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桢见行不通,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拉下来,搂着脖子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柔声道:“我昨晚头一回在坤宁宫睡,天亮才安稳些。你不在身边,我不习惯,别走了,好不好?”

他僵了片刻,脸色终于缓和些许,抿着唇道:“不是你自己闹着要分床睡吗?”

绍桢自然是爽快认下,低声下气道:“我知道错了。是我太糊涂,拥有得太多,反而不以为然。我不会再将你往外推了,也不和你吵,我以后好好珍惜你。你原谅我吧。”将他的手往肚子上放,还是那个委屈求和的语气:“你天天晚上哄孩子睡觉,它也想你了,昨晚都没怎么动。”

他低头端详着她的眼睛,绍桢被看得不自在起来:“怎,怎么了。”

皇帝叹了口气,正想脱掉外袍,手指搭在领口才反应过来,方才出门太急,外衣都忘了穿,身上只穿着件鸦青色夹袍。正好省事,抱着她重新躺下,隔着一层衣料抚摸着她的肚皮。人在自己怀里,心也落到实处。

绍桢见他久不说话,不免心里没底,小心翼翼道:“你还生气吗?”

他低低嗯了一声:“你觉得呢?”

绍桢思忖几息,语气诚挚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忍得辛苦,你自己不也这么说嘛。我心疼你,她们又不是没伺候过,你何必委屈自己忍成这样,我又不需要你守着我一个人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都在我身边了,我还要去找别人?我不缺皇嗣,她们有个孩子傍身也已经足够,不需要再生。”

绍桢微微一愣,想抬头看他的表情,却被牢牢按住。

“我是忍得辛苦,想让你心疼,可不是用这种方式,像打发物件似的将我丢给别人。你,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怎么说到这里来了。绍桢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才道:“我们不是挺好的吗。还要怎么上心。”

他有些气馁,涩然道:“是我在包容你,可我也有累的时候。你应该像个正常妻子那样照顾我,不是放我一个人在炕上睡,不是让宫人伺候我宽衣解带,不是等到下人去求你,你才肯帮忙喂药。你对我能有对幸姐的十分之一,我都知足了。”

“我又没学过怎么做妻子,”绍桢嘟囔着为自己辩解,“再说,又不是短了人手,宫人这么多,怎么非要我亲自做。”

“你带幸姐去扬州,路上难道缺人服侍?”他淡淡道,“可你还不是样样亲力亲为,半分不假手于人。”

绍桢下意识回敬:“你怎么能和孩子比呢?”

“不都是心意多少吗?”掌心忽然被她肚皮下的小家伙踢了一脚,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话语却有些刻薄,“如今可不是从前,你是我的皇后,没有退路,再不将我抓紧点,万一我见异思迁将你抛弃了,你也只能困守紫禁城。从前是顺哥,如今是幸姐,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能得到优待。好好想想我的话,嗯?”

绍桢干巴巴地回答:“不用你说。”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难得找到理由发作,心中块垒倒是消减很多。她一向识时务,纵然做不到他话中的十之八九,日后也该收敛一些。

他漫不经心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她派过人去太医院,纵然猜测是哄骗他的伎俩,但……

“身上哪儿不舒服?”他狐疑道。

绍桢不免心下一定,顺坡下驴道:“只是让人出门晃一圈罢了。你放心,我以后尽量照你说的办。这回的事就过去吧啊,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他愉快地笑起来。

绍桢的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儿,小声道:“既然不要徐氏,那明日以你的名义给她赏点东西?省得她在宫里没脸。”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明日一早回乾清宫,你吩咐秦金去办就是了。”低头亲了她一口,“不是昨晚休息得不好吗?快睡吧。”

翌日一早,幸姐比往常请安的时候过来得晚了些,爹娘两个都坐在坤宁宫后殿的西次间说话,都是笑容温和,一点也瞧不出异样。

第275章 封后

幸姐心里松了口气,礼节一丝不苟地跪下磕头:“女儿给爹娘请安。”等爹说了免礼,便笑嘻嘻地扑了过去:“娘又来这边了。我还跑空了一趟乾清宫。”又高高兴兴地和弟弟打招呼。

绍桢端详着她的小脸,心下微暗,面上却瞧不出端倪,笑道:“昨晚该不是做贼去了?瞧你这眼下青的。”

幸姐赧然地笑:“半夜睡不着!”

