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景璘还未出声,太后已经率先出手。

她和气道:“今日这宴席,乃为上皇接风洗尘而设,只谈家事。那些朝中之事,日后上朝再议。”

赵王随即附和道:“太后所言极是。”

众人无论愿意不愿意,此时得了台阶,亦只得纷纷应下。

太后微笑着让内侍将酒满上,亲自捧起酒杯,向太上皇祝酒。

群臣也捧场,跟着一道又说了些吉祥话,把酒饮了。

明玉是不惮喝酒的,今日却是斯文得很,浅尝辄止,坐得端庄。

景璘也只喝了一小口,就把酒杯放下,仿佛那酒有毒。

一番祝酒之后,太后放下酒杯,叹口气,露出诚恳之色:“上皇难得回京,我等不但未曾出城远迎,竟连上皇驻跸之处也不曾准备周全,思及此处,妾心中乃大不安宁。上皇今日说要住到北府大营,妾恳请上皇收回成命。大营在京城郊外,偏僻简陋不说,朝臣百官要拜见上皇亦是不便。妾思索许久,芙蓉园中的玉华宫和承恩殿,皆先帝常驻跸之所,虽非新建,却也是一直修缮的,不但比建章宫好,也远胜大营。上皇不若就在芙蓉园之中驻跸,待建章宫修缮之后,再行移驾,如何?”

太上皇道:“多谢太后好意。朕到北府大营驻跸,并非权宜之计,乃来京之前便有了打算。当年平定大乱之后,朕一手将北府大营重建。这两年,朕不曾到营中看过一眼,思及北府大营乃京畿防御重中之重,心中常觉放不下。这次回京,正当将北府大营好好巡视一番,以保京城安宁无患。”

这话说得光明正大,却是景璘不爱听的。

他最盼着的事就是太上皇再也不插手北府大营,让北府大营归于他的治下。如今太上皇居然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要住到北府大营里头去,他岂会乐意?

太后显然不死心,道:“上皇心系卫戍,乃天下之福。不过京中既有宫室,又岂有让上皇驻跸营中之理?上皇惦记着北府大营,可择日让圣上陪上皇一道巡营,二圣并驾,将士必是倍感欢欣激励,岂非大善。”

太上皇正要答话,下首的赵王露出微笑,向他道:“关于上皇驻跸之所,臣身为宗正卿,亦赞成太后所言。”

“哦?”太上皇看他一眼,道,“卿有何见解?”

“自两年前圣上登基,上皇移驾洛阳,监督东面与北面平叛之事。却因事务繁忙,每逢穆皇帝与先帝忌日,上皇皆不曾往陵园拜谒祭扫。二陵皆在京城东南,上皇住在芙蓉园之中,路程方便,倒也合宜。”

这道理说出来,太后即露出赞许之色,微微颔首。

太上皇手中握着酒杯,不置可否。

这时,明玉忽而接过话头,向太后道:“说起祭奠之事,妾这里倒也有一桩,要向太后禀报。”

第二十七章 青霄(上)

太后道:“何事?”

“芙蓉园的青霄观,乃穆皇帝时立下,供奉的诸多妃嫔灵位。”明玉道,“当年先帝在时,曾将青霄观归于内宫管辖,令不可使之香火荒废。只是后来遭遇兵乱,青霄观有所毁坏,今年初时方才修缮完成。从前,每年四五月间都要在青霄观做一场升化迁度醮,为先帝妃嫔抚灵祈福。旧制不可废,如今眼见也要到那日子了,是否要重开法事,还请太后示下。”

我马上明白了明玉要做什么。

她这话讨巧得很,面上是向太后请示法事之事,其实却与赵王提的拜谒先帝陵墓如出一辙,是冲着太上皇来的。

因为青霄观里供奉的那些妃嫔,其中就有太上皇的母亲静慈许昭容。

她虽是寻常宫人出身,且他年幼时就去世了,但因为诞下皇子,追封了昭容,谥号静慈。

明玉和赵王一唱一和,一个提太上皇的母亲,一个提太上皇的父亲,占尽情理。

升化迁度醮,是专为亡者祈福的法事。宫中规矩繁复,能配得上做这等法事的人,向来并非一般。故而宫里的升化迁度醮,比民间要盛大不少,也冗长不少。一场下来,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

籍着此事将太上皇留在芙蓉园,建章宫那边再趁着这些日子,手脚快些修葺好了,太上皇便也不再有住到北府大营里的理由。

太后显然对明玉这次的表现很是满意,微笑道:“还是中宫思虑周到。先帝在时,青霄观的升化迁度醮确是每年都有。”

说罢,她看向太上皇,和颜悦色道,“依妾之见,如今上皇也回来了,倒正好将这法事做一做,上皇以为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落在了太上皇的身上。

烛光淡淡映照在太上皇的脸上,光影之间,那脸上看不出丝毫神色的变化。

正当我怀疑他宁可让众人骂他罔顾人伦也要执意住到北府大营去的时候,只见那唇角微微弯了弯。

“此议甚为妥当。”他说,“便如太后之意。”

话出口,我能感觉到众人的脸上似乎都有了亮光。

只听太上皇接着问道:“朕记得,青霄观并无住持,未知这法事,由何方道长承担?”

太后忙道:“京中宫观众多,道行高深者不在少数。往日祭祀,多由太常寺或宗正寺择选主事,今日既然宗正卿也在,便交与宗正卿回去仔细择选便是。”

这宗正卿,正是赵王。

赵王抚须,略一思索,微笑拱手道:“太后嘱托,臣义不容辞。当下,臣便有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

“哦?”太后问,“何人?”

见赵王的目光忽而扫来,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提。

“青霄观既是内宫管辖,供奉的又是后妃,照先帝之制,便该由宫中女冠主持法会。”果然,赵王道,“玉清观住持也在此间,倒也正好。此事,便交由玄真娘子,未知太后意下。”

我万万没想到,这事到底会扯到我的身上,不由怔了怔。

景璘露出讶色,眉头一动,似有话要说。

太后却已经颔首,道:“既是先帝之制,遵从便是。”说罢,她看向我,“玄真,你便留在芙蓉园里,为青霄观主持升化迁度醮吧。”

视线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我心里骂一声,握着拂尘的手指暗自掐了掐手心。

“玄真遵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我面无表情,低头一礼。

宴席散去之时,已将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