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话,只是把脸埋进他颈窝,唇和鼻尖来回在他肩颈的皮肤上磨蹭,过了好久好久,才细声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的味道,似一种魔力,引得他腹部泛起一股不安分的热潮,他忽然很想看清她表情,便将她放开,捧着她脸望着她,见她红唇轻启,神情似有些恍惚,眼波流转间,分明是在勾引他,他忍不住,想要吻下去,又觉得应该对她的话有些回应,于是开口,喃喃说:“那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回家,好不好?”
她凝着他,轻轻的点头。
他终于无力再忍,急切的吻了下去却被她轻巧的躲开,“我……我来例假了。”她说,眼中透着丝许愧色。
可他还是想吻,只得凑到她唇边,低着声哄她求她:“我就亲一下,只亲,什么都不做……”
两人这才吻到一处。
丛溪的唇舌是甜的,是方肃喜欢且上瘾的一种甜,那甜味很轻,藏在情欲的深处,须得他不停的进攻,攫取,方能品尝得尽兴,所以他吻了她好久,好久,吻够了,放开了,重新将她抱紧在怀中,她的甜在他身体里发酵,使他迷醉,昏聩“丛溪……”他喘着气喊她名字,“我爱你!”他说:“我好爱你……”
一些他极力压制在心底,清醒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来的话,是无声的呐喊,已被压制得太久,如若此刻不说,身体必得憋坏。
“你也爱我…对不对?爱吗?你爱我吗?”
丛溪仍旧将脸埋在方肃颈窝,听见他炽烈而迷朦的表白,心脏是无尽的动容,本想以点头代替回答,又知道此刻的方肃一定想听她说些什么,便抱紧他,嘴唇一路从他颈项摩挲到他耳边,悄声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一些细若游丝的绵言细语,是不确定,是敷衍,是气氛到了不得已而为之。
可怜的男人,和可悲的女人。
42.动摇(1)
丛溪还是来了方集的晚宴,不光是为了完成南台画廊在约期间的任务,还因为方肃。
那天晚上方肃半夜被丛溪叫回上善水樾的那天晚上,他们关了灯躺在床上,丛溪跟方肃说了自己失眠的另一个理由:因为不想出席艺术家小镇的晚宴。
方肃当然知道她不想出席的理由,又实在希望她能去现场看一看,毕竟这个项目因为丛溪的关系,方肃做得非常用心,便引诱她,“去看看,看一眼就走。”
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丛溪忽然就开始好奇,能有多好,让方肃对她夸下这样的海口,今晚到了现场,才发现方肃并未言过其实。
小镇位于城市西面的郊区,丛溪开着车从老城出发,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停好车,她遵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到小镇入口签到,领取礼品,拍照,流程很快走完,工作人员放她自由活动,“宴会还有半小时才正式开始,您先四处逛逛。”
丛溪与对方微笑点头,挥手暂别,独自一人当起了观光客。
小镇占地面积不小,内里布局也很清晰,北面是一片极简主义风格的低层住宅,南面是商业区,中间一条不算宽广的河,河水清澈,形状蜿蜒,像一条优美流畅的分界线,将小镇的南与北分开得透彻。
小镇的入口位于南面的最南端,从入口进来,第一个达到的区域便是商业区,丛溪简单逛了一下,发现商业区又被分割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面是常规商业,咖啡馆、书店、餐厅、文具店、便利店……比比林立,个中店铺小而精致,无论店内装潢或是服务人员的格调,艺术气息颇浓,与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商铺很不一样;西面则是办公区域,有大体量的共享办公区,也有风格各异的个人工作室,从工作室的门牌来看,绘画、书法、雕塑、陶艺,甚至花艺、茶道、刺绣、漆器……从普罗大众到非遗小众,这里的艺术元素可谓应有尽有,包罗万象;除此之外,东西两面的交界地带还立着一栋巨大的流线型建筑,丛溪来到这栋建筑跟前,见门口用克制讲究的字体写着「方集·有朋美术馆」,原来是美术馆。
再看美术馆门口一角,一个还算显眼的位置立着一块不大的指示牌,牌子上写: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方集·有朋艺术家晚宴会场由此进入
彼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丛溪身后的小镇变了颜色,河岸亮起好看的流灯,河中有造型简洁的木船在飘,船只上有别致的艺术装置,或是雕塑,或是油画,或是中幅的非遗刺绣,不多时,还有萨克斯的音乐声传入耳际,丛溪转身定睛一看,河面正中一条木船上,一位打扮入时的乐手正陶醉的吹着萨克斯,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旋律。
她微微笑了笑,又回身,就着这阵好听曼妙的旋律,踏入了晚宴的会场。
丛溪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到了现场,签完到,稍稍逛一下就走。
谁知逛着逛着就忘了时间。
此时此刻,诺大的美术馆大厅渐渐被人潮填满,轻柔的音乐在略显喧噪的空气中流淌,自助餐台食色缤纷,人群小片小片的聚集,觥筹交错间,目光所及之处,所有面容,笑意盈盈。丛溪无心与人攀谈,只痴迷的浏览着墙上的画作,一幅接着一幅,那么专心那么投入,全然不再思考时间是否正在流逝然后她在墙上看到了自己的代表作,画作旁还用小块的卡牌附了她的照片和个人介绍,那是南台画廊提供过来的照片吧,照片上的她抱着双臂,微笑着,站在画架旁,她都快忘了那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了,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笑得如此自在惬意,她甚至都有些陌生了,那是她吗?她曾经竟有过这么愉悦松弛的时刻吗?那是什么样的时刻呢?
