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求之(五)
雪伯赢笑了起来?, 那笑声却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只在山谷里打转,藏匿的兽儿听到,也要退避三舍。
稍顷敛住笑容, 脱下裘衣, 遮住她肩膀, “这么冷的天, 昨夜又?淋雨, 我给你的衣服怎么弄丢了, 不过没关系, 以后有的是,放心,马上放人,虽说我十分恨他, 但比起公主, 自然还?是你重要, 早如此不就好了,何必费劲。”
姒夭垂眸, 不知该笑还?是哭,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只狠狠地咬住牙根,看到一只葱白的手递到眼前, 掌心捧玉, 上面绣着绽放的雪莲花,她见过, 也带过,又?还?了回?去, 那是雪家?图腾。
“我看女郎的腰太空了,挂上这个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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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来?什么都知道?,还?与自己逢场作?戏,姒夭恨得心慌。
天光乍晴,车队启程,她摇摇晃晃,从被风吹起的帷幔往外瞧,见安国士兵缓缓离开,前方红棕色马上坐着两个熟悉身影,不知有没有受伤,想?来?也是不要紧的,只要下山,很快能到郑郡,有公子乐照顾,无需担心。
这趟也不算无功,最起码老?太太与芸霁都已安全?。
将心一横,不枉做悲伤,大半个月后入了齐,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雪伯赢如今已是年轻的太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应了那句诗:“狐中魅,堂上坐,麻衣如雪,厌厌夜饮,贪人败类,不可言说。”
可见人的命数总是一早定?好,不会轻易改变。
姒夭并未住进太宰府,将百米之?外的一栋旧宅翻新,亭台水榭,雕栏玉柱,本来?景致就好,如今稍加修葺,愈发似人间仙境。
院子不大,胜在精巧,派不少仆人与侍卫过去,浩浩荡荡只伺候她一个人,看着排场,实则囚禁,任谁都不可随意出入。
还?好身边带着机灵丫头樱冉,平时说话?解闷,有机会也跟采买厨子出去,回?来?说一下街边的传闻轶事,比如燕国胭脂卖到几何,还?有崇子牛的店铺生意越来?越好,近日都流行什么样的绫罗绸缎,偶尔也叫绣工到家?里裁衣。
烦闷之?时找点事做。
雪伯赢也常来?,陪她吃饭说话?,带出去逛一逛,但凡城里有新鲜好玩的东西绝不会落下,入夜便走,从不留宿。
她从他?口中也略知天下格局的变化,对方从不避讳提到丰臣,一边抿着玉浆,一边用铁钩拨拉炭盆里的火,笑道?:“君泽这个人吧,到底有本事,我在治国方面始终不如,一个贫弱的安国在他?手上生龙活虎,据说近日与戎狄打了一仗,直打的那边叫苦连天,日后几年都不敢侵犯中原,安周边小国见风使舵,如今都攀附过去,他?们最近还?想?去蜀地,若是攻下来?,连我们也要忌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姒夭不说话?,低头默默地听,脸上没任何表情,对方挑眼看过来?,笑意愈浓,“我上次放他?回?去,实则早打听过安国情形,说出来?不怕公主气,心里也有盘算,认定?他?回?去就活不成,安国族人私自械斗,他?为?执法杀了很多人,一个个全?与公族王室连亲,那些人岂能放过他?!可君泽吧,就是运气好,尤其桃花运,据说瑶华公主出面保他?,俩人好像要结亲。”
缓缓说着,余光在姒夭脸上荡漾,试图捕捉一丝丝变化,终归徒劳。