皇帝温和道:“既然没睡好,那今日就歇一天。不必这么刻苦。”

绍桢非常不赞同,剜了他一眼,略正色对幸姐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若是实在不舒服便罢,否则,还是照常去上课。还让师傅跑空不成?你自己不上心,师傅教起来也不上心了。”

皇帝不以为然。翰林院虽清贵,那也要看时运。哪个学士敢如此放肆。不过看她愠怒的样子,他只好闭口不言。

幸姐乖乖道:“我没有不舒服,一会儿便去上课。”

绍桢满意地颔首,一家三口用了早膳,幸姐果然去了上书房。今日没有朝会,夫妇二人一道回乾清宫,绍桢提起给幸姐针灸之事。

“闻觉当时说一年之后才能再次施针。上寒山是去年五月中旬,如今三月快过完,请闻觉进京,路上还要花些时日。也差不多了。”

“你不怕她恢复记忆又认宋氏去?”皇帝有些意外。

绍桢敞亮道:“六岁之前能记得请多少事?她是我生的,又养了这么久,即使恢复记忆,我也不信我在她心里还比不过宋氏。眼下虽然不错,但总归是没有完全康复。还是施了最后一道针让人放心。”

她都这么说了,皇帝还能有什么异议不成?下午便派了人去山东请闻觉进京。

闻觉神龙不见首尾,使者们千辛万苦地寻找踪迹,格外耗费时日,不知不觉,四月十五的封后大典已经近在咫尺。

当初绍桢害喜严重,皇帝已经命钦天监重新择选八月预产期之后的吉日,后来害喜减轻,此事便也不了了之。毕竟早办早省心,没经过正式的册封礼,朝堂上对这位以色侍上的新皇后总有些不以为然。

皇后是天子之妻,册封礼的繁琐程度和皇储侧妃相比是云泥之别。前期斋戒三日,皇帝派遣官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又亲自告祀大行皇帝几筵,一应准备工作完成,册封礼才正式开始。

皇后正式宫殿是坤宁宫,册封礼也应在此举行。但绍桢已经在乾清宫住了半年,皇帝怕她临时住坤宁宫睡不安稳,叫她凌晨在乾清宫梳妆打扮完再过去不迟。

到了正式册封之日,才过三更天,绍桢便被叫醒,皇帝已经不在寝殿,到底是册立皇后,他也不得轻省,绍桢受册之前,他还需穿戴衮冕到奉天殿行遣使册封礼。

里里外外的宫人围着绍桢打扮,沐浴后穿上红缘织十三黼纹的玉色里衣,穿一件黄缘襈织金云龙纹袄,红缘襈织金云纹裙,外穿直领宽袖大襟右衽的深青色织金云龙袆衣,下系随衣色施青赤缘边金织翟纹蔽膝,腰配遍绣金云龙纹青红双色大带和青绮副带,带下挂缘饰云龙描金玉环、玉佩,五彩玉花结绶,外系青绮包裱的描金云龙玉革带,上饰十件玉饰、四件金饰。下穿青线织金罗袜,描金云龙青绮鞋,鞋头镶嵌五颗明珠。衣服和佩饰才算穿完。

接下来是头上的装饰。先戴上描金云龙纹镶二十一颗明珠的皂罗额子,再戴凤冠。比起几个月前戴过的皇储侧妃凤冠,皇后之冠比之更是贵重不知几何。侧妃仅为妾室,再偏宠也只能戴九翚四凤冠,翚是五彩羽毛的野雉,次于凤凰。皇后应佩九龙四凤冠,今日女官奉上的却是远超规格的十二龙九凤翡翠冠。

细细密密的明蓝翠鸟羽毛点缀在翡翠底冠上,呈现出丝绢一般的光泽,冠体满布点翠如意祥云纹,冠前左右四对翠凤簇拥着赤金立凤昂扬立于祥云之中,冠顶十二只腾跃而起的金龙赫赫威武,张口咧唇衔垂坠红宝流苏珠串,冠后六扇珍珠、宝石制成的博鬓,冠口珍珠围镶红色、蓝色宝石六瓣珠花,在点翠底色衬托下层层叠叠,葳蕤摇飏,庄严耀眼。

好看是好看,但也十分沉重。绍桢穿戴完毕,被宫人扶着从乾清宫后的穿堂进坤宁宫正殿,宫人执扇拥护,内官在正门外从正副使处接过节、册、宝入内放于香案上。礼乐起,册封礼正式开始,绍桢在宫人搀扶下行四拜礼,内使监令宣制,奉册内官取册授读册内官,读册官清朗肃穆的声音在坤宁宫正殿中回荡。

“……妃张氏昔承明命,作嫔东宫。虔恭中馈,思媚轨则。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朕夙罹不造,茕茕在疚。群公卿士,稽之往代,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持节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鉴于六列,考之篇籍,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其敬之哉,可不慎欤!”

内官跪拜以册授皇后,同样的礼仪授完金宝,绍桢乘重翟车前往奉天殿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