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桢乐道:“他这会儿还没长全呢,嗯,可能只有这么点大。”比了个手势。
幸姐不敢置信还有这么小的人,连连惊呼。
绍桢心情愉快,逗了会儿孩子才赶她去读书:“不是要教弟弟读书写字吗,你若是学艺不精,弟弟就不崇拜你这个姐姐了。快去,免得先生等你。”
幸姐就住在乾清宫旁边的弘德殿,上午去上书房跟着翰林院学士读书,下午跟着御马监的师傅强身健体,早晚向爹娘请安,晨昏定省,一旬休息一日,安排得很充实。
小丫头絮絮叨叨地说晚上再来和弟弟玩,给她行礼告退了。
绍桢则如常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听说了昨晚的事,问了几句徐惠嫔侍寝,知道没成功,照旧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她也见怪不怪。
横竖皇帝这个做派,她做什么也不能让老太太高兴的。老太太除了推叶氏给她添堵,也做不出更多。毕竟她现在有孕呢。老太太似乎很忌惮她的肚子因为慈宁宫而出什么闪失。
从慈宁宫退出来,她又去御花园散步,逛了一个时辰才回坤宁宫。看了一会儿书便该用午膳了。幸姐读书的日子是直接在上书房用午膳,省得回来陪她太麻烦。
她常来坤宁宫,一些起居的用物陆陆续续添齐,倒也不用去乾清宫再拿。午睡醒来,依旧对横山等人的焦灼神情视而不见,逗鸟雀玩了一会儿,看书看到黄昏,幸姐一身汗地跑了回来。
“娘,娘!”她急切地在宫人服侍下洗了手洗了脸,飞快蹬掉靴子爬上炕,要和弟弟打招呼,“弟弟,我回来了!”摸了半天也不见反应,仰头不解地看着绍桢,“弟弟不理我?”
绍桢失笑:“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和你打招呼就是在睡觉。小孩子多睡觉才能长大,你也是一样。”
幸姐失落不已,哦了一声,又很是不解道,“娘怎么不回去?爹爹不是说要您未时前便回乾清宫吗?”
“没事,不过一日罢了,”绍桢将话岔开,“今日学了些什么?有没有练箭?”
幸姐有些疑惑,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兴致勃勃说了一遍白日的生活,说完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刚刚还回乾清宫找您了。爹爹好奇怪,明明不忙,没有见臣子,也没有批折子,我想和他一起来坤宁宫,他马上就推脱说要见阁臣”
“娘,前朝有什么事让爹爹不顺心吗?”她很信任地问绍桢。
几个宫人的神情十分古怪,绍桢坦然自若:“兴许吧。他不顺心,咱们别去打扰,和娘在这里用晚膳好不好?御膳房做了你喜欢的八宝鸭。”
“好耶!”幸姐很高兴,紧接着又疑惑,“爹不高兴,不是更需要我们开解吗?”
