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早知道我就不给……”
“不……”
黎破晓含着满眼的泪水抬起头,眼泪从她的脸上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地流下来,她却将那本书用力地抱在胸口,恨不得按到自已的心里去。
“你们并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傻瓜,他因为自已生病了,所以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我说,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过,可是现在……”
泪水扑簌簌地滴落……
她望着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仿佛是找回了自已最宝贵的东西,她又哭又笑,狼狈得像个可怜的孩子,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它还给我……”
抱紧那本《小王子》。
黎破晓转头朝着曾经属于他的教室跑去,她一口气跑到他的教室门口,然后微微气喘地站住,含泪的视线望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铺满金色夕阳的教室里。
金灿灿的世界。
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上,铺满了霞光,在她的泪如雨落的视线里,一切都模糊了,仿佛是在刹那间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幻境……
那道灿烂的夕阳仿佛慢慢地汇聚起来,汇聚成一个修长瘦弱的身影……
苍白消瘦的容颜。
柔软嘴唇轻轻地闭合着,乌黑长翘的眼睫毛无声乖巧地贴伏在透明的肌肤上,他趴在桌子上沉睡着,完美得像一个童话里的王子。
他睡得很熟。
心一下下地跳动着。
黎破晓握紧怀里的《小王子》,轻轻地掩住嘴唇,眼泪一颗颗地落下,她忽然破涕一笑,轻声唤道:
“江俊夕。”
刺目的光芒中……
趴在书桌上沉睡的江俊夕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
他的长睫毛轻轻地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眸盛满了温暖的霞光,他看到了站在门处的黎破晓,慢慢地坐起身来。
依然是年轻帅气的面孔,江俊夕的双眸晶莹剔透,光芒流转,犹如盛夏里从树叶间洒落的点点阳光……
千丝万缕的金色夕阳里。
仿佛是处在光芒最中央,璀璨夺目仿佛天使般的江俊夕凝注着黎破晓,他伸出手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然后对着她,温和地笑起来……
生如夏花
flower
(一)
西藏的天空是一片巨大的蓝汪汪,比海更辽阔。
大昭寺的长明灯多得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灯里的酥油仿佛是永远也燃不尽,每下去一点点,总会有虔诚的人一勺一勺地添上来,烛火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百年如一日,冥冥中,给人一种苍凉的味道。
二十四岁的黎破晓披着件厚厚的羊毛披肩静静地坐在大昭寺的广场前,用一种发自心底的虔诚目光看着从远方来的朝拜者在大昭寺前做着等身长叩,一个起伏,就是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
有人说,这些朝拜者从远方来,他们一路上就是这样,三步一个等身长叩,历尽千辛万苦,用几年的时间,一路拜到了圣地拉萨,拜到了大昭寺,也有虔诚的朝圣者在朝圣的路上离世,他们会在临死前敲下自已的牙齿,交给同行的朝圣者,他们的伙伴会将那一枚牙齿郑重地带到大昭寺,嵌在大昭寺牙柱的缝隙里,象征着他们已经到达。
这样的信念,用一生去完成的信念,浑然忘我,卑微细致却又虔诚至极!
黎破晓年轻的面庞上有着崇敬的表情。
八岁的蓓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放在一个唱经僧人用来化缘的碗内,她嫩嫩的小脸上有着激动的羞涩,唱经的僧人朝着蓓蓓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慈祥的微笑。
蓓蓓兴奋地回过头来,朝着黎破晓摆手,童音清脆,“小姑姑。”
黎破晓站起来。
蓓蓓挥舞着小手跑到黎破晓的身边,乖巧地将自已的手放到了黎破晓的手心里,她乌黑的双眸里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温顺和听话,笑嘻嘻地说:“小姑姑,我们回家吧。”
黎破晓摸摸蓓蓓的头,“好。”她带着蓓蓓往广场外面走,路边的小摊上有卖藏奶果的,一种西藏的小糖果。
黎破晓说,“蓓蓓要不要吃糖?”
蓓蓓牢牢地握着黎破晓的手,懂事地摇头,“吃糖会牙疼,蓓蓓不吃糖。”
黎破晓走到小摊边,买下了那一罐藏奶果,递给蓓蓓,蓓蓓用一只手抱着那罐藏奶果,另一只手还是牢牢地牵着黎破晓的手,她趁着黎破晓没有看自已的时候,努力去数罐子里的糖果,她决定一天吃一颗,这样她就可以吃很久很久的时间。
“等蓓蓓吃完了,小姑姑再给你买。”
“嗯。”蓓蓓抬起头来的时候,仿佛是为了告诉黎破晓自已真的很开心,小蓓蓓笑得更加灿烂和热情起来。
黎破晓轻轻地摸了摸蓓蓓的头。
一年前,黎破晓大学毕业,也就是在那一年冬天,她循着地址找到了这个北方的小镇,也找到了蓓蓓,那时候,这个小女孩还不叫蓓蓓,她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脏兮兮的小孩子,穿着破烂的棉袄,瑟瑟发抖地站在铺满大雪的路边,出神地看着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吃苹果,那时,距离她父亲去世,大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黎破晓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是怎样一个人在破败的房屋里度过这一个月的,她看到了蓓蓓满是冻疮的手和脚,脚跟不停地流着脓血,瘦骨伶仃的身上,竟还有着青紫的伤口。
黎破晓在小镇住了一个月的时间。
她听到邻居家的一个老太太给她讲述蓓蓓的故事,老太太一边讲一边落泪说,“小孩子可怜啊,心眼好的,给她口饭吃,就算不错了。”
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蓓蓓只是悄悄地站在一旁,手里攥着老太太刚刚给她的一块馒头,慢慢地吃着,她垂着眼睛,沉默得像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