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人都是一喜,很自觉地接过药碗来,还是喂不进去,绍桢只好亲力亲为,灌完一碗药,出了满头的汗。回头一瞧,皇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她一怔:“你醒了?”

皇帝的眼神一时清醒一时迷糊,轻声喊她:“桢儿……”

绍桢当他是烧糊涂了:“是我,要什么?”

他声音有些痛苦:“我怎么做……爹被我气死了,我还是舍不得动你……”

绍桢愣住。

皇帝微微阖上眼睛,嘴角笑意苦涩,喃喃道:“我该顺着爹的心意杀了你,我舍不得……你对我再好点吧,我连昏君都不如……”

绍桢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回头看了眼服侍的宫人们,个个恨不得将头低到地上去。

皇帝再次睡去,她同几个宫人一道又给他擦了遍身子,西洋钟敲了三下,实在困得不行,倒头便伏在床沿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是闭了闭眼的功夫,便听见岚光有些焦急地在一旁喊:“娘娘,娘娘!时辰快到了!……”

她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皇帝,他已经起身了,正坐在桌边喝药,看模样还挺正常的,不说绝对想不到昨晚发了场高热。

她也不知何时被挪到了炕上,掀开被褥起身,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较昨晚的热度已经降了下来。

“你好些了没有?”

皇帝点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老黄扶过脉了。”

绍桢想起来他昨晚烧糊涂时的那几句话,抿了抿唇,决定当没听见,也不管他有没有记住,只叮嘱道:“一会儿去了几筵殿,记得及时喝药,尽孝是尽孝,别弄垮了身子。”

皇帝微微笑了笑:“知道。昨晚累坏了吧?”

绍桢摇头:“我有什么,都是宫人们劳心劳力。”往窗外看了眼,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外头秦金的声音响了起来:“皇爷,时辰到了。”

皇帝闻言,将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催促绍桢:“快去换衣服,叫姑娘也起来。路上好好教一教,别让她被一会儿的阵势吓到了。”

绍桢应下,又去耳房梳洗,让横山、静嶷伺候着套上斩衰服,等出来时,皇帝已经去了前面几筵殿。

幸姐被带了过来,也换好了衣裳,娘儿俩各自喝了碗白粥,赶着时辰出门。

第255章 有孕

眼下才寅时一刻,思善门内哭临的人已经跪了大半个广场,内命妇在前,外命妇在后,还有官位较高的宫人,全部着素服乌纱帽黑角带,一律神色哀切肃穆,低声地啜泣。

担任礼官的中人过来引导位置。大行皇帝和嗣皇帝的妃嫔跪在最前,分了左右两侧,绍桢要跪的位置便放在第二排,前边跪着的是叶氏。原东宫的一众妃嫔已经到齐了。

她将幸姐交给柳儿带去孝孙哭临之处,昨日下午已经提前教过,幸姐只是小脸紧绷,倒也符合这个场合。

叶氏视绍桢为无物,孔氏、吕氏等人也没有打招呼,哭临要心无旁骛,这也是合乎礼仪的。

绍桢低着头在蒲团上跪下,听着耳边哀哀的哭泣声,只当是回到了父母亡故之日,很容易引起了眼泪。

正时将近,哭临的人越来越多,渐渐跪满了整个广场,稍微回头一看,便是白茫茫一片。寅正一到,礼官高唱,跪在右侧的大行皇帝妃嫔放声大哭,尤其是密妃,五体投地泣血大哭,极其凄切悲凉。整个思善门内哭声震天。

这三日是全天哭临,从早哭到晚,不会有午膳,只好提前在袖子里藏参片补充体力。跪了一个时辰,膝盖便没了知觉,一整日下来已经痛苦不堪,小腹也有些针扎似的疼痛。

终于挨到天黑,外命妇们陆陆续续出宫,绍桢头痛脑胀,有点像之前卧病那一个月的感受,等到叶氏起身,她才撑着蒲团,由静嶷和远岫扶着慢慢爬起来。

幸姐正睁大眼睛候着这边状况呢,连忙拉了拉柳儿的衣服,小跑着过来。

绍桢捏了下她的脸颊当做安抚,轻声吩咐孙嬷嬷:“去太医院请个擅妇科的过来。”

……

回了乾清宫,绍桢让柳儿带幸姐回房歇下,晚上不必再过来,让宫人揉了会儿膝盖缓解不适,太医还没到,皇帝先回来了。

“怎么忽然让人去请太医?身上哪里不舒服?”

绍桢自己也拿不准,含糊道:“说不上来,把个脉看看,也好安心。”又问他:“白日按时喝药了没?头还痛吗?”

他摇摇头,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可别被我害得又病了。昨晚怎么不知道走开。”

“这会儿才想起来说,”绍桢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想去,他们求我帮忙灌你药呢。”

皇帝摸着鼻子笑了笑。

绍桢岔开话和他说了点家常,太医总算到了。之前那个詹御医是误打误撞成了太子的人,并不专攻妇科,她进宫这么久,也还是今时今日才够格请得起妇科太医。

太医跪地请安,皇帝本人在这儿,便没什么好避嫌的,绍桢将手放在炕桌上,宫人搭了块薄薄的丝帕,太医凝神诊了片刻,笑道:“恭喜皇上,娘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皇帝一时愣住:“此言当真?”

太医笑道:“若是再早几日,微臣还不敢断言,如今小皇子将将满一月,娘娘脉象流利,如珠走盘,再不会有错。”

绍桢也笑起来。

这孩子总算来了。不光皇帝在期盼儿子,她进宫后也一直盼着。纵然她对孩子的爱不分男女,可这里是紫禁城,几千年形成的人心所向,不是她能更改的,若能顺利生下儿子,说难听点,凭皇帝如今对她的情意,就算他本人即刻去见朱家的列祖列宗,她也能抱着儿子稳坐高台。

皇帝朗声笑起来:“好,好!娘娘有孕,乾清宫上下同喜,都赏半年的份例,再赐王太医黄金百两。”

屋里屋外跪倒一片谢恩,王太医更是喜不自胜,知道有赏,但没想到是这么重的赏,半年的份例再加一百两黄金……

“多谢皇上恩典!多谢娘娘恩典!”

绍桢拧了皇帝一把:“现在什么时候?这么大张旗鼓的,折了孩子福气!”

“没事,没事,”皇帝眼中满是笑意,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膝盖上,用力亲了几口,“我盼这孩子盼多久了,怎么庆祝也不为过。能托生到你肚子里,就是福泽深厚,这点算什么。宝贝桢儿,太让我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