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起“算计”二字来,神色坦然之极,林钰倒听得心间滋味难辨,深觉她与李鹤鸣之间坎坷颇多。
可她很快又回过味来,伸手掐他紧实的腰腹,恼道:“什么会生养的寡妇,你不许想!”
“没想。”李鹤鸣道。
林钰不听:“可你都说了。你若没半点心思,怎么会说起这二字来。”
李鹤鸣百口莫辩,抬手放下帘帐,转身拥着她,闭眼道:“那就入我梦中管着我。”
林钰这一病,就是好几日。她身体不爽,李鹤鸣接连两日都丧着脸,对属下也严苛许多。
何三看见他那脸色,不敢多言半句,生怕火烧到自已头上,一等放值便上教坊司寻白蓁姑娘诉苦去了。
林靖在街上遇见李鹤鸣,见他死了娘似的垮着脸,以为他与林钰闹了脾气,多问了一句,得知林钰染病,立马跟着李鹤鸣上了李府探望。
林钰已好得差不离了,只是寒病初愈,畏冷得很,半点受不得冻,身上衣服裹得厚实。
兄妹二人小叙,李鹤鸣识趣地去厨房看给她熬的药,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李鹤鸣未告诉林靖林钰是如何受寒,但林靖来时瞧见院子里那用雪堆成的三哥,还有什么不明白,进门就先沉着脸念叨了林钰一阵。
“雪好玩吗?嫁了人便开始放纵,你野猫成精不成喜欢在雪里撒欢。难为娘亲让我见了李鹤鸣还叫他看着你些,别骄纵了你。这才几天?你就把自已糟践到病榻上去了?”
林钰的身子有多娇贵他这看着她长大的兄长最清楚不过,是以训起她来亦毫不留情。
林钰抱着手炉坐在椅子里听着他念,半句不敢还嘴。只等他嘴皮子动累了,忙奉上一杯茶,求饶道:“阿兄别说了,我知错了。”
她见林靖余怒未消,立马扯开话题:“此前阿嫂日身子不适,如今好些了吗?”
林靖手里的茶刚举到嘴边,还没入口,听得这话变脸似的微微勾起了唇角:“无事,只是有孕了。我今早出门前她还叫我知会李鹤鸣,让他带话给你来着。”
他作出一副平静语气,可脸上的欢喜却是压都压不住。
林钰那日虽已猜得秦湄安有孕,但如今确定,还是忍不住跟着林靖笑起来。
但她一想起林靖这狗脾气,又提醒道:“阿嫂如今身子更加金贵,阿兄你可千万要仔细着些,往日的脾性收一收,不要惹阿嫂不快。”
“我的脾气何时冲着她去过。”林靖放下茶杯,道:“我今日便是因上街给她买何家店铺的点心才遇见李鹤鸣。”
说起点心,林钰忽然想起李鹤鸣那日的话。
她问林靖:“我从前在家中时,李家有人送来过栗子糕吗?”
林靖听她忽然将话岔开八杆子远,不解道:“什么栗子糕?”
林钰思忖着道:“李鹤鸣说他以前给我买过栗子糕,但是我一点不记得了。我问他何时买的,他也不肯说。我疑心他在诓我呢。”
“或是梦里送给你了。”林靖随口道,他说着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不过你幼时走失过一回,你可还记得。当时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将你送回来时,你怀里就抱着两大包栗子糕。”
林钰走失这事林靖记得格外清楚,因人是他弄丢的,找回来后他挨了一顿狠揍,之后还饿着肚子跪了两天祠堂,膝盖青肿得爬都爬不起来。
他说罢,突然回过神来,诧异万分地问林钰:“送你回来的那黑炭似的瘦猴莫不是李鹤鸣?!”
第三十六章 画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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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鸣大抵没想到自已极力在林钰面前隐瞒的旧事就这么被林靖两句话给抖了个底透。
但林钰听林靖如此形容幼时帮过她的木二哥哥,颇为不满:“什么黑炭,阿兄你莫胡说。”
她回忆着道:“况且我记得那位哥哥叫木二,穿着打扮不似小公子,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她往日聪慧,遇上李鹤鸣的事倒糊涂起来,林靖有理有据道:“木子李,木二不就是李家二郎,除了他还能是谁。且你想想,哪个百姓家的孩子有闲银买下何记的糕点。”
林靖当时已十多岁,还模糊记得李鹤鸣幼时那张脸,他越想越觉得那小孩的眉眼与如今的李鹤鸣有几分相似,几乎已经肯定两者就是一人,年纪也都对得上。
他唏嘘不已:“想不到李鹤鸣原是黑猴精转世。”
林钰嗔怪道:“不要这般说他!”
她如今护短护得是越发熟练,连林靖随口说上一句都不准。
林靖见林钰蹙眉看他,耸肩大喊冤枉:“他当时黑得鼻子跟眼都分不清,拎过来和三哥放一起都瞧不出你我,何苦怪我?”
林钰听得想笑,又觉得自已做妻子却嘲笑夫君太不应当。但她实在无法把李鹤鸣如今这张脸和林靖口中黑炭似的旧人作比,憋着笑问:“真有那般黑吗?”
林靖摊手:“你若不信我,哪日回去问问娘,娘定然见过李鹤鸣从前长什么样,看看与我说的有无分别。”
林钰哪能为这等小事打搅王月英,但又被林靖几句话勾得好奇不已,想了想同他道:“阿兄,不如你画张他从前的小像让我瞧瞧。”
林靖爽快地答应下来:“行,我且让你看个清楚。”
林钰时而会在内间看账,是以房中备有纸墨,林靖摊开宣纸,执笔照着记忆中“木二”的模样行云流水地画了张小像。
林靖书法一绝,画工却平庸,说是平庸都抬举了他。
林钰皱眉看着纸上似人非人的人像,想问他是否胡乱下笔,可多看几眼后,又觉得这画上短打布衣的小人和模糊记忆中的那位“木二哥哥”的确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神似。
林靖搁下笔,往旁边让开,抬手示意林钰细看:“你瞧清楚,就知道我没胡说。”
他话音落下,就听门口传来李鹤鸣的声音:“瞧清什么?”
李鹤鸣端着林钰的药和一小包厨房新做的蜜饯进门,围在桌旁的兄妹俩猛然被他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齐齐转过身,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仿佛正闯祸时被抓了个正着。
李鹤鸣在两人面上扫了一眼,本来朝着椅凳走去的双脚一转,径直朝着两人而来。
林靖动笔画的画把人嘲笑了一番,此刻难免心虚,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撇下林钰大步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