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陈姨说这话是为了打击异已,其实细想无错,小小的好坏善恶已经制造不出个性了。

但话传到李韵耳朵里,她当即便和陈姨吵了一架,劈头盖脸道:“我们嘉瞳怎么就是太妹了?她去混社会了吗?她违法犯罪了吗?小孩子调皮一点儿,做长辈的至于说得这么难听吗?”

二人从此闹得很不愉快,今天陈姨不愿再令李韵误会,当着她的面唤戴清嘉坐到身旁,表示亲切:“嘉瞳,十八岁了,成大姑娘了。”她嘘寒问暖一番,“哎,你是不是没有加我的微信?这可不行,你过来,陈姨必须给你补一个红包,就当是庆祝你长大成人。”

陈姨的手机在她大儿子身上,她便说:“你加我。”

婚礼的宾客组了一个临时群,戴清嘉点开,通过成员一栏搜寻时,不经意注意到一个风格明显不同于众人的头像,下方标着简单的字母w。

下一刻,戴清嘉抬起眼,看见了俞景望。他身着黑色的正装,正站在主桌旁和新郎交谈。

他似乎不受会场里洋洋的喜气感染,仍是周身清净的模样,和那天在医院时并无二致。不过,白大褂是隔离,黑色西装是融入。

戴清嘉浅露笑意,在陈姨的好友申请栏中规中矩地敲下“戴清嘉”三个字,再返回点击头像。

俞景望手机一振,收到新的好友申请,搞怪的猫咪头像,不表示身份和来意,只有莫名其妙的三个字:望海潮。

他抬眼,见戴清嘉正托着腮,陪陈姨聊天,随后她散漫地扫视过来,对着他轻轻一笑。为什么是“望海潮”这三个字?

哦,因为老师说,联想是记忆的开始。

陈姨的示好缓和了李韵的心情,而最令她心情缓和的还是今天俞景望和戴宁笙之间融洽的氛围。戴清嘉一直认为她妈妈是会给予好学生和差生差别待遇的老师,此时此刻,李韵说话的语气慈爱得不像话:“景望,等会儿记得过来坐。”

俞景望微点了点头,当他经过戴清嘉时,她反跪在座椅上,叫住了他:“俞医生。”

俞景望停下脚步,看向戴清嘉,她的口红已经擦除,却免不了晕染在唇沿,有一丝凌乱。她撑起上半身,离他很近,他的感官敏锐,闻到若有似无的香气,来自戴宁笙常年用的那一款唇膏。

“你要去后台吗?”俞景望蹙眉,戴清嘉俯下身,头发擦过他的衣袖,将唇膏直接塞进他的裤兜,轻快地说,“麻烦帮我还给姐姐。”

陈姨一直拉着戴清嘉不放。

说来奇怪,戴清嘉不在眼前的时候,她心里清楚这是个坏小孩。然而,当本人坐在她面前,分明是个明艳、端丽的少女,大大方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气,也没有她在想象中夸张了的桀骜和轻狂,表面上比她口中“比嘉瞳听话得多”的大儿子更有礼貌。

“宁笙回安城这两年,好多人来求我牵线搭桥呢,不过我看,你妈妈有意撮合她和那位俞医生”

戴清嘉喝着果汁,偶尔搭腔。

司仪开始主持仪式,宾客的目光聚焦在主台。

屏幕上投放着一张模糊的照片,高中时期的新郎和新娘穿着校服,正对着镜头笑。

不过,比起正中央的主角,镜头意外捕捉到的另外两个人似乎更引人注目。明亮的教室里,女生站在讲台上,捧着语文书领读,她分神望向窗外,男生正好从窗前路过,侧影干净、挺拔,与少女微微摇晃的马尾辫一同定格。

这张照片经历了久远的年代,却不显得静默、陈旧,反而极为生动。

所有人都希望自已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是浪漫的传奇,而不是这家酒店每天都在举办的婚礼中的一场而已。从校园到婚纱谈不上传奇,但起码也算有头有尾的故事。

“讲台上的不是宁笙吗?”陈姨张了张嘴,问戴清嘉,“你姐姐和俞医生高中谈过了吗?”

