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贺承皱着眉头看陆晓怜。

她?雪白的面孔被山洞里的火光染上一层明媚的暖黄,那双浑圆明亮的杏眼映着莹莹火光, 漂亮极了?。看上去, 她?明明是很认真?很坦诚地同他说着这些事情, 可焰火跳跃,连带着她?眼睛里的光也是摇曳的,将她?的心虚躲闪放大了?出来。

洞穴空荡, 柴火在高温中爆裂开,噼里啪啦的声响来来回回撞击着石壁,有?种荒凉寂寥与喧嚣热闹同时被囿于一室之内的荒谬。

在这种奇异矛盾中,贺承沉默半晌,开始抵着唇闷声咳嗽。

他边咳边看火堆旁的钟晓,哑着嗓子?对陆晓怜说:“能?不能?帮我去找点水?”

病人提出这样的要求,陆晓怜无法拒绝。

可这回,她?没有?支使钟晓出去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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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自己走?到火堆旁边去,闷头翻了?个罐子?出来,凑到钟晓耳边,凶巴巴地小声说了?些什么,才一步三回头,百般不放心地往山洞外?面走?去,亲自出去打水。

钟晓又不是什么猛兽,还能?把一个大活人生?吞活剥了?不成?

贺承拧着眉头,想不明白陆晓怜究竟在担心什么?待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了?,他朝钟晓招招手:“钟晓,你能?不能?过来?我有?事想问问你。”

自贺承醒来,不仅陆晓怜不对劲,钟晓也不大对劲。

比如此刻,他显然不想理贺承,自顾自低着头翻动火堆里的枯枝,反正他们之间隔了?段距离,反正贺承气弱声微,他且装做没有?听?见。

贺承没有?办法,掀开毯子?,从矮榻上下来,想走?过去。

此前的二十多年,他一贯身强体健,还不大适应虚弱至此的身体,脚下一软,径直跌下去,不知摔到了?什么地方,按着心口伏在地上,又接连呛了?几口血出来。

钟晓一直在生?这人和陆晓怜的气,却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嘴上说着沈烛横刀夺爱死?有?余辜,可亲眼见他跌倒在地不住咳血,钟晓堵在胸口的怒意登时被惊惧死?死?压了?下去,起身快步过来,将人扶回榻上。

贺承借机扣着钟晓的手腕不让人走?。他咳得脸色泛红,嘴唇发紫,气息不稳,勉强开口说话?,却是语气无奈地问他:“我怎么得罪你了?吗?”

钟晓不知如何回话?,只愤愤瞪他,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贺承摸摸鼻尖,换个问题:“那你是跟陆姑娘吵架了??”

钟晓冷着脸:“关你什么事?”

贺承试探着开口:“应该是有?关的吧?你们是为了?我吵架的,是不是?”

“你”

贺承一语中的,钟晓像是炸了?毛的猫咪,霎时怒意升腾:“是是是,是为了?你!我师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满意了?吧!她?为了?你,不惜”说到这里,钟晓想起了?什么,戛然顿住,抿紧了?嘴不肯继续说下去。

贺承眉心一跳,追问:“她?为了?我,不惜什么?”

钟晓轻哼一声,转开脸去不搭理他,重新恢复沉默。

“她?不让你告诉我?”贺承眯着眼回想,眸光微闪,“她?走?前凑到你耳边,就是在警告你,不许把这件事告诉我,对不对?”

钟晓油盐不进?,继续一声不吭装鹌鹑。

“你倒是听你师姐的话。”贺承闷咳着轻笑,叹了?口气,轻轻摇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你不肯说,金波那个小丫头心无城府,等她?回来,我稍微哄一哄也便知道了。只可惜,我有?些与你师兄相关的消息,原本是想与你交换着说来听听?的,既是如此,便算了?吧。”

狡诈的渔夫慢悠悠在钩子上挂上鱼饵,果然立刻有?鱼咬钩。

钟晓抬头看过来:“什么消息?”

这回轮到贺承三缄其口,轮到钟晓急得跳脚。他瞪着优哉游哉的贺承,半天挤出一句:“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我师姐待你的好还不够明显吗?她当真以为,我不说,你便猜不出来,她是怎么留下来的了?”

贺承并不应声,微微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钟晓硬着头皮说下去:“也不知道你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出了?巨石阵,经过出谷那条路的时候,明明可以出去的,可她?一定不愿意走?。”

贺承当然知道,他们本是可以出谷的,什么巨石堵路的话?都是陆晓怜信口胡诌拿来搪塞他的。他并不精通奇门遁甲,偏偏进?谷时的那处巨石阵他勉强认得,强破阵法,致使巨石拦路,本是无稽之谈。

“你想走?,她?想留,然后你们就吵架了??”

看着面前人的风轻云淡,钟晓只觉得更生?气:“你别得意!她?,她?就是一时受你蛊惑,鬼迷心窍,她?从青山城出来,就是为了?找师兄,为了?给师兄洗脱罪名,她?与师兄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不可能?背叛师兄,喜欢上你的,你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钟晓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他的小师妹自小就是跟着他满世界跑的小尾巴,没道理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青眼有?加。

贺承看着为自己愤愤不已的钟晓,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也不知道该由着他生?气,还是该怎么劝劝他,沉默了?片刻,干巴巴地问:“就是因为她?不愿意出谷,你跟她?怄气,一直气到现在?”

钟晓撇了?下嘴角。

他本不想说得太多,让沈烛太过得意,可他被气得昏了?头,忍不住还是将路过那条岔道时的场景原原本本地描述出来。

彼时他们出了?巨石阵,稍作休整,重新启程。钟晓背着昏昏沉沉的“沈烛”,陆晓怜一路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护着一件珍贵的瓷器一般,怕钟晓在搬运过程中磕了?碰了?。

钟晓也说不上,自己的不快,更多来源于陆晓怜对自己的不信任,还是更多来源于陆晓怜对沈烛显而易见的牵挂。

明明,这独一份的牵挂,之前一向都是属于贺师兄的。

眼看着贺师兄捧在手心里护了?这么多年、宠了?这么多年的晓怜师姐,背着他,对一个来路不明、萍水相逢的男人殷勤至此,钟晓都替他贺师兄心寒。

这种心寒的感觉是在岔路口与陆晓怜对峙时,横秋剑出鞘的刹那达到顶峰的。

那时贺承在钟晓背上昏迷不醒,要深入山谷,抑或离开山谷,都在钟晓一念之间。他一心想将陆晓怜与“沈烛”拆开,鼓起勇气对不肯出谷的陆晓怜说,若是她?不肯带着金波一同先行出谷,那他便背着“沈烛”出谷,什么神?医,什么神?药,通通不用找了?,她?既然不想跟“沈烛”分开,他能?这样活几日,她?便陪他几日吧。

这话?并不算很重,可下一刻,陆晓怜已经抽出横秋,直接横在她?自己脖子?上……

听?到这里,一直淡然平静的贺承脸色一变,抵着胸口剧烈呛咳起来。他咳得眼中浮起血丝,身形摇摇欲坠,好不容易压下咳意,攀着钟晓的手,挣扎着抬头,气息不稳地同他又确认了?一遍:“你的意思是,她?以死?相逼?”

钟晓冷哼:“是,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师姐都要为你豁出性?命去!”

贺承惨白的唇抖了?一下,喃喃道:“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