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尧顿了顿,哑着嗓子说:“医、院。”

姚爱阮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慌乱里又有些刺疼,他还想再追问,就听到了电视里播报的新闻。

“今日晚间八点三十四分,著名小提琴艺术家阮芸,在旧居自杀,目前送往医院抢救,情况未知。”

阮芸自杀的消息立刻引起一片哗然,人人都不能理解阮芸怎么会选择自杀,明明她一直坚持做公益,前不久还刚刚办完了音乐会。

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新闻,一个女人死去的消息不会引起那么多人关注,但像阮芸这样美丽的女音乐家自杀就给人留下了很多编故事的空间,甚至还有人挖出了阮芸和姚剑峰的婚姻,写起了豪门情仇。

精神病院新来的护士小姐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医院每天都要给这些病人看新闻,明明他们根本就看不懂。一个两个的,坐在电视机前也是对牛弹琴,疯子还要听什么新闻啊。

但104的这个女人,却和别的病人不一样,至少她长得很漂亮。,算是一种俗气的漂亮,非要形容的话,她就像一个仿造的花瓶,细看之下做工粗劣,但远远看着还是挺好看的。

新来的护士小姐,对104很有好奇,她曾经悄悄和医生八卦过她的背景,这里关的都是一些犯过罪的精神病患,她当然知道,她本以为这个女人是做了谁的情妇,受了牵连,被关在这里,谁知道令人咋舌,104这样一个漂亮柔弱的女人,居然曾经是一个杀人犯!

她绑架了情人的孩子,还乱刀砍死了同伙,这个女人,平时看起来很安静,不是坐着,就是睡着,没想到居然能砍了别人十几刀,怪不得会出现在这里……

护士小姐忙着给病人备药,因此没有注意到电视里放的新闻,也没有注意到一向安静睡着的俞心梅,缓缓睁开了双眼。等她准备好药时,才发现104的床铺空空荡荡,那个不吵不闹的女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精神病院逃走了……

姚爱阮到医院后,医生宣布阮芸抢救无效,已经死亡,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她把自己最珍视的小提琴烧了,和她最爱的音乐一起去了想去的地方。

姚爱阮对于阮芸的死有些难以接受,但又在预料之中,阮芸给他寄来琴谱的时候,他从那些曲子里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这个结局,也明白了她说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他有些懊悔,为了赌气这几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阮芸,如果他多联系阮芸,阮芸会为了他留下来吗?

姚爱阮或多或少地意识到阮芸的死,一定与姚剑峰、俞心梅他们三人的过往有关,但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俞心梅变成了疯子,让阮芸选择了自杀。

姚爱阮以为自己没有很伤心,至少他一直没有哭,只是有一些不知所措,明明刚刚他还坐在餐桌前,准备庆祝自己的成人礼,面前是好几层的生日蛋糕,还有上蹿下跳的来来,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是不是当大人不好,可他当小孩的时候也不开心啊。

阮芸的经纪人,是她的一个朋友,也是她第一时间发现了阮芸的情况,叫来了救护车,但俞尧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经纪人似乎很相熟的样子,甚至还让他帮着一起处理阮芸的身后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俞尧一直挺直后背,挡下每个来找姚爱阮的人,说:“我是他的哥哥。”

到了后半夜,姚爱阮开始觉得冷,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蜷缩起双腿,他的脸苍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阮阮,大人,快乐。”俞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卡纸做成的皇冠,那好像是他自己做的,很难看,他把皇冠端正地戴在阮阮的头上,忠贞地朝他跪下腿弯,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都是姚爱阮的生日,是值得祝福的日子。

姚爱阮愣了愣,终于如梦初醒一般,抱住身边的人,掉下了眼泪。

“俞尧,当大人不快乐,我没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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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芸去世后,她的遗产还需要办理继承手续,这个看似对孩子漠不关心的母亲,把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都留给了姚爱阮,也包括她选择离开人世的那间旧居。

这个房子是姚爱阮的外公外婆留下的,据说,他们是一对颇有学识的夫妻,但姚爱阮并没有见过他们,他出生的时候,外公和外婆已经去世了。阮芸有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姚剑峰不太让她出门。姚爱阮也是后来长大了,才被阮芸带着来过几次这个房子。

这个房子没有姚家的房子大,但布置得很生动,包括阮芸喜欢绿植花草的习惯,在这房子里也有迹可循。或许,他素未谋面的外公与外婆,就喜欢摆弄花草吧。阮芸会定期请人来打扫,因此这房子还保持得很好,只是久没有人居住,难免缺少一些烟火气,像一个只保存在阮芸记忆里的房子。

