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问过她，他都把她丢下了，她为什么不走，她漫不经心答：“我走了，谁来照顾你这个醉鬼？”

又美其名曰，她这是在履行他们一开始定下的「互助条约」。

所以罗雪宜永远都戒不掉丛溪。

那是个赶不走的女人，是一个虽然不肯跟他睡觉，却把他的心紧紧攥住，令他无从挣脱的女人。

放弃一切吧，什么都不管了，乖乖投降，把她娶回家，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再拈花惹草，不再朝三暮四……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每每想起这些，再转念想着自己的处境，又忍不住瑟缩着退回来，继续缩在花花公子的壳子里，和她玩着这场不伦不类的纯爱游戏。

他本以为这场游戏可以一直玩下去，直到他人生的泡沫被戳破，直到一切不得不停止……可是现在，方肃出现了。

那个男人，方肃，罗雪宜知晓他在丛溪面前藏起了什么样的秘密，那么大的事情，随意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只有丛溪……被蒙在鼓中，以为方肃接近她，只是一个男人接近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哪个男人会无聊到成天围着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转？

除非他别有目的。

方肃的目的很明显，他想报复，想发泄。

可是，如果方肃单纯是为着报复才接近丛溪，为什么他对丛溪却算不上坏，有时甚至是好，好得过分。

百思不得其解，罗雪宜甚至曾去监狱试探过丛溪的父亲如果方肃一心只想报复，在他玩弄过丛溪之后，他一定会去丛大明面前耀武扬威可是方肃从来都没有去找过丛大明，从来都没有。

如此，便只剩下一个理由，他爱她方肃，爱着丛溪。

一开始，罗雪宜并未把方肃放在心上，待到发现这个真相，他倏地感到一种荆棘丛生的烦乱，好似总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随时要冲出来抢走他捧在手心却从未踏踏实实拥有过的一件珍宝他开始厌恶与方肃有关的一切。

许多次，他与丛溪争吵，都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丛溪仍对方肃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是疑惑，有不解，说不定……还存了一丝想念与不甘。

告诉她吧，说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东西，说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说他就算那样的爱着她也还是和别人结了婚，说他可恶，明知结局不可能完满，却仍来撩拨……告诉她，让她打心底里彻底地远离那个男人。

可他不屑做这样卑鄙的行径，更不忍看她为此伤心，于是明知一切无济于事，仍旧只能一次又一次，无理取闹一般，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危机感受，和她争吵、冷战……

然而，纵是如此，从前的罗雪宜却从没患得患失得如此真切过，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怕那个男人爱意又起，怕他改了主意，决意要和她走下去试一试……更怕他勾勾手指，她就会跟他走。

她会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没太有把握……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浏览养老院信息时一眼相中了「方知o静溪康养基地」，为什么预约参观之前不查查这家养老院的背景可是……谁他妈会在挑选餐厅吃饭时刻意去看这个餐厅是哪个集团旗下的？！

于是便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也许方肃和丛溪就该重逢，就该在那样的场景下重逢。

而他罗雪宜，阴差阳错地，做了这场重逢背后的推手。

“你也有今天？”

杯中酒饮尽，罗雪宜忽然觉得自己的确很可悲，丛溪时常说他精明又狡猾，绝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其实他何曾在意过什么森林。

拥有一整片森林又如何？最想要的那棵树，还是得不到！

算了，回家去吧。

从酒吧出来，踉踉跄跄溜达着回家，开了门，罗雪宜呆立在玄关，听见客厅传来电影的台词与音乐，她没走，她还在，再看玄关正对着的开放式厨房，碗已经洗完，橱台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慢慢悠悠换了鞋，罗雪宜走进客厅，见丛溪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听见罗雪宜的脚步声也并未转头。电影似乎已进入尾声。

罗雪宜走近沙发，先瞅了眼屏幕，还是两人饭后随意点开的那部爱情电影，他记得电影方开始，男主角风流倜傥，意气风发，此刻，却醉倒在酒吧，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也不肯离去。

发生了什么？

罗雪宜转头去看丛溪，却见她泪流满面也不知擦拭。

“怎么了？”

他心急如焚，以为是自己惹得她这样伤心难受，连忙蹲到她跟前，从茶几取了抽纸帮她把眼泪擦干。

却是这边擦干了那边又流出来，源源不断似的。

“到底怎么了？”他又问。

她忽而崩溃放声，一下扑进罗雪宜怀中，“女主角死了……”

哦，原来……罗雪宜没讲话，只是抱紧丛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她仍旧不停在哽咽，抽泣的颤栗像一副没有规律的开关，叫她一句话断了又续，续了又断，连不成句，“他们，男主，和女主，认识……20 年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一直，一直，没有在一起，后来，终于结，结婚，说要，生个孩子，那天，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看，看新房子，女主却出车祸，死了……留下男主，一个人，每天消沉……”

罗雪宜用力转过头，去看电视屏幕，见电影里的男主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拖着扔出了酒吧，他的眼神……看上去是那样的悲伤与绝望，好像随时死去也无所谓。

真的会有人爱另一个人爱到这样的地步吗？

罗雪宜不知道。

丛溪的眼泪和鼻涕已经沾湿他的肩颈。

15.顺路而已

两天后，丛溪正式将奶奶送至静溪康养基地住下。

罗雪宜原本跟丛溪讲好，要一起送奶奶去养老院，没想一位知名画家临时从外地过来，不得不接待，只好爽约。

丛溪倒是无所谓，叫罗雪宜好好忙工作就行，反正也不需要开车接送养老院考虑到奶奶晕车的情况，果真派了救护车上门接人。

丛溪本打算开车跟在救护车后，临出发前看奶奶身边都是不认识的医护人员，一时有些不放心，便也跟着上了救护车，想着路程中万一奶奶有什么需要，也能及时照应。

最主要，虽然丛溪平日和奶奶两看相厌，如今真要将她送去养老院，还是有些舍不得，便想在救护车上陪着奶奶，不愿让她在陌生人跟前孤零零的。

到了静溪，先与销售签订入住合同，选的是一居室的独院山景房，房间很大，明亮且干净，房内各项设施一应俱全，个中细节，如智能家居、感应灯、24 小时呼叫设备等，都做了便于老人生活起居的特别设计，卧房外带露台，站在露台，从脚下至远方，郁郁葱葱，美不胜收……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奶奶也非常满意，款项年付，原价 25.7 万/年，通常是没有任何折扣的，丛溪这一单，由于方肃特意交代过，给了一个极其特别的折扣，3.9 折，一下能省 15 万之多，并且之后每一年，都以这个折扣付款，销售似乎看出丛溪在集团总裁眼里的与众不同，便在原本就十分热情的态度之上，又加了 12 分的热情，已经热情周到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丛溪却拒绝了这个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