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了她一眼:“已经让人去请了张锦荪几个你别怕。”
绍桢神情一呆。
太子将她抱进怀里,声音低微:“还真是在害怕……你怕什么呢?爹已经去了,没人能再取你性命。”
她身上发起抖来:“你、你不怪我?”
太子将她抱得更紧:“别瞎想,爹若是不去,我也不知道你抗旨该怎么收场。中风之人脾性暴躁,老爷子去得这么痛快,也给大家省事。这些天侍疾都快累掉我半条命了。”
这话明显是在哄她,绍桢追问着确认:“你真的不怪我?以后也不会旧事重提?”
太子带着安抚意味地亲吻她:“真的不怪。这事都过去多久了,我提过一次吗?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还不准你出出气?天家不比民间,山陵长在,我怎么有践祚的一日。这话也只能对你说了。”
最后两句话出奇得有说服力,绍桢终于镇静下来。
他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看你脸色白得,方才吓坏了吧?”
绍桢点头:“我连怎么逃出宫都想好了。”
他眼神一暗:“还出宫……该赶紧来找我才是。”
绍桢用力闻着他身上冷淡的雪松香:“嗯,我该找你求助。”
他满意地笑了笑,亲了下她泛白的嘴唇:“在这儿好好歇着,我忙完了来找你。”
……
大行皇帝去得突然,一时半会儿倒没人注意绍桢直接住进乾清宫的事。她一边安抚幸姐,一边留神着前头传来的消息。
内宫事宜有淑妃和密妃共同操持,没出什么乱子,至于前廷,遗诏在大行皇帝生前清醒那几日便拟好了,保管遗诏的张阁老当着一干重臣的面宣读完毕,太子谨遵遗诏,在柩前即皇帝位,继承大统,如今该改口称嗣皇帝。
都察院的堂官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言及大行皇帝骤然晏驾,暗指当中另有蹊跷。五军都督府竟然也有人附和。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当场廷杖二十棍,下诏狱审讯。嗣皇帝命人严查同党,没一个阁老吱声。
处理这些人没花多少功夫,繁琐的是内阁和礼部共同商议大丧礼流程。虽然都有前例,但是大行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前一场皇帝丧礼过去这么久,各种礼仪总得再议,也要表示嗣皇帝的至孝之心。
眼下只议出了宫中和在京官员的礼数。宫中闻丧始哭临三日,朝夕哭临三日,自嗣皇帝以下服斩衰二十七月,服内停音乐嫁娶,祭祀停百日。在京文武官员也是大致礼数,不过服衰服二十七日,音乐祭祀停一月。京城各寺观各声钟三万杵,禁屠宰四十九日。还有各中细节,在何处哭临,具体用什么丧服……等等。
绍桢在乾清宫东暖阁也渐渐忙起来。嗣皇帝打发人请她去坤宁宫查看,各处摆设陈放可有要调整的。自孝端皇后薨逝,坤宁宫已有十年未住过人,即使三不五时地有人打扫,总也有不妥之处。
此举透露出张妃入主中宫的迹象,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精,自然能领悟到这层意思,宫人们趋奉之心更甚。乾清宫里几个管事的姑姑、太监不敢擅专,遇到拿不准的都来请示,白幔怎么挂,香案怎么摆,在哪里招待进京哭临的藩王宗亲……极为琐碎。
嗣皇帝则直到子时才回来。
第254章 发烧
幸姐已经睡下,绍桢歪在炕上打盹,被他戳了戳脸颊才睡眼惺忪地坐直身子。
“困了怎么不去睡?”皇帝语气随意,在她对面坐下。
她揉了揉脸清醒过来:“不是等你回来吗。怎么样,可还顺利?”
皇帝点点头:“……寅正开始哭临,几筵设在乾清宫正殿,到时你带姑娘去思善门那边哭临,实在撑不住便避开歇一歇,没人会说你。”
寅正开始,也就是只剩两个时辰好歇。
绍桢看他面上疲倦明显,道:“用晚膳没有?”
皇帝嗯了一声,却道:“哪有功夫用。有没有糕点?对付一口得了。”
绍桢便示意横山去端在茶房上热着的晚饭来。
正是热孝的时候,荤腥都绝了,御膳房敬的清汤寡水一色素食,皇帝垂着眼用了几口,忽然搁下碗筷,闭眼掐了掐眉心,嘟囔道:“头疼。你摸摸我额头。”
绍桢见他神情有些痛苦,探身过去将手背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果真是一片滚烫。
她忙不迭下了炕,连声打发人去请御医、端水,又扶着他往床榻上去:“发热也不说,我还当你没事呢。快躺着。”
皇帝捉着她的手往怀里藏,看着也只是有些困倦罢了,边叹气边道:“我是有些累,睡一会儿便好了……”
绍桢敷衍着应声,宫人们端来冷水,拧着帕子要上前,皇帝执拗挡开,望着她的视线有些糊涂:“桢儿,你照顾我吧?”
他模样有些可怜,绍桢便接过帕子,仔仔细细给他擦了脸和手,又将帕子浸满冷水敷在他额头上。
御医倒是一直守在乾清宫没离开过,很快便从前边的值房过来。
皇帝生病可是头等大事,五位御医轮番把脉,又在一块儿商议了用药方略,最后由院判出来回禀,说是操劳过度导致的高热,病倒是不严重,皇帝龙精虎猛的年纪,捂一捂汗,将寒气散出来,再吃上几帖药,也就大好了。
亲历亲为地给大行皇帝侍疾快一个月,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如今一朝卸了胆子,哪有不病的道理。民间还有一句久病床前无孝子呢。
绍桢让御医去隔壁煎药。
现在不是什么生病的好时候,明日正式哭临,需要他全程把控。若是表现得有一丝差错,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流言蜚语,对新君的名望极其不利。
她万分希望他下一刻便能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她如今的名分不过是侧妃,进宫时日不长,根基不稳,仆人也算不上忠心耿耿。若他此时出了差错,叶氏凭借膝下的皇长子和正妃身份要拿捏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届时她便又死无葬身之地了。
皇帝早已昏沉睡去。
她没怎么伺候过人,自然不如宫人们的本领到家。既怕留在屋里添乱,又怕过了病气到时更不济事,便吩咐宫人们严格遵照医嘱,用温水给他多擦几遍身子,随即避开去了次间休息。
等御医熬好药,崔文苦着脸过来求她搭把手:“……奴才们都喂不进药。”
绍桢只好打起精神过去,几个宫人手足无措地端着碗站在床边,地下和床上几摊深褐色的药渍。
“清理一下吧。”绍桢吩咐着,接过药碗坐在床沿,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唇边,想强硬灌进去,远岫便小声道:“娘娘,方才已经试过灌药了。”
可能是防范心太重,睡梦中也不肯放松。毕竟是这么个特殊时期。
绍桢想了想,俯身过去贴在他脸颊边柔声道:“我喂你喝药。你得赶紧好起来,别让我担心啊……”细细碎碎地说了一大通,再试着喂药,温热的汤匙刚抵到他唇边,便十分顺利地撬开齿关喂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