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时在岸边默不作声地观察他良久,顺着石径走了过去。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岛屿,那沉睡多时的红衣人似有所察,缓缓睁开了眼,斜眸望去。
白影落入眼中。
他开心地笑了,弯起的眉目却是愈发妖气动人:“师姐,你来看我了。”
嗓音甜腻如蜜。
梅落时在距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垂眼觑着他,语调仍是万古不变的冷淡:“你倒老实。”
夙央平躺在地上,梨涡深深:“师姐让我在这里待着,我就在这里待着。”
这话一出口,他脸上笑意不变,梅落时却拧眉一瞬,将视线移了开来,道:“装得挺乖,身上的霜印可没少化去半点。”
夙央像是无奈:“没办法,太爱师姐了,就算百年千年不见也还是爱得不行。”
梅落时:“……”
论油嘴滑舌,她还真没法跟夙央相较。
夙央发觉她无言以对后,笑得更欢了,说话的语气都微微上扬:“师姐今日来看我,是因为想我了吗?”
明知梅落时对此的回答肯定会当头泼他一盆冷水,但夙央还是睁着星星眼看她。
可梅落时安静一阵,反而一撩衣摆,盘膝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这回倒是夙央意外了,受宠若惊地瞪大那双漂亮的眼,呆呆看着梅落时。
梅落时没再躲避,眸底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与他对视片刻,说:“夙央,我收徒了。”
夙央表情一僵。
梅落时接着说:“他叫明遥,是个懂事孩子,千玄领上山的。你好像还没见过千玄吧?当初你在望梅阁那几年,因为一些原因,千玄一直在洞仙府闭关潜修,直到你被封在血海两年后才出关。”
梅落时罕见地多说了几句话,可夙央显然并没有因此高兴多少。
他嘴角的笑淡了些,不自然地绷着,说:“是吗?千玄长老好热心啊。”
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五月中旬,望梅阁会举办收徒大典,届时,我会当众宣布收他为徒。”
夙央彻底绷不住了,焦躁地在霜印下挣扎几番,道:“那这位小朋友还真是幸运,有幸成为望梅阁阁主第一任弟子。”
他假模假样地恭维一句,随后憋不住问道:“所以师姐过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想听我祝贺下你的好徒儿?还是想邀请我去参加收徒宴?又或者说”
声线拉长,夙央上挑的眼角里多了些阴戾杀气,他略微摩挲指尖,道:“要我也参加一下收徒试炼?也可以,作为他的师叔前辈,我不介意亲自去给他出几道试炼题目。”
梅落时没在意他毫无威胁力的狠话,仿佛感慨般,自顾自道:“明遥那孩子,长得和你有七分相似呢。”
夙央微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梅落时:“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想起了曾经的你,也是这般……”她想了想,没想出合适的用词。
似乎用什么都太过暧昧了些。
夙央直直地看着她,问:“师姐,你是因为他和我长得像才收下他的吗?”
浓黑的眼里又燃起希冀火光。
梅落时说:“一开始,我以为又是你搞了什么小动作,演出一场闹剧戏弄人,后来试探了一下,发现他应当和你无甚关系。”
她说这话时,沉浸在昨日的回忆里,没看到夙央闪烁瞬息的眸光。
“千玄带他见了乘令,乘令竟也没当场要了他的小命,虽然还有些怀疑,但以乘令的谨慎性子,若是猜疑过半,指定当场就动手了。”
听到乘令的名讳,夙央的表情更是怒火中烧,说出来的话也是咬牙切齿得不行:“那废物是不是去找你了?”
梅落时瞥他一眼:“夙央,注意言辞。”
夙央立马改口:“好的,那不知死活的浑人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梅落时懒得教育他,说:“同门之间,往来很正常。”
夙央气道:“但他来找你不正常!”
话题怎么绕到乘令身上去了?
梅落时头疼地揉揉眉心。
这孩子像是天生跟乘令八字不合一样,在望梅阁的时候就经常三天一吵五天一打,十五岁之前夙央尚且会因年幼被乘令摁着揍,十五岁之后,体质和本事都长得差不多了,有几次倒也能应付得有来有回。
等到十七八岁,乘令竟渐渐落了下风,反而是夙央轻松应对,这变化便是连梅落时都惊叹不已。
夙央如同炸毛一般翻来滚去,胸口因这剧烈的动作被含霜剑割出丝缕鲜血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拼命伸手要去拽梅落时衣角,说:“师姐!他对你说什么了?”
梅落时见他又疯起来,淡定地把衣摆往自己那边收了收,说:“没什么,就是一些试探明遥和你有没有关联的方法而已,若是那孩子没通过他的考验,估计会当场血溅三尺,若是通过了,他就是我梅落时座下唯一弟子。”
说完,她侧眸盯着夙央,目光锋利似剑,问:“夙央,你希望他通过考验吗?”
夙央呆愣一瞬,唯唯诺诺地把手收了回去,嘴唇嗫嚅几下,没回答。
梅落时便也不急,视线一错不错地凝在他脸上。
半晌,夙央才躲闪着眼神,小声道:“我……我都不希望……”
他眨巴着眼,小心翼翼地看向梅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