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黎破晓拿起相机,对着正在吃土豆泥的蓓蓓,“蓓蓓,微笑。”
蓓蓓咧嘴笑起来,她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样子,对着黎破晓的镜头做出“v”的手势,并且笑着大声说,“小姑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黎破晓放下相机。
蓓蓓:“照好了吗?”
黎破晓点头,“嗯,照好了。”
蓓蓓开心地一笑,低头吃冰激凌,冰激凌又香又甜,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露出很幸福的神气来。
晚上,黎破晓没有回家,而是带着蓓蓓去了楼下的甜茶店。
黄姐和她的丈夫早就等在了那里,他们一看到黎破晓领着蓓蓓走进来,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黎破晓看到黄姐和她丈夫都穿了一身很新的衣服,他们用他们这样的方式来迎接蓓蓓。
黄姐说,“房间我都布置好了,你看看。”
她领着黎破晓到里面的屋子里,黎破晓看到了一间精心布置的儿童房,粉色的小床和床单,墙上贴着维尼熊的壁纸,里面甚至还摆放着一架电子琴,黄姐紧张地问,“你看行吗?”
黎破晓拉过蓓蓓,“蓓蓓,你看多好看。”
蓓蓓看着那间房间,不说话。???
黎破晓笑着把给蓓蓓买的玩具和衣服都放在房间的小床上,她要往外走的时候蓓蓓拉住了她的手,黎破晓回过头来,蓓蓓自已又把那些玩具和衣服都提到手里,认真地对黎破晓说,“小姑姑,我们回家吧。”
蓓蓓拎着东西走到外面,黎破晓无奈地跟了上去,黄姐的丈夫讪讪地笑着,从桌面上的糖果匣子里抓了一把糖给蓓蓓,这个纯朴的四川男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对一个孩子的喜爱,只能把那些糖塞到蓓蓓的衣兜里,“你吃。”
蓓蓓朝后退了一步,她像只小狼一样敌视地看着黄姐和她的丈夫,她转过头来固执地对黎破晓说,“小姑姑,你带我回家。”
黎破晓走到蓓蓓的面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蓓蓓……”,蓓蓓看着黎破晓的眼睛,忽然开口说道:“你不要我了,是吗?”
黎破晓感觉到自已的胸口疼得要死。
蓓蓓说,“你说过永远都不会不要我的。”
就好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到了黎破晓的心里,黎破晓根本不敢面对蓓蓓的眼睛,一旁的黄姐走过来对蓓蓓说,“蓓蓓……”蓓蓓猛地打开黄姐的手,发出尖锐的叫声,“你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黄姐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她拉着蓓蓓的手,“蓓蓓,我和你叔叔会把你当自已的女儿……”
“就是因为你小姑姑才不要我的,我讨厌你,讨厌你和叔叔,”蓓蓓使劲踢打着黄姐,尖锐地呼喊,“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
“啪”的一声,就在蓓蓓踢打黄姐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黎破晓忽然扬起手来打了蓓蓓一巴掌,那一巴掌打下来,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蓓蓓,她捂着自已被打的脸,呆呆地看着黎破晓,眼泪从她的眼眸里一颗颗地落下来……
黎破晓忍着不让自已的眼泪掉下来,她对蓓蓓说,“我就是不要你了,不要你了,再也不想要你这个孩子了。”
蓓蓓抽泣着,她的眼泪落在了她衣服上的小熊图案上。
她捂着被打的面颊看着黎破晓,那种眼神深深地刻在了黎破晓的心里,黎破晓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从未想到过,一个八岁的孩子眼睛里,会有如此深刻的悲伤和绝望。
她也从未想到过,她摧毁了蓓蓓最后的希望。
黎破晓终究还是把蓓蓓留在了黄姐家里,她是注定居无定所的,而黄姐那温暖的小家,也许对于蓓蓓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而且黄姐也答应,等她将来有了稳定的生活,只要蓓蓓愿意,还是可以回到她的身边。
她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拉萨那一天,还是忍不住去了黄姐家的甜茶店,就站在街对面,想着至少在临走前,再看蓓蓓一眼,可她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到蓓蓓的身影。
她找到黄姐的时候,黄姐脸色难看,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一句,蓓蓓离家出走了。
黎破晓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
蓓蓓是在一天前离开的,她只带走了她随身的布娃娃,她可以被人抛弃,所以,她不愿再抛弃任何一样东西,她把布娃娃乖宝背在了自已的身上,并用一根毛线绳绑好,然后她拿起书包,走出了自已的房间,离开了黄姐的甜茶店。
这个清晨很静很静,谁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八岁孩子的离开。
尽管黄姐一再解释她已经报了警,但是,黎破晓依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难言之隐。
“对不起,本来我们想就算蓓蓓有那种病,但我们不懂,后来亲戚知道了,给我们一说,我们也觉得怪吓人的。”???
“而且我们也去问过了,蓓蓓早年还做过换肾手术,这孩子身体弱,别我们养来养去,再白养了……”
黎破晓再也听不到黄姐任何解释的话语,她只想找到蓓蓓,哪怕放弃自已的一切。
(三)
等到黎破晓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找到蓓蓓的时候,她才知道,蓓蓓已经被转到了医院一家hlv卫生临床中心。
黎破晓赶到的时候,蓓蓓刚做完治疗,已经被送入了病房,她是在火车站被警察发现的,当时咳嗽不止,送到医院的时候,才查出原来她是艾滋病患者,所以直接被转院送到了这家临床中心。
黎破晓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蓓蓓。
她抱着自已的布娃娃乖宝,那是她全部的财产,她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瓷砖地面上,她的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推开了黎破晓伸过来的手。
黎破晓的眼泪夺眶而出,“蓓蓓……”
她伸出两只手去抱蓓蓓,蓓蓓回过头来,果断坚定地推开了黎破晓,就仿佛是推开了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滚热的眼泪从黎破晓的脸上滑落,她忽然明白过来,哽咽着说:“蓓蓓,我再也不送你走了,我再也不那么做了……”
但是。
面对泣不成声的黎破晓,蓓蓓只是默默地推开她,抿紧嘴唇,她将自已的布娃娃抱在怀里,悄悄地转过头去,将目光投注在墙面的一个角落。
这一刻,从一个八岁孩子眼眸里射出来的目光,竟是如此安静的陌生。
蓓蓓咳嗽的时候嗓子里会发出沙沙的声响,脸色苍白,眼瞳无神,当护土拍打着蓓蓓的手背寻找能够扎入针头的血管,并且用消毒棉花擦拭蓓蓓的手背时,黎破晓过去抱住蓓蓓,轻声道:“蓓蓓把头转过来,不看就不害怕了。”
以前每次打针的时候,蓓蓓都会把头埋到黎破晓的怀里,小声地哭。
蓓蓓沉默地看着护土拿着尖细的针头走过来,等到针头扎入血管的时候,蓓蓓用力地咬住嘴唇,把嘴唇咬成一片惨白的颜色,她吭都没有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