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1)

“我?……”贺承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抿了一口陆晓怜递过来的温水,才能接着把话说完,“我?睡了很久?”

“很久!你烧了三日?,也睡了三日?,李大夫都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

“三日??”贺承的目光缓缓梭巡过房间,想起梦中的场景,心里发?慌,“钟晓和小启怎么样了?师叔呢?都从逐月阁回来了吗?”

“嗯,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

可贺承盯着陆晓怜,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下浮着一层淡青的阴翳。这显然是熬了几天没有睡。可此刻,这间房间里除了陆晓怜,再没有其他人。若是庄荣、钟晓他们都在,即便陆晓怜坚持,他们也不会心安理得地让她独自一人守着他。

除非,是实在脱不开身。

想到这里,贺承的心沉沉坠了下去?:“他们怎么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盲 他再也看不见了。……

陆晓怜并不是不会骗人, 只?是要瞒骗的人是贺承,实在令人一筹莫展。

在贺承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仿佛变回了青山城里练功时爱偷懒的那个小姑娘, 背着大?哥和师兄溜去后山晒太阳或者摘野果,日头偏西时晃晃悠悠地回来, 在贺承面前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说?自己迷路了,说?自己摔跤了,说?自己睡迷糊忘了时间, 她?总是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

那时, 贺承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地看她?,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心虚内疚引出来,逼得?她?不得?不装傻卖乖地拉着她?师兄的一角衣袖, 诚恳认错。

他们朝夕相伴了太长时间,太过熟悉彼此, 她?摸一下头发, 眨一下眼睛, 贺承便能知道她?说?的这一句究竟是不是谎话。

所以, 要骗要瞒, 是万万行不通的。

“你别?急,大?家都没有性命之虞,只?是”陆晓怜心知躲不过, 硬着头皮往下说?, “只?是钟晓伤了眼睛。”

“怎么会伤了眼睛?”贺承错愕, “找大?夫看过了吗?怎么说??”

陆晓怜神?色凝重:“大?夫说?,伤是能治,可即便治好, 十有八九,眼睛也坏了。”

“坏了?”

“嗯。”陆晓怜深吸一口气,“就是,再也看不见了。”

贺承呼吸一滞,脸色雪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承自己身上也带着伤,路都走不稳,可他执意要去看望钟晓,陆晓怜拗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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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扶着他走一段歇一段。好在庄荣他们包下了的这个院子不大?,从贺承养伤的房间走到的钟晓养伤的房间不算远,虽然艰难,但?咬咬牙,也不是遥不可及。

守在钟晓房间里的是金波。

那日夜里,陆晓怜漏夜而?行去请金波,两人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浑身是血的钟晓和贺启。夜色深深,月光凄迷,她?们分辨不清这两人身上的血究竟是他们自己的,还?是旁人的,直到把?两人扶回石鼓路,点上灯,才发现钟晓的一双眼睛上凝着厚厚一层血。

此刻,钟晓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穿一身青色的衣裳正坐在窗边。他受伤的双眼蒙着雪白的布条,窗户敞开着,冷风灌进来,将布条的边沿吹得?轻轻颤抖,像一朵瑟缩的雪花。

金波翻了条毯子出来,披到钟晓肩上,劝他:“我把?窗子关了吧,天太冷了。”

“不要。”钟晓稍稍仰起头,任冷风扫过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他深深吸了口气,泛白的唇挽起微小的弧度:“看不见冬天,至少风是冷的。如果什么关在房间里什么也感受不到,跟死了就真的没有区别?了。”

透过宽敞的窗子,贺承与陆晓怜一同向院子里望去。

不知不觉间,已是深秋,院子里的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树挂着灰扑扑的枯叶,风一吹,便落了满地。许是这几日太忙,院落里的落叶无人打理,它们已经在梧桐树下积攒了厚厚一堆,守着它们的来处。

“那就不关吧,我给你倒点热茶暖一暖。”金波像是纵容孩子一样,对钟晓言听?计从,转头正看见站在门边的贺承和陆晓怜,竭力装出平静的模样,眼眶却悄悄红了,“晓怜姐姐,贺大?哥,你们来了。”

贺承脸色煞白地看着窗边的钟晓,血色淡薄的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陆晓怜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钟晓,比贺承平静许多。她?边同金波打招呼,边扶着贺承往里走,将脚步踩得?很重。

那是陆晓怜故意想?让钟晓听?到的。

知道钟晓受伤失明后,她?闭着眼睛在院子里走,试着与他感同身受。在闭眼后的短暂黑暗中,她?觉得?自己仿佛航行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风浪暗流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中。

她?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她?在黑暗中的航程很短,睁眼便是海岸,而?钟晓的船要在这片没有边际的海上,永无休止地漂流下去。

钟晓的船驶不进港湾,她?无能为力,只?能默默为他标记出风浪与暗涌。

钟晓偏过头来,凝神?分辨陆晓怜与贺承的方位:“师兄?你怎么还?到处跑?”

贺承确实不该出来,这几步路不仅耗光了他的力气,也隐隐牵扯腰腹间的那处剑伤,此刻脸色霜白,额角浮着一层冷汗,虚弱不堪,可他欺负钟晓不见,睁着眼睛谎话连篇:“我又没什么事,怎么还?不能出来走走?”

“骗人!”钟晓一针见血,“我看见孟元经刺的那一剑了,我,我那时还?看得?见的。”

经这一句话提醒,贺承才恍然想?起,孟元经的剑贯穿他的身体时,钟晓也是在场的,那时他已经快要撤出孟元纬的院子,他本可以全身而?退,他是为了救他们才会去而?复返,才会被困在逐月阁,才会被毁掉了一双眼睛!

贺承声音干哑:“钟晓……”

“可是师兄,我替你讨了一剑回来。”钟晓却有些兴奋地打断贺承,笑?意落在他缠着纱布的脸上,令人不知该和他一起开心,还?是该替他难过。没有人接话,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钟晓含笑?的声音:“虽然是孟元经不知为什么忽然走了神?,让我捡了漏。”

贺承原本担心,钟晓还?不愿意提及那一场厮杀,不愿意面对他的伤,此刻见他如此坦然,贺承索性顺着话题,问下去:“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伤了眼睛?”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兵荒马乱的,其实钟晓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日贺承为了护住陆晓怜,被孟元经重伤,钟晓正要跃下矮墙去帮他们,就看见他们不知怎么的,闪身躲进假山间的石洞里。他转身往院子外面跑,找了个角落藏身,仔细权衡了一番是否立刻出去搬救兵,还?是决定待在逐月阁里,伺机接应贺承和陆晓怜。

后来,孟元经在石洞外喊话逼贺承他们出来时,钟晓听?见动?静,再次加入战局。

因为孟元经与贺承交手时也受了不轻的伤,钟晓竟能与他打得?有来有往。原本钟晓无意伤人,只?想?拖住孟元经,好让贺承和陆晓怜顺利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