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擎往后退了一步,拿起最后一杯酒水,小口饮尽,犹在回?味,不轻不重道:“酒是美酒,不能浪费。”
众人早已没?了主意,眼见着摩诃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哀叫声?越来越小,身上流的血却越来越多,双目,鼻孔,还有嘴和耳朵,无一不是,形容极为可?怖,最后突兀一声?惨叫过后,彻底没?了音。
利兰就在这时候赶来的,正好撞见摩诃七窍流血的惨样?,再看向牵着太子往外走的晋擎,以及傻住了的大王子,气不打一处来。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抬出去找个医官看看啊。”
将太子送回?到晋蕙身边,晋擎就在隔壁偏殿歇下,张信庆幸不已,直言上天庇佑,主子福大,一边念着,一边扭头?,却是瞬间僵住。
暗红的血从晋擎唇边溢出,他此时的面色白中透着一丝青,修长身躯半靠在榻上,声?音也轻似微风,转瞬即散。
“解毒丸还有没?有,一颗恐怕不够。”
够狠
西戎虽然攻占了西京, 却不敢再?贸然往里?深入,即便相隔了二十里?路的容县,他们也不曾打主意, 只因越往中原的方向, 山林丘壑地?带越多,地?势也更为复杂,而祖祖辈辈生活在高原的西戎人习惯了开阔地?形环境, 换个?稍微险峻, 曲曲绕绕的, 他们便没把握了。
拿下?西京,已经是西戎迄今为止的高光时刻。
正因如此,从西京逃难出来的官民有一部分到了容县就住定,再?不挪动了,背井离乡的他们对西京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 内心仍怀有希冀, 盼着有朝一日,还能重回故土, 重建家园。
这一部分人, 对西戎的痛恨更深, 晋擎的幕僚两年前来此招兵买马, 最先笼络的也是?这一批土生土长的西京人,其中以出身世家的城门司统领刘戡为最。
刘戡曾亲去?江中在晋家军的铁训营里?训了一年,再?出来,晋擎便委以重任,命他掌管容县军务, 厉兵秣马,不可懈怠。
领着重任的刘戡时刻谨记晋擎的教诲, 整军容,肃军纪,勤奋练兵的同时,也不忘带领容县民众垦荒犁地?,发展畜牧,造桥铺路,挖山开矿,实现自给自足之后,再?把多的粮油货品贩卖到?周边州县。
是?以,桑柔来到?容县,一路上所见?所闻,着实让她有点惊讶。
原以为离西京这么近的地?方,该是?民生凋敝,疾苦更多,却不想,一个?位于西北的小?县城,主街石板路宽阔,两边商铺林立,屋舍整齐,炊烟四起,不见?丝毫衰败,反而呈现欣欣向荣的态势。
桑有为早年是?来过容县的,在西戎攻占西京之前,那时候的容县都没现在这么看着安定祥和,岁月静好。
作小?郎君打扮的肖筱更是?被眼花缭乱的街景吸引,光是?一个?打糕点的小?铺子,就已经让她目不转睛,拍手不断,连连叫好。
桑柔见?肖瓒不怎么搭理?女儿,一个?劲往前走,到?底不忍心,自己掏钱给肖筱买了一份糕点。
这里?的糕点,在桑柔吃过的许多种?类里?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个?从小?长在深山的人而言,已经是?格外精致和美味了。
小?貂被桑柔夺走,肖筱原本对桑柔有着不小?的怨气,可到?了容县,桑柔给她买这买那,比她爹还照顾她,肖筱孩子心性,一时感?动,对桑柔的态度有了转变,记她这份情,只是?嘴上不说,不想让这人太得?意。
桑柔也做的男儿装扮,还用特殊药膏把自己露出的面颈部和双手涂得?微黄,但极其标致的面容在人堆里?仍是?引人侧目,穿着常服隐在人群中暗巡的副将瞧见?这几张陌生面孔,其中一高一矮气质尤为出众,副将命身旁的兵士盯紧了,自己赶紧奔回府衙向刘戡汇报。
肖瓒这些年隐在山中,但警觉性未曾降过,察觉到?几道隐隐射过来的目光,他脚步顿住,回头望向跟在后面的几人,轻描淡写?地?一句:“该用饭了。”
说罢,他自己率先进了最近的酒肆。
“爹,等等我。”肖筱小?步轻快,迅速跟上。
桑有为肩上扛着一个?大布袋,袋子里?装着小?雪貂,才好了点就冒出个?小?脑袋往外看,桑有为回过头,一手摁了下?去?。
这玩意一身皮毛值钱得?很,被识货的人盯上,横生枝节就不好了。
兵士见?几人进了酒肆,并未跟进去?,而是?装作小?贩在酒肆门前的街上徘徊,直到?副将引着刘戡寻了过来。
其实早在几人进城的时候,肖瓒就故意留下?了一些线索,让人主动来寻找。
刘戡的到?来,也在肖瓒意外之中。
然而肖瓒归隐之时,刘戡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听闻过肖瓒的大名,却不识得?此人,今日寻来一见?,观此人一副清贫书生样,虽不至于轻视,但也不会将这人同那等赫赫有名的将帅联想到?一块。
包间的门关上后,肖瓒也不废话,朝着桑柔微微颔首,示意她把虎符拿出来。
桑柔迟疑稍许,在肖瓒带着探究的凝视下?,转过了身,将藏在怀里?的银牌子拿了出来,再?回转来。
她举着牌子,让几人都能看到?,而刘戡就坐在她对面,待看清她手里?的牌子,面色倏地?一变。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猜到?了男人有此一问,桑柔不躲不避道:“自然是?主人给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戡眸光愈发凌厉,虎符有多重要,世?子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一身阴柔,弱不禁风的少年。
且这少年,刘戡眼神一凛,越看越不对劲。
桑有为重重咳了一声,打断刘戡对自己女儿的注目,指着牌子道:“刘统领不相信,那么,以世?子的能耐,便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几人一起都近不了身,不是?世?子亲自给的,我女儿怎么可能拿得?到?。”
女儿,刘戡听到?这话,方才恍然,怪不得?怎么看都不对劲。
可世?子会将虎符轻易交托给一名十几岁的少女,刘戡光是?想想就更觉不可思议。
至于肖瓒,刘戡望了他许久,直到?肖瓒手动了动,捻了桌上的一块糕点,拇指头大小?,他随手一扔,往墙上丢去?,接着又是?不经意地?出手,一根筷子如离弦的箭飞了过去?,就在几人还没看明白之际,那糕点已经被筷子牢牢钉在了墙面上。
肖筱第一个?拍手:“爹爹厉害。”
桑有为亦是?捧场,笑嘻嘻道:“不愧是?肖将军,宝刀未老。”
其实,肖瓒说老也不老,三十好几,正当壮年。
男人小?露一手,刘戡的疑虑也消了大半,就这身手,在晋家军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可刘戡仍有不解:“西京离容县不远,世?子既然要去?西京,为何不来容县,便是?绕一下?路,也绕不了多久。”
由世?子亲自授命于他,岂不更为妥当。
刘戡和晋擎有十年未见?,不清楚已经长成?的郎君是?何心性,这话他回不了,眸光一转,瞥向桑有为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