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非申请批下来后不久,秦淮章帮他牵线前往M国学习的邀请函也发了过来,与援非的时间基本重合,必须择其一。
他想亲自去看看父母亲奉献过的地方,于是坚定地选择了援非。
秦淮章气得跳脚,跑去找路鉴明告状,偏不巧,被路世卿偷听到了,那个二货,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找了关系,将他的名额替换成他,陪着他表演完践行大会,当晚搂着他在床上换各种姿势做。
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心存愧疚,所以任由他索取,即便后来两条腿疼得不自觉打颤,都没有扫他的兴致,末了还忍痛伏在他肩头轻声安抚。
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周身几个麻痹的穴位都扎着针,可笑的是,那套针是他送给路世卿的成年礼,他舍不得用,但第一次却用在了他身上。
路世卿留了字条,希望他去M国完成深造,他愿意代他援非。
他一定沾沾自喜,替他做了自以为最正确的决定,说不定还为自己的大公无私自豪。
那个蠢东西。
傅阅微没承他的好意去M国,他瞒着秦淮章把名额让给了其他人,不久便确诊了白血病。
这一年多来,住院、化疗、出院、再住院,反反复复同样的流程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日日茫然奔命,抓着看不见的希望苦撑。
病得难受时,傅阅微也会庆幸地想,幸亏是路世卿去了,否则如果他是在国外病发,定然不能像现在这样瞒得密不透风。
他虽父母早亡,但在这将尽三十年的人生中,受过太多长辈厚爱,病情一旦捅破,怕是得将他们的晚年搅得鸡犬不宁。
傅阅微半躺在病床上,输进血管的药刺激性强,像尖刺流淌,他忍得辛苦,时不时抬起输血的手揉一揉,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左手暖不了右手。
自己没有想象中无所不能。
下午四点,最后一瓶药打完,护士来拔了针,傅阅微在床上躺了会儿,许是没了操心的事,他蜷缩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约莫睡了一个小时的功夫,手机突然响起来,傅阅微倏然惊醒,心脏狂跳,他抚着胸口顺了顺,看见来电显示是“老师”,于是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
“阅微,老太太晕倒了,刚从急诊送到病房,你在哪里?”
老太太是路世卿的奶奶,自小对他疼爱有加,傅阅微急忙翻身下床穿鞋,腰部骤然的酸痛感席卷全身,腿脚酥了似的,他差点儿栽倒在地,肩膀磕了一下床头柜才堪堪蹲下,眼前已经是一片昏眩漆黑。
“奶奶情况怎么样?”
“突发的高血压引发了心脏问题,已经用药控制住了,你赶紧回来。”
“奶奶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是出了点事。”
傅阅微心口一紧,这一天莫名的心慌不安好像突然有了注解,他扶着床沿蹲在地上缓解眩晕,尽量让声音显得不那么虚弱仓惶。
“怎么了?”
“回来再说,你直接到8502病房。”
傅阅微拦车直奔B大三院,B市交通任何时候都显得拥堵,尤其正值下班时间,车辆寸步难行,他心头焦躁,但却没敢推门下车,窝在座位上把有可能出的事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末了他想到了路世卿发来的信息。
他说地震救援也结束了,今天晚上能回到B市,还发了航班信息给他,意图很明显,想让他过去接机。
傅阅微当时只是瞟了一眼,懒得理会,这时急忙打开对话框看,上午应该已经到达Y国转机,按照航班信息,这会儿该在B市落地了。
以那蠢东西的性子,只要手机有信号,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发消息过来汇报行程。
可最后一条只停留在首次登机时,他蜷了蜷手指,莫名有些手抖,一年多过去,他第一次拨通了路世卿的号码,然而显示的却是无法接通。
所以,是他出事了吗?
想到这里,傅阅微剧烈的心慌起来,心脏骤然紧缩的同时,喉间蓦地呛出一口血。
第3章
傅阅微先回了趟自己的办公室,他换下沾血的外套,又简单打理了下看起来过分糟糕的仪容,然后匆匆赶往85楼病房。
路鉴明和秦淮章都在,听见推门声一同望过来,二人眉目间均沉着浓浓的不安与无措,傅阅微心口一紧,手脚冰凉,腿脚发软,被药物压下去的心慌似乎又死灰复燃,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冷静与二人打了招呼。
“奶奶怎么样?”
“给了点镇定剂,刚睡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鉴明捏了捏眉心,回头看了眼沉睡的老伴,向来挺直的脊背竟然微微佝着,细看还有点发颤。
“我们出去说。”
病房是个套间,傅阅微留了条门缝,扶着路鉴明坐在沙发上,赫然发觉他的手与自己一样冰凉瘆人。
“爷爷……是不是小路?”
“阅微,小路的航班在回国途中遭遇恐步分子劫机,现如今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一遍遍提醒自己沉着冷静,傅阅微仍旧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堪堪撞到身后的窗台,骤然间撞击的痛楚将他被炸懵了的神智拉扯回现实,然而他耳朵里全是乱糟糟的嗡鸣声,心跳如沉闷破鼓,仿佛连呼吸都被抑制了。
他颤巍巍吸了口气,抬起眼皮看向一脸担忧的秦淮章,从他的眼神里确认了路鉴明所言非虚。
“消息从哪来的?”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如今的诈骗手段层出不穷,专门冲着老年人下手,就算高知如路鉴明和秦淮章,也不免关心则乱上当受骗。
“东南军区……我向修远确认过了……”
秦淮章的老来子秦修远,是东南军区特种大队的大队长,得到消息时,他正在路家做客,当即向他进行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