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清嘉开始头疼:“但是我不会写。”她明眸一转,“要不,你教教我?”
俞景望把她的卷子塞回书包:“我看起来应该没有空闲到这个程度。对了,忘记告诉你,李老师说给你请了家教,下午两点的课。”
戴清嘉溜出去玩的心思彻底破灭。她接过书包,取出一瓶口气清新剂,朝嘴里喷了几下,皱了皱鼻子,说:“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趁着俞景望启唇的空当,她飞快地在他的口鼻处按下喷头:“我新买的口味,你也试试。”
许多人厌恶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出生在医学世家的俞景望早就已经习惯了,觉得这就像空气一样平常。甚至,他小时候对此还有莫名的喜欢。比起人腐朽的病气、血液黏稠的腥气,消毒水的味道显得洁净、凛冽、锋锐,就像他对生命的态度。
自然,这种态度和戴清嘉是迥然不同的。她的精力过于旺盛,总是横行霸道,显示出入侵其他人的气势。
比如现在,俞景望的口腔被玫瑰葡萄柚气味充盈着,像大清早喝了一杯甜腻腻的果汁,他轻轻蹙起眉。
清晨的阳光正好,戴清嘉提出去吃一家有名的早茶,俞景望置若罔闻,在医院门口的早餐店买了小笼包敷衍她。
“好难吃。”戴清嘉吞咽下去,“我看到人还很多,这就是你们医务工作者的生活质量吗?”
“这家店是一对老夫妇开的,很多年了,他们的儿子曾是医院的病人,口味谈不上多好,但是很注重食品卫生,价格公道,除了医护人员,病人家属也常来光顾。你可以有轻松的生活,但是,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你的生活那么轻松。”俞景望控制着方向盘,袖口处显露出一小截线条漂亮的腕骨,他的语气很淡,并不是用苦难来教训她的口吻。
既然他略去了病人的结局,戴清嘉便没有问,拿起第二个小笼包往嘴里送。
他说得不无道理,她大可以恣意妄为,下场无非是糟糕的成绩和几句责骂。而医生的工作是面对病痛和生死,即使司空见惯,依然要时刻严肃、谨慎,哪有心思考虑早餐好不好吃?
车厢里原本是冷清的木质香,戴清嘉吃了一阵,小笼包的味道散开,应和着窗外的喧嚣,很具生活气息。
“生活”,俞景望感觉这两个字距离他很遥远。他侧头看了一眼戴清嘉,她撑着下巴,边吃小笼包边望着窗外发呆,一副没什么烦恼、不在意时间的样子。
戴清嘉有点儿噎着了,抚了一下心口,俞景望开车的过程中直视前方,不知道怎么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取了瓶矿泉水递给她。
戴清嘉拧着瓶口,瓶口纹丝不动,她连忙说:“帮我一下。”
俞景望单手轻轻一转,只是顺带的动作,瓶盖就开了。
她说:“谢谢。”
戴清嘉从不关心家中的大小事,直到回了家,她才发现自家的门换了新锁,已经不再适配原来的钥匙。在妈妈和姐姐回来之前,她只能先暂时待在俞景望家写作业。
戴清嘉被迫坐在书桌前,她学习前的准备工作花样繁多,比如先泡一杯咖啡,总之心思就是不在作业上。所谓的差生文具多。
俞景望管不了她太多,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情进房间睡觉。
下午,家教准时上门,看起来是一位老学究型的人物,据说是李韵精心挑选的名师,极为严厉。他了解了戴清嘉的情况后,给她讲解题目:“这单元的题型就这些,你先做做学校的卷子,有不懂的就问我。”
戴清嘉默默地开始做,家教转而检查她以前的作业,半小时过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戴清嘉放下笔:“做完了,空白的都是不会的。”
家教瞟了一眼,惊讶道:“这么久,你就做了两道题?这么多不会?”他戳着纸面,“这不是刚给你讲的吗?还有这里、这儿,你听到哪里去了”
卧室门开了,俞景望走出来,他补眠后有了饥饿的感觉,先去厨房倒了杯水。
老师发现,人家一般的学生不会是不知道怎么解题,戴清嘉基础很差,差到连题目都看不懂。
他越说越生气,音量拔高,慷慨激昂,戴清嘉突然趴到桌上,他尴尬地止住:“戴清嘉同学,你怎么了?”
戴清嘉一动不动,手臂下传来吸鼻子的声音,疑似在隐忍地抽泣。
开放式的厨房就在他们上课的桌子后面,俞景望穿着白色t恤,靠在流理台边沿,手边放着一个三明治,脊背依旧直挺,却不难看出他悠闲的姿态。
上课弄哭小姑娘,家教不太好意思,求救的眼神投向唯一的年轻家长:“您是戴同学的哥哥?您看,她这”
这位家长未免过于淡定。
“我不是。”俞景望手执水杯,表示爱莫能助,“而且,我和她不是太熟。”
家教尝试着劝慰了几句,无奈地说:“可能是我语气不好,清嘉同学一时间不能接受,今天就到这里吧。”
家教告辞后没多久,戴清嘉终于抬起头,脸上干干净净,完全不像哭过。她轻快地走到俞景望身旁,像在自已家,打开冰箱,橙味汽水加冰块,夏天限定的美妙。
她靠着冰箱,侧对俞景望,大方地调侃:“俞医生,你不知道看见别人的眼泪是要有点儿反应的吗?”
俞景望不答反问:“你好像是学表演的?”
“怎么了?”
俞景望嘴角微扬:“那你的演技实在是有待加强。”
戴清嘉一怔,他的用词很温和,但是眼底有着观看完一场拙劣演出后的嘲讽。
戴清嘉回以一笑:“我刚开始学。”她开始胡说八道,“即使是糟糕的演技,也要有观众相信,有观众不拆穿,这样才能完成一场表演。”
“你可能存在错误的理解,有些人并不是你的观众。”俞景望不紧不慢地说,“不如动一动脑子,把演技用在合适的地方,妹妹。”
因为戴清嘉年龄最小,在家里,大人偶尔会省略名姓,直接称呼她为妹妹。她一怔,俞景望今天是不是过于放松了,居然也喊她妹妹。不过,她可没有忽略他语气里轻度恶劣的揶揄。
门口传来敲门声,戴宁笙下班回来,来俞家接戴清嘉,见桌面摆着数学书,她问道:“瞳瞳,今天上课怎么样?”
“还行。”
戴宁笙告知:“景望,爸妈们说晚上一起吃饭,等我换件衣服,就可以走了,朱阿姨交代,早一点儿开始。”
晚上两家人吃饭,本来和戴清嘉无关,但是学校停电,晚修取消,她就也参加这次聚餐。
路上堵车,他们到得稍晚,进门的时候,长辈已经在座了,正聊着天,氛围和谐。
“俞伯伯好,俞伯母好。”伪装乖巧,戴清嘉还是会的。向俞景望的父母问好之后,她正准备入座时,包间的门被推开,女孩欣喜道:“戴老师!”
来人是俞彦珊俞景望的堂妹,戴清嘉学校的同学。二人同为戏剧社的成员,她在演员部,俞彦珊在导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