阮芸的经纪人和姚爱阮商量过,希望把阮芸这些年的作品整理出来,既然她生前一直忙着无国界音乐会的事,那么姚爱阮作为阮芸唯一的孩子,也有义务帮她继续完成这件事,他想把阮芸留下的曲稿以她希望的方式呈现给世人。

除了那天送给姚爱阮的曲谱,阮芸这些年还创作了很多音乐,都收在她的曲谱夹里。姚爱阮把每份曲稿都仔细翻阅了一遍,翻到最后,他发现了谱夹发旧的牛皮面料上,刻着一行小字,这行字让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愿你一生无忧,永远活成你想要的样子,俞心梅。”

俞心梅和阮芸从前就认识,这个曲谱夹是俞心梅送给阮芸的?可如果她们是这么亲密的关系,俞心梅又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事?就因为她是个疯子吗?

姚爱阮感到自己抓到了一些头绪,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男人和女人争吵的声音,他只能匆忙躲了起来。

“阮芸死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用?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难不成,你觉得阮芸自杀,错都在我吗?”

这个歇斯底里喊叫着的声音,姚爱阮一下就听出来了,是他的爸爸姚剑峰。他从壁橱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姚剑峰,似乎被人牵制着,还有一个瘦长的女人背对着他,并不知道是谁。

“你这个养不熟的狗东西,喂给你一个姚爱阮,还要帮着你妈来害我!”

姚爱阮因为这句话感到一阵反胃,不过拜这句话所赐,他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姚剑峰应该是被俞心梅和俞尧绑架了。不知道俞心梅是怎么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里面有多少俞尧的手笔,在外面不明朗的情况下,他决定先躲在壁橱里静观其变。

“这世界不配留下她,她是早该走了。当然,你与我这样肮脏的牲畜,也不配活着。”

姚爱阮听俞心梅说话的语气,镇定自若,一点也不像个精神病,不知道俞心梅是不是为了脱罪,才装成精神病。

“疯了疯了,你果然是个疯子!”姚剑锋惊恐地大叫起来,“俞心梅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钱,我可以给你。想要翻案,我也可以帮你……”

但显然,姚剑峰说的这些俞心梅都不感兴趣,她在精神病院都已经待了四年了,想要这些的话,她早就可以得到了,还需要等到现在吗?如果不是阮芸死了,她根本不会想从那里出来。

姚爱阮本应该出面阻止的,但俞心梅的话,让他犹豫了。如果俞心梅带着姚剑峰一起死了,那么一直折磨着他的噩梦是不是就能结束呢?

姚爱阮不知道。

如果是姚剑峰那样极度自私的人,或许就会充耳不闻,但姚爱阮一点儿也不像姚剑峰,所以他推开壁橱,举起手机,对俞心梅高声道:“你们放开他,不然我就报警了。”

在看见姚爱阮出现的时候,姚剑峰的眼睛里闪现出了光芒,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切地看过他的这个儿子了,油滑的中年男人,趋利避害的本领是一流的,即使他才刚刚承认曾经主动将这个漂亮的小儿子送给俞尧做筹码,这会儿却也能腆着脸叫姚爱阮的小名:“阮阮,快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她已经疯了,俞尧最听你的话,你让他放了我!”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俞心梅割了咽喉,刀尖在姚剑峰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如果他命大,血没有流光的话,还能保下一条命。

俞心梅朝姚爱阮眯了眯眼睛,故人重逢一般亲切地笑了起来:“是你呀。”

那种软侬的腔调,激起了姚爱阮记忆最深处的恨意,俞心梅这个女人,总是用无害甜蜜的声音,做着蛇一样阴毒的事。

“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伤害我了。”

姚爱阮连威胁她的话都带着孩子气,俞心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阮芸的孩子,真的很像她。

她朝姚爱阮姚远招了招手,像极了一位恩师:“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姚爱阮当然记得,他的每一个噩梦里,都有俞心梅的诅咒,他每日每夜害怕,自己怪异的身体会让他变成像俞心梅一样耳朵人,但他不会就这样在俞心梅面前认输,他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掌,大声地斥责:“你觉得我会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吗?别做梦了,我和你根本不同!”

俞心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被激怒一般暴躁道:“我是希望你变成那样,你要学会心狠手辣啊,太干净的人都活不下去!”

俞心梅的话意有所指,姚爱阮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阮芸。太干净的人活下去,所以,阮芸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父母要编造一个相爱的谎言,而俞心梅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