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吃得满口甜,都不会讲几句好听话,赖好我也费了一天的心。”

情真意切,只怕对方生平第一次下厨吧,从早到晚不见人,又让甘棠特意把自己拉出去逛街,想?来也是人家的主意,心兀自软了些,毕竟不是石头?做的呀,自从那日糊涂说要三书六礼娶自己,之后做的事都让人摸不透。

摸不透也是不敢想?,但凡胆子大点,比方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若说毫无情意,实在讲不过?去。

可她又怕,毕竟他是他,她也是她,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上辈子都不曾对人动过?情,这辈子难道要陷进去,心里只打颤。

将喝空的碗再次放下,轻轻道:“多谢你,我现在暖和了,从嘴里暖到心里。”

好像在致谢吧,虽然听起来别扭,语气?也不情不愿,倒不如平日与那些下人们亲密,原是近情情更怯的道理,可惜丰臣也不明白

他沉默,起身将榻桌收好,帷幔放下,小?心把两个高枕捡起,又摆到中间,方才躺回?去。

“殿下,睡吧。”

突然叫了声殿下,姒夭好久没听过?,心里扑通跳,整个身子陷在深渊中,伸手想?抓又抓不住,到底要抓何物,又说不上来。

屋内暗压压,刚灭了灯,月光一时照不进来,她翻个身,仍能看?到两个高高的枕头?,落下无尽黑影,平时不觉得,这会儿方显得高大巍峨,竟隔开两个世界。

丰臣睡觉极安静,想?来他那样的人,从小?便被?绑着睡,规矩自出生便学,与自己大不相同,姒夭虽然身在王室,却是恣意盎然地长着,若不是母亲突然离开,也不至于被?人摆布。

屋外的风愈发大了,吹动衰败枝叶,打在窗楞与屏风上,张牙舞爪,像个恐怖的梦,可她的身子暖融融,由于刚喝下养颜益寿粥,唇齿留香。

无缘无故又念起上辈子,风风雨雨,千回?百转,除母亲与甘棠之外,从未与另一个人同塌而眠。

而如今身边突然有了个人,暖着床榻的温度,弥漫满帐子香气?,自己的香袋每夜都被?仔细放在枕边,兰草的味道已?经淡了,全?是青麟髓的香味,丰臣的味道,偶然半夜惊醒,也有人嘘寒问暖,她不自觉用耳朵靠着软枕,庆幸那些风雨飘摇的梦终于散去,常年被?雨水浸没一半的小?院,以及食不果腹的寒冷冬天,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宜家宜室(九)

闲适日子?过得快, 很快来到仲春时,春分过后,便是千挑万选的大?婚之日,各色各样的礼物如春燕般飞进小院, 乌羊站在一棵柏树边, 挑着眉毛, 拿竹简一下一下记着。

“内监史, 十串珊瑚珠坠, 御史大?夫, 翡翠金丝耳环, 二公子?同?梧,鸾凤玉佩,三公子?同?泽,老太师, 相国”

数不胜数, 累得他满头发汗, 又不敢怠慢,全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少一点便要拿命来还。

姒夭与甘棠靠在廊下,看他那副狼狈模样只想笑,小丫头心善,过来帮忙, “乌管家什么场面没见过, 还至于忙活活的,像只毛脚鸡。”

乌羊接过对方递来的手巾, 擦着汗,“姐姐不知道, 如?今不比从前,你?看就连安国君也派人送来贺礼,哪里马虎得了,何况客卿特意吩咐每一件都?要详细记录,收好放起t?来,我们家在齐国可是从不收礼,所以这种?点礼物的活啊,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干。”

瞧他说得有趣,甘棠抿唇乐,“多好呀,客卿终于想通,凡做官的哪个不收礼。”随手捡起一件玉钩,晃了晃,“只这一件啊,就能买比现在大?两倍的宅子?,我看咱们在此地也住不了太久。”

“姐姐小心,不敢摔坏!”乌羊看着在手中晃悠的玉带钩,心惊肉跳,赶紧几步向前,小心翼翼去接,“我给姐姐说句贴心话?,客卿啊,心思深,留下礼物要做什么,咱们都?不清楚,总之让好好存着,就好好放着,千万不能出差错。”

甘棠一撇嘴,将玉钩扔给他,“好心来跟你?说话?,还要落埋怨,自己?忙着吧,千万盯住那几个仆人,盯得紧一点,他们毛手毛脚,比我差远了。”

乌羊陪着笑脸,目送对方离开,寻思宁愿再要几个不会?干活的仆人,也比捧个祖宗强,人家至少听话?,不行还能骂两句呐。

甘棠回到廊下,坐在姒夭身边闲闲道:“咱们客卿也是奇怪,兴许开了窍,突然收礼物。”忽地眉欢眼笑,歪头看过来,“指不定为姐姐存的啊,我看以后不只能买间铺子?,还可以买下整条街。

