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当即站起来挡在了谢槐面前,表情满是怒气:“木队长,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他的手搭在了腰间的信号枪上,以表示自己随时准备好朝外扣动扳机。

毛领男人嘲讽地哼了一声,明显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护卫刚要再说点什么,忽然整个人僵住,眼神逐渐变得涣散,最后他脚步一拐,直直看向了背后的谢槐。谢槐拍拍他的肩,扯过他的领子伸手一推,让晕晕乎乎的他摔坐到了沙发上。

“效果能维持五分钟,速战速决。”

谢槐说:“一般情况下,执行者之间不该私联。你是为了什么冒着风险来见我呢?【空裂】。”

空裂皱眉,看了一眼被控制住的护卫,心里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谢槐竟有这样的手段,该说难怪对方胆敢潜伏到游鹤登的身边吗?他收回脸上故作轻浮的表情,道:“我以为你至少会先惊讶一句,我居然坐到了副领主的位置啊,雀鹰。”

沈阙飞看人的目光一向很准,谢槐从不怀疑。不过他不是一开始就认出了空裂,只是隐约有点熟悉感,因为空裂进行了易容。直到与对方对视片刻,读到对方用唇语传递的暗号,谢槐才反应过来毛领男人的身份。

代号为空裂的杀手,和他同属于沈阙飞的组织,也就是说,他们是同僚。

“要说惊讶,那倒不是半点没有,派你潜伏到桂烟基地伺机浸透对方势力的首领,想必也料不到你有本事坐到今天的位置。”

谢槐摊手。空裂咧嘴笑了笑,表情却不太好看:“呵,我也料不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脸都不换就过来了,甚至连名字也用的是本名。”

“名字我有自己的考虑,至于脸?在深谙易容术的人偶师面前易容,和班门弄斧有何区别?”

人偶师杜蕊的信息是级别很高的情报,最初只接到潜伏任务的空裂是没机会触及到的。谢槐说这句话是为了提醒空裂,他很可能早就暴露了。空裂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会不明白杜蕊和哪些人走得近。

按程度从高到低排名,分别是桂烟、翡焕颜、冯秋卉、游鹤登。

对方脸上的情绪波动直接印证了谢槐的想法。而空裂本人也被突如其来的情报砸懵了头,他回想起桂烟时不时对自己的额外照拂,原先隐隐萌发的愧疚瞬间倒戈成惶惑:难道说,那个男人,一直都知道他不对劲吗?

他的心境乱了套,但谢槐无甚表情地扯回话题:“还是说说你的计划吧。”

其实谢槐大概能猜到。不止他,想必空裂也很清楚谋杀事件背后,沈阙飞的深意。

“……首领杀掉我的竞争者时,没有提前告诉过我。”空裂的额角冒出一层冷汗。为了争取代领主的位置,他本来在暗中准备好了竞争者跟随廖千钧参与奴隶拍卖会的照片,打算将它们泄露给游鹤登,以利用游鹤登对犬商的恨干脆利落又不留痕迹地除掉对手。原本是这样计划的。这方法很稳妥,哪怕游鹤登并不满意自己,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仍然会妥协给他投票。那个男人说来也是奇怪,竟不会任人唯亲,在评判任职对象上很有一套不偏不倚、的确能称之为公正的准则。

“雀鹰,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首领他……不信任我。”

空裂的神色半是扭曲半是不安。

如果沈阙飞什么都不做,凭空裂的才干,扳倒对手坐上代领主的位置应该会很顺利。谢槐心想,可惜啊,那个男人,疑心还是那么重。对方怎么可能对棋子也许会脱离掌控的发展无动于衷呢?

是的,和游鹤登与杜蕊的设想截然相反,在这件事上,沈阙飞非但不是空裂的合作者,还是背刺对方的主谋。他的猎物不是代领主这个位置,而是空裂本人。

升到副领主级,空裂已经能主导和掌控许多至关重要的情报了,沈阙飞想必对现状十分满意。但谢槐将廖千钧的死讯告诉他以后,他一定瞬间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空裂有可能成为代领主,再随着时间流逝转成正式领主。就算是仅仅居于领主之下的副领主,实际掌握的权力也与真正的领主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鸿沟。到那时候,甚至意味着空裂会在对外交流中与沈阙飞拥有平起平坐的地位。

所以,一声不吭除掉竞争者,将舆论混淆,使怀疑全数导向空裂的目的就很明显了。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沈阙飞在警告空裂别太贪心。

将空裂一直控制在副领主级,才能保证棋子永远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反正竞争者上位就可能导致对方针对空裂使空裂降级,刚好,直接杀了,这样空裂虽然没有对手,却肯定坐不上代领主的位置。

沈阙飞手里必然有桂烟的情报。一定是推测出桂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对方才会那么迅速地发起刺杀。空裂不是“可能”坐不上这个位置,是“绝对”坐不上这个位置。这个情报大概率和桂烟是否识破空裂的易容、倘若识破,又可能是何种态度的情报强关联。

“首领应该也不想考验你的忠诚,那没什么意思。他替你铺好了路,让桂烟和游鹤登来证明你是清白的,从而切断你和他是同盟的怀疑,这不是很好吗?到时候势弱的副领主哪怕成为代领主,也不过是桂烟操控下的傀儡,而在廖千钧的地盘,没人会比无辜卷入丑闻导致错失领主位的你更有威望。”

“我知道。”空裂急促地打断谢槐:“我对首领当然是别无二心的!但是……”

意识到自己稍有失态后,空裂卡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总之,我是时候再向他证明一下自己的忠心。他交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让我查清灵木池的信息,我得想办法把这事办得使他满意。”

“但是看到你以后我突然明白,他是想叫我来帮助你吧?”

