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给你这样的承诺。”谢槐说,“纵然我孑然一身,他人对我应该无所可求,你们不计回报地救下我,更是对我有恩。然而兄弟姐妹,是很慎重的词,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们因为并肩作战才诞生了那样的羁绊,对初来乍到的我来说,却不合适。”
白晨歌一下子被堵住了。看着谢槐那双澄澈的眼睛,对方话里的真诚让他掺杂了试探目的的小心思有点无所适从。游鹤登告诉过他们绝不能对谢槐无礼,他们虽然信任队长,但也隐隐有担忧担忧游鹤登快入魔的执念反过来影响了对方自己的判断。出于那样错综复杂的心态,白晨歌对谢槐也始终处于一种不动声色试探的心情。
至少现在来说,谢槐的反应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很有些通情达理。
“抱歉,是我冒昧了。不过不管如何,目前还请你好好在这里疗伤。”
空气中传来浅淡的山雪的气息。
谢槐转头,发现是游鹤登在朝他们走过来。白晨歌喊了一句:“队长。”
游鹤登点点头。他腿长,几步就跨到谢槐身边,手顺其自然地扶上谢槐的肩膀。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槐想了想,朝他伸出手。他配合地低下头,将脸颊贴到谢槐的掌心处,又用自己的手覆在谢槐的手背上。离得近了,不止视线纠缠,呼吸也交融。游鹤登冰蓝色的眼睛印着谢槐的那抹红,就像威严险峻的冰山中涌出了炽烈的岩浆,极寒慢慢融化在滚烫里。
谢槐歪歪头,说:“我正在想你,你就出现了。”
游鹤登的心在这句话中漏了一拍。
白晨歌看着他们之间暧昧的氛围涌流,表情显出一种不知所措的迷惑。但由于这里不是思考的地方,他超小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赶紧溜之大吉。
“你在想关于我的什么?”游鹤登下意识问。
“白晨歌看他妹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你看我的眼神。可是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你为什么时隔多年依然愿意庇护如今已相当于陌生人的我呢?”
这个问题,应该不出格吧?即便明白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谢槐还是想问问看。那位濒死的同僚在看着苏忆白时,也拥有这样类似的眼神。不如说,那正是那场交易的开端。多亏了他,让谢槐恍然发现不止世间万物各有各的有趣,人的感情也是如此。尽管谢槐可能无法理解,却乐于去见证。
游鹤登垂眸,沉思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爱就是那种东西。毫无逻辑、蛮不讲理。”
他牵起谢槐的另一只手,引导它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这算是个有点危险的举动,如果谢槐在此刻动手,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洞穿他的胸口。但此时此刻,谢槐只是任由他握住自己,默默感受掌心下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
“我追寻自己的心去行动,想来至少不会再亲手制造出新的遗憾。”
谢槐短暂地笑了笑:“所以,爱既是一种无私,也是一种自我?”
游鹤登颔首:“对,是强烈的自我。故而局外人能看清,局内人却深陷。”
谢槐挣脱他的桎梏,转过身边走边说:“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能让白晨歌尊重他妹妹的意志,但即便罔顾我的想法也要留下我?”
游鹤登从身后一把抱住他,一只手压过他的胸口揽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抵着他的腹部扣住他的腰。附到谢槐耳边,他辩解的声音急促了些:“留下来有什么不好?你想要的我明明都可以给你……”
“你别着急。”谢槐故作讶异地道:“我没说要走啊。我就是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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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83.欺骗颜
“我是认真的。”游鹤登缓缓说:“你要的,只要我有,就都可以给你。”
谢槐总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他清了清嗓子,胡搅蛮缠般地反驳游鹤登:“你知道吗,就是你总摆出的这种态度才让我无法接受。我其实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至死不渝的感情。我三番两次问你,不过是想得到更确切的答案。而且依我来看,你对我的算不上是爱,更不如说是亏欠。”
谢槐自认他所处的境地是被动的,那么感情上就要占据主动的位置。但是,这里的主动并非意味着去主动博取游鹤登的好感,而是反过来,要使对他有情感需求的游鹤登主动来试着驯服他。换句话说,由他来主导这段关系的进程。
点到为止地冷漠了一下,谢槐变回委婉软和的态度:“游哥,我再说一遍吧。走到今天,我不怪任何人,尤其不会怪你。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啊。你也不必觉得有愧于我,学着原谅你自己吧。”
游鹤登紧紧抱住他,然后开始亲吻他的侧颈。
“别说了。”
游鹤登心想,我只是想和你继续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愧疚演变为的执念也好,执念扭曲成的渴望也罢,分清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就不能单纯地一直一直在一起?只要时间够久……一定可以找回那份温暖的。
他选择了逃避。他收紧自己的手臂,试图把谢槐框进回忆里那个柔弱弟弟的模样。谢槐的身体在他令人窒息的怀抱中绷紧,随后是一句痛苦的喘息将他从无力改变一切的疯狂中惊醒。
“……你弄疼我了。”
谢槐抓着游鹤登的手背,指甲在上面留下几道血痕。游鹤登的力道突然加大到将他腾空抱起,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游鹤登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立刻卸了手上的力,握住谢槐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面抱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游鹤登将脸埋在他的肩上,低声说。
心跳声好快。谢槐动了动耳朵。这个男人在提到过去时情绪起伏总是很大。
他重新抬起手摸上游鹤登的胸膛,感受那颗层层皮肉包裹下温热的心。它剧烈地跳着,一声一声砸进谢槐的耳朵里。
爱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谢槐感慨。
因为爱,翡夜绝在他刀下咽了气;因为爱,曲千屿居然说愿意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带他逃亡;因为爱,游鹤登竟将弱点毫不犹疑地暴露在他面前。爱混淆了他们的理智,让谨慎分崩离析,使强大也粉碎为弱小。
谢槐环住游鹤登的腰,把脸贴上对方心脏的部位。他闭上眼睛,饶有兴趣地体验着那份有力的起伏。鲜活的生命在离他极近的地方绽放着,从中流淌出的温度好像将体温偏低的谢槐也感染,将他的情绪调动得燥热起来。
谢槐喜欢收集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当然,也很乐意收下别人的爱,那如何不是足够有趣的藏品?可惜,没人会只付出而不求丝毫回报,而谢槐恰恰不认为他自己能支付别人想用爱换回的东西。
何况他很有职业道德,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在由猜忌与欺瞒引起的往来中,纯粹的交易注定不能进行。
“……你要这样抱我到什么时候?你今天早上不是跟我说,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吗?”
游鹤登如梦初醒。他牵起谢槐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