“总要让他清静清静,”绍桢赶紧打断她的思考,“好了,不提这些了。给娘看看你昨日写的描红,是不是有长进。”
幸姐顿时紧张起来。
先生说严父慈母,她家是反过来的,爹对她百依百顺,学业上也不求进益,娘平时对她温言细语,在课业上就半点不含糊,严厉得比先生都差不了多少。课业做得不好,先生那里罚一遍,娘这里还要罚一遍,哎。
她战战兢兢地交上描红,又背了一篇《大学》,娘查问了意思,有两句没说到点子上,紧张地等着判决,幸好今日走运,娘放了她一马。
许是忌惮着那两句错处,幸姐用膳也规规矩矩的,绍桢又好笑又发愁,将她打发回弘德殿,小丫头神情很不解,可能在疑惑她为什么还不回乾清宫吧,不过到底没问出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松了口气,但也清楚,瞒不到明日,幸姐便该知道他们打架了。父母不和,子女跟着担惊受怕。她舍不得让幸姐承担这种不必要的苦闷。还是不能逃避,要早点解决才行。看他昨晚气得够呛,该怎么解决呢。
……
孤枕寒衾,皇帝躺在同和堂的紫檀九龙雕花架子床上出神。
她不在,仿佛将屋子的精气神都带走了。明明已经是暮春,屋里却总有股冷清之气。
他抬手挡住眼睛,心里泛起淡淡的悔意。
再怎么争吵,昨晚也该将她从坤宁宫拽回来。关起门来吵得多凶都不是大事,贸贸然分居,反倒惹得外人窥探,他也不好轻易拉下脸面去求和。
思及此处,他又有些愤恨。这么捧着哄着,连父母尊长都为她忤逆了,她半点也不当回事,反以为是负担。他若真是移情别恋,恐怕她能乐得笑出声来。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窝囊到祖宗十八代去了。
有时叩问内心,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就看上个女人十几年也不觉得腻。论相貌,但凡他想要,环肥燕瘦任由采撷,论性情,又倔又硬,对不相干的外人十足心软,到他这里就要下死手,犯了错,连一次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但是没办法,实在不甘心。前朝政事已经占据他的绝大部分心神,后院是用来开枝散叶的,从来没费过多少心思,余下仅有的精力,全花在了她身上。倒也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是连假想她对旁人眼波流转都做不到,放弃又谈何容易。
误以为她是个男人时便惦记上了,后来知道是女子,像捡了绝世珍宝一样窃喜。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博闻强识见多识广,不缺银钱不短人手,若非他有这层身份,恐怕也不能让她顺服。
在他面前装样子也行,反正只能装给他看。可装了十多年,也该装出点真心来吧。他这么赤忱待她,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当年那个被迫委身于他的姑娘却一点也没变过,即使有了生养,爱意也只限于孩子,对他依旧可有可无。
明明她不是铁石心肠,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姓楚的,姓赵的,或许山东那个姓赵的也算。每每思及此他便后悔放她去山东。转来转去,怎么也轮不到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对她好。
第274章 和好
皇帝微微叹气,不愿再浪费时间琢磨这些沮丧的小事。
传信的说她昨晚辗转反侧到三更天才睡着,今早吐得也有些厉害,不知道要不要紧?
他翻身起来,思忖着是不是再传人来问话,余光瞥见个人影在门口悄悄站定。
“皇上,”何勤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踌躇道,“坤宁宫方才打发个小子去太医院了。”
皇帝的脸便沉下来,骂了句:“蠢材,怎么不再晚点来报!”立时趿鞋往外走,步子太快,皮靴都险些掉下去。
何勤赶紧跟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祈祷张绍桢,不,祈祷皇后娘娘那边是虚惊一场吧!
坤宁宫安静得不寻常,一路走来都没见着什么人影,人音稀稀,仿佛成了冷宫。越看心里越冒火,宫人捧高踩低到了这种程度,她就算一时惹恼自己,也还是中宫皇后,他们竟敢这么糟践?
脚下生风地闯进卧房里间,两边落地罩悬下宝蓝色帐子,床上侧卧着一道灰蒙蒙的身影,他想也不想地上前掀开床帐:“你怎么”
话音未落,她已从里侧翻过身来坐起,一双眸子熠熠生辉,亮如繁星,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得逞的快活劲,哪有半分不适?
他若是还反应不过来被骗,那当真是色令智昏了。眉心一拧,转身便要走。
绍桢赶紧敛了笑意,飞快拉住他的手臂,央求道:“你不能走!”
他面沉如水,冷声道:“放手。”
绍桢更加用力将他的手拉入怀里,仰着脸看他,小声道:“你昨日已经拂过我一次脸面了。今日还这般拂袖而去,宫里人怎么看我?今日去慈宁宫,那边的宫女太监都有意无意嘲笑我。”
他神色不见松动,还试图将手抽出来,或许顾忌着她的身孕,动作也不敢太大,话语还是冷若冰霜:“你自己不珍惜,怎么还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