“别在这里演。”谢槐说:“这个任务对你而言有点难度对吧?是你想让我帮你。”

空裂啧了一声,心想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他最终还是点点头:“……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对付游鹤登。”

谢槐若有所思:看来他还有点错怪临时驻地的人了,连空裂的势力也难以渗透到游鹤登的地盘里,不怪临时驻地的情报交接员迟迟不出现看来是根本找不到机会踏进来啊。

想到这,谢槐还挺赞赏游鹤登的一些做法。虽然对他有很混乱的、不理智的感情,但游鹤登目前的举措还是保持住了一个合格的领导者理应具备的审慎。派七阶异能者看护他,一方面能防止其他人伤害他,展现自己的重视,另一方面,又基本掐灭了他行动失控的可能性。毕竟七阶异能者已经是最接近最强者的一个层级。

“如果这就是你的诉求,那么我接受这个交易。接下来请你去完成这件事:看到呆在房子周围的生面孔了吗?那是临时驻地的眼线,去处理掉他们中的一部分。作为交换,我将这个情报也提供给你:桂烟计划收复临时驻地,你可以好好准备,到时候从他手里谈下一块地。”

谢槐等在这里,一开始是为了和临时驻地的人对接,随便给些情报稳住他们。但以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他们实在是太弱了:第一次合作,明明和乌清露说好能将他通过自己人运进来,结果临到头又反悔,说只能在入区关卡安排搜查人员放水,让他们自行解决入区身份;第二次合作,按计划需要派人来和谢槐进行对接,将情报送出去,结果对接人迟迟不出现;谢槐耐心地给了他们第三次机会,他猜测也许游鹤登的地盘防守太严,才导致他们的眼线难以现身,所以他干脆跟着游鹤登来了廖千钧的地盘现在基地应该没有比这更混乱、更无序的地方了吧?然而推门而入的是空裂。

谢槐又想,或许桂烟的态度比想象中强硬,所以他们此刻正处在纠结、瑟缩、摇摆不定的局面里,背后的势力已经乱成一团,相互倾轧,以至于无暇顾及他这边。

他彻底失去了再与他们合作的耐心,干脆让空裂从中作祟,给无线延期的对接推波助澜,以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成交。”空裂点头答应。

……

护卫感觉自己不知为何晃神了几秒,等回过神来,毛领男人依然臭着脸站在他面前,语气阴恻恻的。

“别那么紧张,小家伙,看你是顺便,我是来送东西的,没功夫捉弄你。告诉你们的游先生,我们领主的仓库钥匙我交出来了,让他仔细查去吧。”

说完,毛领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哐当一声扔到茶几上,随后又阴阳怪气了几句便甩袖离去。年轻的护卫被他气得脸色涨红,当即转头拿起钥匙仔细检查了一遍,生怕这是什么危险品。

发现没有问题,他担忧地望向沉默良久的谢槐,安慰道:“抱歉,让谢先生你受惊了……我会将这件事上报领主,他一定会处理好,让它再也不要发生。”

谢槐嘴上说着没关系,他没放心上,心里想的是,那就不好说了,游鹤登估计也是故意给他这个机会的。对方要是不想让他和无关人士接触,完全可以提出将他送回【山梯】。

这算是在挑明,他在纵容他吗?

【想做什么就做好了。我不问,等你自己说。】这就是游鹤登的态度。究竟该说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还是一种狂妄的自大呢?又或者,二者皆有?

不得不说,谢槐真是越来越期待他和游鹤登坦诚相见的那一天。

关于沈阙飞那边,现在事态有点复杂。对方想要查清灵木池的情报,但不知为什么没有直接将任务交给他,反而给了和游鹤登关系僵硬的空裂。空裂说到这是沈阙飞暗示自己来帮助他时,谢槐其实是有点想笑的。这笑不是否认也不是赞同,而是让他想起了其他有趣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和沈阙飞重逢的那一天,他也许会在那个男人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精彩表情。这同样很令人期待。

回到灵木池的信息上来。目前谢槐已知的情况是,灵木池所在的区域修建了许多屋舍,作为通往山峰顶端的补给点之一。它所在的山路也是唯一一条被游鹤登的队伍排查清理过的山路,从这条路登山危险系数最低,加上其他区域因为人手不足没有进行过勘测,要到峰顶基本无绕路可能。登山路总共设了三个关卡,灵木池居第二,驻扎人员数量最多,其中包括实力过硬的七阶异能者赤切和白诺。在变异鸟群停飞期,两人负责在此处的不同区域进行定期巡逻。从武装力量上来说,灵木池也是最强的。

谢槐还记得他被游鹤登抱上去时,是直接到了里面长势最好的一株灵木扎根的池水里。除了游鹤登本人的授意以外,其他人想要使用灵木池,都必须向对方提交申请,然后在后勤人员的陪同下进入,事后还要给桂烟再交一份登记表。考虑到它是登山路的重要关卡之一,这样慎重地处理使用权似乎很合理。但是能让沈阙飞感兴趣的地方会是什么呢?吸引盘对沈阙飞来说只是张被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牌,所以应该和吸引盘无关,难道说,因为灵木是特殊的变异种,所以又和对方的某些违法研究有关系吗?

谢槐决定改日找个机会再去现场看看。他差点忘了,他现在也可以对灵木进行【检查】。和寄生种对话过后,他能察觉自己对那些能力的掌握程度也在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