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摇摇头:“大姐儿昏迷那段时日,怎么不见你有这份执着心意。不管你是因何反悔,现在回宫去,安分守己度日,我当这回事没发生过。”

宋氏哭着将四皇孙搂过来,泣不成声道:“哥儿求求爹爹,让姐姐回来,姐姐从前最疼你了!”

四皇孙畏惧地低下头,喃喃道:“求爹爹让姐姐回家吧……”

太子不耐烦地起身:“传我的话,宋才人言行失仪,禁足昭俭宫思过,四皇孙交由徐才人抚养。”

宋氏愕然,搂着儿子的手瞬间没了力气。

她神情空白地喃喃道:“妾只想要回自己的骨肉而已,您为何这般严苛……”

四皇孙哇哇大哭起来:“我要娘,我要娘!”

太子神情冷凝:“宫里的规矩,皇嗣生下来自有专人教导,生母不过是偶尔探望。贵太妃慈悲,不忍见母子情分淡薄,才准妃嫔亲自抚养。你入侍宫廷多年,竟也不知感念,反当是天经地义……”不再往下说,示意外边守着的几个宫人:“送她回去,即刻抱四皇孙去徐才人屋里。”

外边的宫人都是从端本宫跟随过来的,令行禁止,立刻上前抱走哭闹的四皇孙。

宋氏阻拦不得,这才算是真的慌了神,连连磕头求饶,声音绝望:“爷恕罪,爷恕罪,妾知错了!哥儿是我的命根子,爷别这么对我,爷……”

太子凝视着她,慢慢道:“你其实并不在意大姐儿,放在从前,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去瞧她一次。不过是看我这些日子疼她,所以想要她回来,好继续邀宠,是不是?”

宋氏拼命摇头,哭得哽咽:“不!不是……”

“再痴缠一回,禁足便不必解了。”太子淡淡扔下一句,示意宫人拉她下去,转身出了明间。

……

乾清宫中,皇上身形僵硬地靠在龙床上,因中风导致面瘫,左边嘴角微微上斜,显得整张脸十分奇怪。

淑妃在旁侍疾,丝毫不假手于人,亲力亲为,伺候着皇上喝药,动作细致而富有耐性,皇上眼中划过一丝暖意。

暖阁子门口静悄悄走进一个微微佝偻的太监,脚掌落在澄金地砖上没有一丝声响,旁人都像没瞧见似的,任由他走进了里间。

淑妃拿起湿帕子为皇上擦了擦嘴角,余光瞥见这人,倒是多看了一眼。

太监之中倒是很少有这种身材高大的,若非弓着腰的姿势太明显,还真看不出是个宦官。

他穿着大红贴里……

淑妃有些奇怪,能穿红的都是在宫中十分有体面的太监,这个人却是十分眼生,从前没见过。

乾清宫里何时多了这号人物?

第251章 赐死

淑妃正思忖着,却听皇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叫唤,右手十分费力地微微抬起些许,又实在力竭放下:“下……下去吧。”

她便猜着是和这陌生的太监有关,福身告退,又道:“皇上当心龙体,别太操劳了。”

皇上极轻微地颔首,她这才退了出去。

里间的几个宫人很快退了个干净。

皇上脸色呆滞地望着东厂太监肖如海,眼神疑惑。

肖如海跪地叩头,从怀中取出一封明黄色的折子,低声道:“皇上万福。奴婢奉旨监视内阁,卫国公叶昌衍上密折,方泽仪受太子爷授意扣留密折。奴婢请皇上览阅。”

他恭恭敬敬地将那封薄薄的密折递了上去,摊开放在掌中方便皇上阅读。

皇上的视线浑浊不清,缓慢扫过奏折上的端方小楷,尚未读完,目光已然遽然变化,喉咙抽搐着发出一阵嗬嗤嗬嗤之声:“啊……啊……”

肖如海一惊,当机立断收了密折:“奴婢去请太医!”脚尖点地,整个人眨眼间便跃出去几丈远。

“站……回、回来!”皇上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

肖如海立刻折返,膝行回到龙床前,道:“皇爷有何吩咐?”

皇上只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费劲道:“这,折子上的事,属实否?”

“奴婢揣测皇爷的意思,已经提前派人去查了,”肖如海低头回道,“太子爷至孝,一直留在皇爷床前侍疾,奴婢未曾找到时机回禀。只得擅自做主,命人悄悄捉拿了两个当日随着太子爷出京去山东的士兵,丢进北镇抚司监狱审问了两日,一死一活,活的那个吐了口,此事,属实。”

皇上嘴唇颤抖,断断续续道:“妖女、妖女祸国!”

肖如海更加垂头不敢回话。

卫国公上的这封折子可了不得,弹劾已辞官的前任工部虞衡司主事、河道总督府管河同知张馥堂,有谋害当今储君之嫌。储君尚未出京,张馥堂便无缘无故转移嘉祥县翠微山下数百村民,又在嘉祥地震当日,暗中对储君携带的百余亲兵下药,致使地震之时,储君无人可用,避难不及,被掩埋在山石之下,险些罹难。

皇上极力克制着情绪,猛地咳嗽出声,暴怒之下,语无伦次:“果然是外室所生,人品卑劣!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不该由着太子胡来,这种女人也敢要……亡国之象,亡国之象!”

肖如海惊异地望着忽然说话流利起来的皇上。

皇上自己却没有意识到,闭目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声音粗粝道:“现在就去把太子叫回来,这里的事一句也别和他透露。你亲自带人去奉宸宫,传朕口谕,即刻赐死张氏!记得,不准告诉太子,在他知道之前将张氏料理干净!”

肖如海心中一凛,飞快应了声是。

他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口,皇上张嘴噗地一声,明黄色万福闪缎被褥上溅起点点暗红。

……

太子打发了宋氏回后殿,被在厢房玩的幸姐听见动静,跑出来拉着爹说了会儿话。

回了上房不多时,乾清宫忽然来人传唤太子,他只得匆匆离开。绍桢不明所以,身上又轻快了很多,便将幸姐从东厢房叫过来说话。

幸姐十分高兴,是小跑着进门的:“娘,您是不是病好啦?方才爹爹也来了!”

绍桢怕过了病气给她,养病这些时日都是让柳儿拘着她在屋里玩耍的,要见自己也只是远远站在明间里说话,这还是娘儿俩十几天来头一次见面。

绍桢让她待在离床几步远的位置,笑道:“这些天练了多少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