姒夭不吭声,晓得对面在想美事,丰臣的东西每一样必有用处,突然改性子?,肯定有他的道理。

今日一大?早又被三公子?请去,马上要大?婚还那么急急地来找,可见这位三公子?啊,对丰臣始终有莫大?的期望,即便上次被胡乱搪塞了番,仍不死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不知那个鬼能不能给人家说句真心话?,她是太了解他,别看整个冬天都?懒散得很,好像是个富贵闲人,实则心里全是千秋大?计,怎会?甘于平庸。

自己?也不急,静候佳音吧。

可惜凡事总有个变故,丰臣这次被请去,还真不是为谈国家大?事。

因他大?婚在即,想送礼之人太多,又有些无名小吏,没家底,没门路,却不甘心丧失结交的机会?,便一起求到三公子?门下,想做东宴客。

同?泽君素来与人交好,爽快答应,才有了今日之约。

三公子?家门庭若市,私厨一早便开始准备食物,他明白各位小吏的心思,并不自己?充大?方,让仆人特意将送来的钱财与食物通通收下,吩咐膳夫做顿丰盛晚饭。

丰臣来的时候,各路人等业已到齐,只等贵宾入座,他各自拜会?,自是谦逊有礼,三公子?以主家之位邀入上席,举杯笑道:“今日各位同?僚能在我这里小聚,全是托了客卿的福啊。”

众人诺诺称是,将酒一饮而?尽,又闲谈几句,方才轮流与丰臣对弈,他推脱酒量不好,轻轻抿一口便作?罢,想来套近乎的太多,也不能让人家酩酊大?醉,安国虽嗜酒如?命,却也知礼守礼,未见有人劝酒,相处十分融洽。

本来是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聚会?,脸上都?喜气洋洋,正所谓天下之大?,总不会?缺少那专门扫兴之人,士大?夫伍瑟拧着八字胡,很是看不惯众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今日是被强行拉来,心里也好奇到底何种?人物能让天下谋臣,甚至是君王都?欲得之,而?不惜任何代价。

说起来不就是一个色欲熏心的毛头小子?吗?连弱冠之年都?未到,就为个妾室抛家弃国,这样的人有何抱负。

自顾自地喝下几盏,酒壮人胆,摇摇晃晃起身,一边伸手拨拉众人,“哎,哎,该我了,你?们都?围着老大?会?儿,也让我来见见天下大?才。”

众人都?知他平日乃是个刺头,不好得罪,也有存心看热闹的,帮着拉扯出一条道来,伍瑟借着酒劲,一下扯住丰臣衣袖,皮笑肉不笑,满是狂妄,“久闻客卿大?名,据说你?在齐国变法,弄得昏天暗地,才吞了郑与楚,想来齐已是如?日中天,怎会?跑到我们这种?闭塞之处呀。”

此地无银三百两,话?里有话?,大?厅内嘈杂的声音瞬间消散,趋于沉寂。

同?泽有心解围,旁边笑道:“唉,柳大?夫是不是喝醉了,你?一向爱胡说八道,如?今我有贵客,可要斟酌啊,若是得罪,罚你?在家思过。”

明显开玩笑,周围人附和地笑出声,“大?夫又喝醉了,别贪杯。”

“想来是三公子?的酒太好。”

对面却偏不下台阶,仰头大?笑,愈发无法无天,“客卿不说我也懂,谁不明白呀,客卿屋内藏美,天下第一美人,据说齐王也为美人魂牵梦绕,君臣怎好相争,客卿还是大?智慧,早早做打算,为此等美人,哪里去不得。”

丰臣携姒夭入安,各国之间传闻也多,什么样的都?有,丰臣抿唇一笑,“柳大?夫对艳闻轶事倒感?兴趣,可见平日悠闲,岂不知谣言全乃人为,谁势大?,谁便说得算,有何根据?”

“无风不起浪嘛。”那边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像我这等人家,想有个第一美人,也见不到啊。”

放肆至极,三公子?的脸沉了下,正欲叫人将他拉下去,却见丰臣笑着走?几步,反而?迎着对方接话?,“其实美不美,不过人云亦云,好似舆情?总是瞬息万变,对于大?夫来讲又有何难。”

伍瑟酒精上头,寻思对方七拐八弯说什么,将酒盏一扔,蹬鼻子?上脸,“我是个粗人,不如?客卿巧舌如?簧,话?说到这里,咱们也不怕别人笑,都?说客卿乃天下第一人,惯有手段,莫不说六国绝色,就算阳城绝色,客卿能在三日之内找来,在下一定奉为上宾,再不多说半个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阳城美色众人皆知,正是当?今君王的妹妹,小公主瑶华,大?家面面相觑,意识到这在是挖坑下套,目光齐刷刷瞧向三公子?。

虽是家宴,玩笑开得太大?,同?泽蹙眉,“伍大?夫休要胡说,不顾体面,乱发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