她恍惚着,恍惚间心里有了答案,那答案此刻的她不是很愿意面对:不管那时她几岁,又或当时的季节几何,天气几何,她唯一确定的是,那是被罗雪宜爱着、呵护着的某个时刻。
她将眼睛垂下,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说服自己,走吧,离开吧,回家吧,别再继续逗留了,否则不论碰见罗雪宜还是还是方肃或是别的任何人,都会难堪。
下定了决心,她抬起眼眸,正欲转身离开,却在余光里察觉到一道胶着的目光,她下意识的转头,便看见了数米之外人群中的罗雪宜,奇怪,他其实并没有在看她,他的身旁站着瑞娜,漂亮的瑞娜,他们和周围人推杯换盏,正聊得开怀。
心脏针刺似的动了一下。她将视线从罗雪宜身上收回,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却是刚走没几步,就听得入口方向传来一阵嘈杂,抬眼看去,原来是方达集团 CEO 方肃被一众高管簇拥着入了会场,他的身旁还跟了一个女人,她认识那个女人,她叫邵鹿野,是方肃的妻子。
如果她不曾认识方肃,她一定会带着欣赏的目光望向人群正中的这对碧人,因为他们实在太过般配,从姣好的容貌,出众的气质,到干练的穿着,优雅的谈吐,甚至是眉眼间每一个细微的充满默契的微笑和表情……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夫妻,他们站在一起,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去看一眼,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她一定会喜欢的东西,也包括这部分吗?他有预料到她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吗?还是他明明知道,却不在意。
她忽地觉得自己好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一种哀伤的清醒。清醒于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她嫉妒,自卑,也嘲弄,嘲弄自己也嘲弄方肃,她想起他们爱意缱绻时他对她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可笑。
她走神了。
沉浸在自己的清醒里,无暇顾及摩肩接踵的人潮,也并未意识到现场气氛会因方肃的到来而变得热烈,人群将她裹挟着往大厅中央带,直到方肃停下脚步,那阵裹挟才得以终止。
丛溪这才回过神来,便集中心神,努力拨开人流往外挤,却是尚未突出包围,方肃的声音便断断续续,穿透四周的烦嚣传入耳际,他在和大家聊天,聊艺术家小镇项目的初衷,理念,和愿景。
“我个人是非常喜欢〖小镇〗这个概念的,它代表一种熟人社会,有温情,不冷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所以我们这个项目在构想之初就确定了〖艺术家小镇〗这一概念,我们想为艺术家群体打造一个温暖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大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闲时还可以逛逛街,喝喝咖啡,交交朋友,聊一聊彼此的创作理念,而不是成天把自己关在……怎么说呢?孤岛一样的工作室或房间里,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那样太孤单了!”
“我希望,所有入驻方集o有朋小镇的艺术家,都能在一个相对快乐的状态中创作。”
不知这句话有何魔力,人潮忽而又开始涌动,大家一边低声的欢呼,一边拼了命的往前挤,或许是想离得更近一些,好同这位如此关心艺术家群体的房地产大佬有些肢体接触,握握手,又或哪怕仔细些瞧一瞧,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真的在意我们这群艺术家是否快乐。
总之丛溪被人挤了出来,挤到人潮的外围,手中的礼品袋也被挤掉在地,她蹲下身捡起,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又被人挤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身体重心一时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身体却狠狠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那人以手环住她腰,将她稳稳当当揽紧在怀中,忽而她闻到一阵熟悉的桉树味须后水的味道,那味道里还混杂了几缕若有似无的酒香,如此,虽然她仍背对着他,却万分确定身后之人……是罗雪宜。
所以她并未急着回头确认,或道谢,只是腾出一只手来,去掰他附在她腰上的手,哪知他搂她搂得那么紧,她怎么使劲也掰不开,反倒是他一放一收,轻而易举就将她身体翻转过来与他正对着,“站都站不稳,”他还是将她抱得很紧,同时出言奚落她,“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呐?”
原本就惊魂未定,再被罗雪宜这么一岔,丛溪一颗心霎时混乱不堪,暂时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回应,只勉强记着些做人的基本礼貌,便对罗雪宜道:“刚才,谢谢你。”说罢又开始用力,想挣脱他,想离开。
罗雪宜却偏偏不如她意,仍旧将她抱紧在怀中,嬉笑着,享受着她的挣扎。
终于,见挣扎无用,丛溪开口,“罗雪宜!”她的声音总是很平稳,很少有剧烈的起伏,就算生气也不过语气微微的变化好像她什么都不在乎一样,今次也是如此,“放开我!”她说,眉头蹙得紧紧的,自以为很凶,其实在罗雪宜看来,不过是在他心脏挠了几下痒痒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