戴清嘉乏味地说:“我不知道呀,他们上高中的时候我才多大啊。”

陈姨继续旁敲侧击,戴清嘉却一问三不知,她的眼神不无失落:“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的知情人解惑说:“他们都是一个高中的尖子班出来的。”

陈姨感叹:“这是缘分啊。”

戴清嘉莫名想笑,“缘分”二字果然是可以牵强附会的。

结婚进行曲奏响,宴会厅暗了下来,光与声像暗蓝色的天鹅绒般倾覆下来,将在座的人密密地包裹,渐渐地,他们的头顶出现了一片星空。

星空顶好像是这家酒店比其他家更贵的原因之一,不过,这一次陈姨没有就酒店的问题发表一番评论,她不再搭理戴清嘉了,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婚礼的氛围中。

厅内昏昧,只有红毯是一条光明之路,新娘走到了尽头,她的父亲将她的手交到新郎手中。

戴清嘉知道头顶的星光是人造的光,陈姨喋喋不休时眼睛里的光是八卦的光,但是此时此刻,她在纷乱的光影里望向旁人,却并未共情他们感动的泪光。

裙摆被轻轻扯动,戴清嘉低头,小男孩受身高限制,踮起脚也看不到台上,所以成了和她一样的局外人,他奶声奶气地请求:“姐姐,陪我玩,好不好?”

戴清嘉转过身,背对着新人,笑着揉他的头:“好啊。”

新郎与新娘交换戒指,至此礼成,全场响起和戒圈一样圆满的掌声。小男孩应景地惊呼,因为戴清嘉在给他表演怎么样把一颗糖抛起来再用嘴接住。他的视线紧紧跟随,糖先是飞到星空中,再正正好好地落进戴清嘉微张的唇间就像她吃掉了一颗坠落的星星。这个动作由她做来,达至奇幻到瑰丽的地步。

灯光大亮,像灭顶的潮水褪去一般,宾客纷纷然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恍然表情,观看他人至高的幸福对于日常生活是一种强烈的冲击。小男孩如梦初醒,他不愿意醒,塞一颗糖给戴清嘉:“姐姐,再来一次。”

这时已经上了第二道菜,戴清嘉心里有所盘算:“不玩了。”

她随便吃了几口,趁着李韵没空注意她,悄悄地溜出宴会厅。

戴宁笙陪新娘上楼换敬酒的礼服,俞景望回到圆桌,正好看到戴清嘉避开李韵的背影,她弯着腰,提着裙摆,以一种逃离的姿态悄然离去。

俞景望方才想起那支唇膏一直在他的口袋里,他拿出来,身旁有人匆忙路过,一不小心撞到他。

唇膏掉落在地,还被那人后退的步伐踩踏了一脚,那人连忙捡起来,抽出纸巾擦拭,道歉说:“真不好意思,俞医生,给你弄脏了。”

“没关系。”俞景望并不在意那支唇膏,平静地说,“脏了就扔掉吧。”

戴清嘉顺利地出了酒店,宋予旸已经在等她,她边下台阶边抬头仰望。

星空之外还是星空。

不同于宴会厅的星光熠熠,室外的夜空暗淡无光,蒙着一层灰。一出门,夏天湿热的空气便黏在皮肤上,戴清嘉反而感到轻松,她轻舒一口气,跟宋予旸打招呼:“等很久了吗?”

“戴清嘉。”宋予旸念她的名字有一个微妙的停顿,姓和名之间的断开与粘连,会产生亲密的错觉,却不至于失礼,“没有很久。”

戴清嘉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她眨眨眼:“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清嘉。”

宋予旸送给她相机的时候,询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吃冰激凌,态度非常得体。卢珂在一旁感慨他品性之纯良,昂贵的相机都送了,却没有视约会为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