那漂亮的五官变成幅画,只怕还?没画传神,不为?所动,无忧无喜,就那么一心一意地盯着火苗乱窜。
雪伯赢便停住,没必要一个人兀自唠叨,转而说起今冬的雪好,何处在梅花树边酿了酒,或是留夏日荷上的露珠来?泡茶,约着尝鲜。
聊一聊便起身回?家?,在大雪纷飞的夜,让仆人点盏灯,身子落在风雪里,渐渐消散。
他?离开,姒夭自然心安,可日子久了,又?开始生出别的想?法,寻思要把人留下才行。
不是她发疯或被对方感动,而是最近身子有所不同,信期已两个月未到。
不敢找医官号脉,十有八九怀孕,若让雪伯赢晓得,后果不堪设想?,对方如今心里有情,又?出身贵胄,不愿仗势欺人,才能以礼相待,以为?天长地久,肯定?会养出情意,可知道?自己怀孕,又?是丰臣的孩子,定?会不同。
她想?诓他?入局,保住孩儿,只得将自己舍掉,心里明白却?难下决心,日子一天天过,再?不行动,想?骗也不成了,推后一段时间,医官那边还?好糊弄,但要拖到四五个月,简直闻所未闻。
根本圆不了谎。
心里挣扎,终是在小雪当日下定?主意,盛装打扮又?亲自下厨,跟着膻夫学做几样羽国负有盛名的菜品,派樱冉请对方一起过节。
等人到了,她笑盈盈敬酒,指着满桌五颜六色的菜撒娇,“今生今世头一次下厨,不好吃也忍忍吧,这些日子都是公子照顾我,t?再?是个石头人也该暖了。”
雪伯赢将酒一饮而尽,盏边还?留有她指尖余香,一点点熏软了唇,小寒啊,天气真冷,但他?的心却?跳跃着,许多日子以来?,不过就是在等,等多久亦无谓,能等着也幸福,寻思起来?,难道?不是他?与她先?相处的吗!在羽国的时光,可看不出对方与丰臣有任何瓜葛。
如今拨乱反正,俩人又?在一起才顺理成章,之?前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探监,送他?一程,难道?对自己没有丝毫情意!雪伯赢不信。
“公主怎好下厨,烟雾缭绕的,再?熏坏。”他?温柔地说,目光落到姒夭拿着粥勺的手上,皮肤光滑,却?有一点伤痕,像是被油溅到,红扑扑的,不觉蹙眉,轻轻碰一下,“疼吗?我去叫医官。”
“哎呀,哪里至于,别大惊小怪!”
姒夭听见医官便慌神,笑道?:“我不过做饭时烫了下,连血都没流,一会儿就好。”
不停给对方夹菜,身子往前靠,聊了些有的没的,羽国啊,女闾,前尘往事,直到夜已深,雪伯赢起身,似有离开之?意,却?被姒夭抓住衣袖。
他?有些吃惊,回?头看她,迎上一双笑笑的眼睛,脸颊泛着红,“公子真要走吗?难道?把我千辛万苦弄过来?,只为?看看呀。”
雪伯赢愣住一瞬,很快唇角噙起笑,他?又?不是没经历过风月场,何况自己心悦之?人。
俯低身,指尖已顺着柔嫩手臂滑下,她穿的衣裙太薄,丝锻荡荡悠悠,被他?的手一径穿过,拦腰抱起,慢走几步,倒入床榻。
一阵天旋地转,姒夭差点叫出来?,手推住对方胸膛,四目相对,呼吸起伏。
兰香扑鼻,她却?着实不喜欢。
他?的手在扯她的裙带,姒夭心跳加速。
闭上眼,脸颊滚热,她喃喃低语,“公子,你”
“我如何”唇落在耳畔,嗓音焦灼,“怕我太着急,还?是你反悔,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我,没有。”
她强颜欢笑,头扭向一侧,瞧着墙上两人交叠的影子,心智神迷,忽地身上人晃了晃,腰间摩挲的手也松开,轰然倒下。
半晌沉寂,没有动静。
姒夭等了等,才敢小心翼翼侧身,瞧对方身体挺直,一动不动,用手探呼吸,幸而都好,方松了口气。
桌上的酒下过迷药,她提前服用解药才能无事,为?的是让对方睡晕过去,明日再?编个香艳故事唬人。
起身将被子盖好,怕对方突然清醒,为?保险起见还?要做出个风流样来?,毕竟药材都是樱冉从外面偷弄的,也不知好不好用,只得解掉外衣,把裙带松开,装摸做样躺下。
翻个身又?觉不妥,对面还?衣衫整齐呐,咬咬牙,干脆替他?解衣,黑漆漆屋里,月色却?皎洁,雪越下越亮堂,映出满屋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