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怜被问?得语塞。
金波自顾自地往下?说:“难道是因为贺大哥在西江城里说的那?些话,认下?的那?些事吗?”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贺大哥亲手杀了你的亲生兄长,你不愿意继续喜欢他了,也是说得通。所以,晓怜姐姐,你是怕见到?贺大哥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替你兄长报仇吗?”
金波的话令陆晓怜错愕不已。
在旁人眼中,她大约应该恨极了贺承,是应该与他刀剑相向,可她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她明明不是遇事想?着退缩的人,怎么?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又不声不响地缩回来?床上呢?
她到?底想?要怎么?做?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没想?清楚怎么?回答金波,可她也很快发现,她暂时不必回答金波了。
因为下?一刻,有人在外面?叩门,三声叩门声之后,木门被轻轻推开,她与金波一齐转头看去,金波惊讶出声:“贺大哥,你怎么?来?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保重 下次相遇,你不必留……
贺承当然是不该来的。
他身上原本的伤便十分棘手, 自废武功后,伤上加伤不说,根基尽毁, 身体孱弱,比常人还不如, 纵使?有陆晓怜、庄荣、沈懿行一路以内力相护, 到达枕风楼时,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那时陆晓怜昏迷不醒,钟晓和金波脑子还清醒, 催着沈懿行去找南门?迁夫妇。
沈懿行只说南门?迁夫妇之前是来过枕风楼, 可?之后说要去阳城故地重游,也不知如今走到了什么地方,此刻情况紧急, 是等不到南门?迁夫妇回?来了。说着,也不着人去找南门?迁夫妇, 只让人去将刑堂的屠勇喊过来。
屠勇是精通岐黄之术的, 所以才?能玩得转刑堂里那么多药、毒、银针、砭石。可?给刑堂里的犯人扎针灌药是一回?事, 给沈懿行的座上宾行针喂药又?是另一回?事, 沈南风当年?为爱子寻来的灵丹妙药, 在贺承上一回?命悬一线时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这一回?只能将刑堂里吊人性命的毒药拿出来了。
沈懿行不管刑堂的事,盯着屠勇颤巍巍举在手里的药丸, 问:“这能救命?”
“应该能勉强救得一时。”
沈懿行皱眉:“什么意思?”
“服下?此药, 受多重的刑都不会立刻断气, 便是一刀戳进心窝里,也能再活一两个时辰。只是”屠勇瞟了一眼?沈懿行,硬着头皮, “只是此药说到底是一味刚刚研制出来的毒药,之前服药的都是受刑之人,他们统统没有活过七日,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服下?这药,好生休养究竟能活多少时日。”
沈懿行气急,一脚踢在屠勇肩窝:“你们刑堂为何尽日都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屠勇被踹翻在地,埋着头不敢出声。上一回?这位贺公子气息奄奄地来时,楼主也这样发过一回?疯,可?最后,凤尾续魂针也施了,秋梧半死丹也服了。这一回?贺公子的情况还要更糟,他没敢说,到了这一步,是药是毒,其?实已经无甚差别。
果然,沈懿行的脾气只持续了片刻,发了火,又?不得不弯腰拣起屠勇手里的那颗药丸,道:“刑堂的事你先别管了,这丸药,我且喂他服下?,其?中的毒性如何化解,这一丸药的药效过后又?当如何,你快去想想办法。在我寻来能救他的大夫前,你无论如何都要吊住他的性命。”
屠勇称了是,又?小?心翼翼地提议:“之前与?贺公子一同来楼里的那两位神医或许会有办法,楼主不妨派人去寻他们回?来。”
沈懿行沉着脸看他,半晌没说话。
屠勇看着沈懿行的脸色,以为他忧愤难当又?要发火,没料到,他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摆手让他下?去。
沈懿行握着那颗药丸回?到贺承房中,除了被安排到隔壁照顾陆晓怜的金波,所有人都在,连伤了眼?睛的钟晓也不例外。
庄荣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扶着贺承,一手抵在他后心处。纵使?他全力护住贺承的心脉,可?之前经脉便受重创,如今没了内力强撑,之前受损的经脉寸寸衰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贺承气色灰败已极,即便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强行留住他,也留不了多长时间。
“沈大哥!”见沈懿行进来,贺启眼?中升起一丝希冀,“可?找到了什么办法?”
沈懿行摇头不语,径直走到床榻旁,将手中捏着的药丸喂给贺承,对庄荣道:“前辈,您歇会儿,我来助小?承化开?药力。”
借着沈懿行的掌力,那颗福祸难断的药丸迅速起了效果。
贺承醒得很快,甚至于,他很快便能下?地。他睁眼?便问陆晓怜,陆晓怜的情况瞒不住他,得知陆晓怜为了救他,在来枕风楼的路上呕血昏迷,他便再也躺不住,边指挥着贺启将庄荣与?钟晓分头送去休息,边起身下?床,执意要去隔壁看看陆晓怜。
沈懿行向来劝不住贺承,只好亲自陪着去,不料,刚刚把人扶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面,那个叫金波的小?姑娘毫不讳言地问陆晓怜,是不是怕见到贺承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替陆兴剑报仇。
贺承脚步一顿,立在门?外轻声道:“她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
可?沈懿行有心让贺承与?陆晓怜将话当面说清楚,不给贺承临阵脱逃的机会,抬手叩门?,边叩门?边劝他:“来都来了,见一面也好。”
早在一年?前,在无涯洞外挥出凌云剑时,贺承便知日后前路坎坷难行,他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准备面对无尽的怨怼谩骂,直到在西江城里被迫当着陆晓怜的面承认一切,他才?明白,这件事与?陆晓怜牵连太深,他永远都无法准备周全,能迟一刻面对,便想要再躲避一刻。
而此刻,他已经被沈懿行仓促地带到陆晓怜面前。
沈懿行玩笑着向陆晓怜告状:“他听说你昏睡不醒,一刻都等不了,刚醒来便急着下?床赶来看你。”他摁着贺承的肩膀坐在床边的一张圈椅里:“你们聊吧,正好我要同金姑娘商议治疗钟晓眼?伤的事,就不打扰你们互诉衷肠了。”
几句话间,沈懿行拉着金波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贺承与?陆晓怜两人。
陆晓怜曲着腿坐在床上,严严实实地裹着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来。她之前为救贺承耗费了太多力气,又?兼忧思过重,才?会一时岔了气息,实实在在睡了几日,早就养了回?来,看着她此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模样,贺承彻底松下一口气来。
算起来,他们已经相识了将近二十年?,可?细数下?来,他们之间似乎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刻,近在咫尺,却?又?远得仿佛隔了天涯。
天气已经很凉,屋子里烧着炭盆,不时炸出一点火星。
屋子里太沉闷,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贺承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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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什么话都显得生硬,纠结辗转,许久只问出一句:“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
这话问得客套,绝不是陆晓怜想听的。她盯着贺承:“你就没什么别的要同我说吗?”
“我是该向你道一声谢的。我没想到,事到如今你和师叔还愿意舍命救我。你们如此待我”贺承唇色灰白,唇边笑意泛苦,声音轻如叹息,“我不值得的。”
这显然也不是陆晓怜想听的话,她依旧盯着贺承的眼?睛看,不肯放过他眸光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贺承黑长的眼?睫低低垂着,不肯将自己辛苦包裹的情绪泄露出分毫。
他们像是两只狭路相逢的野兽,蓄势待发,等着对方的破绽。
可?是他们明明曾经在同一片草地上打?滚,明明曾经在险峻山林中抵背而战,明明曾毫无保留地交付出一片真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何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