,也是造化。”
周秉卿笑:“我们几个皆是为湄儿解忧,既是有了眉目,也是我等鸿运,只是不知那春喜可有交代?”
李凌恒道:“初始拒不招供,我叫人拿那拶子夹了她,受不了了才慢慢说出她与螺茗儿的奸情,只是我不懂她如何得了棺材又有谁帮她运出,宝瑞那里倒是扣了几个小厮,恐王爷能审出一二来,我便不必插手过多。”
周秉卿见他只字不提荀安阻拦之事,想必他也不想得罪陆子岚,如今只推到他这边来教他处理荀安之事,自己反而落了个干净,这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教宝瑞如实禀报,恐伤了陆子岚和孟湄的亲密,若不如实禀报,这事又敷衍不得,正在犹豫,那陆子岚倒是发话了:“下院向来由我监管,如今出了这事,恐也难脱干系,我自是会审荀安,湄儿若有疑心,也可亲自审来,我自是不会替他说一句罢了。”
孟湄心下亦明了,只道:“算了,那荀安本就是同螺茗儿一起入府,感情深厚,便是帮他一二也是情有可原,我还不至那般不容人,你们也不必将我想得那样不讲理。”
此话一说,几人皆无声。
孟湄又道:“叫那春喜上来见我,你们男子家的都回去吧,我单独同她说。”
周秉卿道:“湄儿近来才好些,切不可动气,不如我留下陪你。”
“也不必,女子家的事由我同她说更好些,她见了你们在此,更不好说那些私事。”
几人听罢只好告退,周秉卿仍放心不下,叫宝瑞在门口守着,自己则踱步到不远处的亭下,一边观望一边饮茶,见人押着那瘦弱的披发女子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女子又被押出去,周秉卿以为孟湄会招见他,却没想,宝瑞进去很快就被打发出来道:“主母只说她累了要先歇歇,未见怒色或郁气,王爷不必过于担心。”
周秉卿只好又叫沐婴送去些鲜藕,雪梨给主母败火,一会儿,沐婴出来报:“主母招了澹台宴进屋侍奉,主母担心王爷操劳过度,不如先回去歇息。”
周秉卿这才死了心,带着宝瑞退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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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七十九章 苦情鸳鸯尽风流
第七十九章 苦情鸳鸯尽风流
话说孟湄招见澹台宴,澹台宴弹了会儿曲,见孟湄有些困乏便伺候入帐歇息,他则在榻侧喂孟湄吃梨,又听孟湄诉了螺茗儿与春喜一事,澹台宴叹气道:“世上总有痴人为痴情,想那日我情钟湄儿,那些人也横竖劝我,骂我,可心里有了人,便是要死也是甘愿的,湄儿还记得那首雁丘曲吗?”
孟湄点头道:“遗山先生的‘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有感于捕雁者杀一雁,而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投地而死……遗山买下大雁,埋于汾水之上,取名雁丘。”
澹台宴道:“雁可如此,岂人非禽鸟乎?湄儿已有夫君几房,何苦为那身边小厮劳神费心,若他流水无意,湄园又困他无益,不如放他二人去罢也算成全一桩好事。”
孟湄道:“我自是不为这螺茗儿费心,从小到大,我也只拿他当个弟弟看待,未有半点私欲杂念,那春喜又是老仆亲眷,不好责罚,只看她对螺茗儿这份心思,往后螺茗儿跟她出去,我便也放心,只是唯有一桩……那日我听他二人无礼僭越,戏言我乃病西施,而最令我心惊者乃是那主仆间作下那不守节的龙阳之事!”
澹台宴惊道:“湄儿是说这园中侧夫竟敢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孟湄赧道:“怕是我有孕以来疏落了各房,又未笼络各房小厮,恐这等下作之事已有苗头。”
澹台宴道:“我只知这等男男之好只在市井勾栏间,便是百欢楼也从不售此勾当,说是男子养好的龟臀也被作践坏了,天下女子更是不会再碰那男子碰过的,便是心里动了这念头也是罪该万死的不忠不洁,更慢说这为了一己私欲的……湄儿可曾问出是何夫所为?”
孟湄道:“她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眼不见不为实,我今儿见了那夫君,他倒言语自然,瞧不出任何端倪来,且容我私下里查查再说。”
澹台宴心里思忖不敢妄言,只陪孟湄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澹台宴去问瞳曚昨日主母见过哪些夫君,瞳曚也因昨日贪玩并未留意,只道:“小的一日都在后院浣衣,只知吕大夫例行去诊脉,另有王爷也去瞧过主母……”
澹台宴心道:那人莫不是王爷?自打进府以来,看那宝瑞倒是一心向主,听说是从南都王爷府上的侍卫,一路追随王爷征战边塞,颇有些侍奉的资质,又想那疆野苦寒,常年无人作伴,随身侍卫恐多半兼作男娈……想至此,便不敢再想,自此以后,时有碰见周秉卿时,总刻意回避,不敢往前。
话说那日螺茗儿得知春喜被伏,心知大势已去,虽疮伤渐好,却不进饮食,人也消瘦下去,奄奄一息,一心只想着死了,却在此时,有人传来消息道,主母诞日渐近,又念他平日情谊,便要大赦这对儿苦命的鸳鸯,那螺茗儿登时也不寻死了,朝着主母寝园方向磕了几个响头,念念有词:“大慈大悲的主母便是我再生的菩萨亲娘!”诸如此类传到孟湄那,便是又好气又好笑。
果然,过了几日,孟湄将二人提到大殿来,那正堂上只有周秉卿及众夫君于侧,家奴皆不在场,螺茗儿便知主母这是有私下处置之意,便扑通一声跪下,又见春喜在不远处也跪着,不由地两泪纵横,泣涕不止。
先有陆子岚、李凌恒等读了家规、男德经等,又听周秉卿道:“螺茗儿,春喜,你们听好,今你二奴私通花园,触犯家规,孟府与湄园段不容这等背主通奸之人,但念你二人皆是孟府老仆,自幼入府侍奉主母,颇得孟府上下称赞,如今功过相抵,主母不再追究你二人妄上之罪,今日只放你们归家去,还于契约,往后也不许以孟府之奴自居,是死是活皆不与孟府相干,还望你二人能克己复礼,好自为之。”
螺茗儿听罢,心中一时悲哀,不觉泣涕道:“主母……谢主母,王爷不罪之恩,奴才……一辈子都是您的奴才!”
春喜也忙跪下谢恩,心中却顿有起死回生之感,喜不自禁。
孟湄道:“好了,你们站起来说话吧,我既是饶过你们,但你们断不可到处宣扬,我此是念在为腹中胎儿积福,又念在你我奴仆一场,便想着做成你们的好事,我这里早已备下一百两银子与你们回去以资大婚贺礼,剩些的你们可做些小买卖勉力生活,切不可偷盗赌博,做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既是出去了,便不可再回来找我,往后的事,我也管不了了……”
螺茗儿泣不成声:“主母大恩大德我螺茗儿这辈子忘不了!螺茗儿对不起您,来世再给您做牛做马……主母万万保重身子,主母腹中千金定能平平安安,洪福齐天,主母……螺茗儿定会天天为您烧香祈福,早晚问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