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挥退宫人,轻手轻脚地掀开一角罗帐,便见她双眸有些朦胧地睁着,不知道醒来多久。
他在床沿上坐下,道:“醒了也不说话。久卧伤气,该下床多走走。”
绍桢没什么力气地嗯了一声。
太子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脸颊,叹气道:“怎么肚量这么小。孩子打架而已,你还真能气病了。一躺便是月余,不是皇上生病,我得扔下其他事来给你侍疾。”
绍桢捏了捏软绵绵的拳头:“那你怎么又回来了。皇上好转了吗?”当晚去了乾清宫,到如今快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内宫的妃母们开始轮流侍疾了,我正好歇歇。”太子脱了外头的石青缎绣八团莲花排穗褂,踩掉江牙海纹的靴子,紧跟着上了床,将她搂进怀里抱着。
绍桢挣了一下:“别过了病气给你。”
太子亲她一口,闻到微苦的草药味:“没事,要病早就病了。”
绍桢只好道:“你从外头回来,换过衣裳没有?别将床弄脏了。”
太子笑道:“你连累得屋里全是药味,我还没嫌弃你呢。放心吧,换过了。”
绍桢也忍不住笑了笑,小声问道:“皇上的病情如何?你怎么一去便是这么久……”
太子摇摇头:“起初几日着实凶险,好歹是救了回来。如今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说话也有些含糊,要精心将养着。”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便中风?是不是上回的病复发了?”绍桢有些迟疑。
“和你没关系,别多想,”太子叹了口气,“老爷子病了那么一场,身子大不如前,偏偏又不服气,大肆赏玩了近一个月,已经损耗精气了。过节那天又来了酒兴,我去劝还要遭骂,旁人更不敢说什么。”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不知道这场病什么时候能好。”
绍桢心里也有些异样。今上年庚五十一,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
静静地温存了片刻,槅扇外有个人影晃了两下。绍桢看那身影熟悉,像是远岫,担心是幸姐有事,自己的嗓子又正沙哑着,便推了推太子。
太子顺着她的示意望过去,只好坐起来,让人进屋回话。
果然是远岫进屋,面有难色,束手踌躇道:“给爷、娘娘请安……宋才人又过来了。”
第250章 讨回
又?
太子有些意外,低头看了她一眼。
绍桢嘴角微微勾起,轻声道:“宋氏这几天倒是常过来。我没精神见她,正想和你说呢。去看看吧。”
如果不是她卧病在床实在没有精力,太子又一直留在乾清宫侍疾,这事儿早该解决了。
太子皱了皱眉,没有多问,下床换了件蓝色对襟袍:“我一会儿便回。”
……
正殿明间中,宋氏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不插珠钗,穿着件珍珠粉白色素绒绣花短袄,月白青葱色银鼠皮裙,姿态盈盈地跪在地上,身边还跪着个懵懵懂懂的四皇孙。
闻得身后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却见是太子穿着件家常的孔雀蓝平金缎团龙对襟长袍进屋。
宋氏原本染着轻淡哀愁的神情转为错愕,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归为镇定,声音低柔婉转:“妾给爷请安。”
四皇孙的养娘提醒他请安。
太子皱着眉道:“谁让你们跪在这儿?”
宋氏咬了咬唇:“婢妾有要事求见张娘娘。不想是爷回来了。”
“既这么说,便是没人要你们罚跪,那这番作态是给谁看,”太子声音微沉,“要让所有人都在底下议论,说张妃欺负你?”
宋氏微微愣住。
太子隐隐不耐:“起来。若真喜欢跪,便回昭俭宫跪个痛快。自己不省事,还带着孩子胡闹。”
宋氏又羞又臊,慌忙扶着宫女的手从地上起身。
“你有何事求见她?”太子在上首左边的花梨木大椅上坐下。
“妾为大姐儿而来,”挨了一通斥责,宋氏有些小心翼翼,“大姐儿来了张娘娘这边,四哥儿人小,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几日才开始吵着要姐姐。妾也一时糊涂,当日敬重张娘娘尊贵,不敢有二话。可是骨肉亲情如何能割舍,妾实在不能忍受骨肉分离之痛,才来向张娘娘乞求要回大姐儿。”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
太子垂眼道:“你知道娘娘这些时日卧病吗?”
宋氏默然流泪:“妾愿意为张娘娘侍疾,只是娘娘不愿见妾。”
“既知道娘娘卧病,还要日日来搅扰她清静,”太子看着她慢慢道,“一直见你温婉柔弱,倒不知也有如此不知分寸的时候,竟敢来奉宸宫胁迫主子。”
宋氏不得不再次跪下领罪,辩解道:“妾求女心切,一时顾不得这许多,还求爷宽恕!”
太子见她跪下也没什么反应了:“张妃抚养大姐儿,是我下的令。你想要回大姐儿,痴缠她有何用?”
“是张娘娘先告知妾。妾总要求了娘娘准许,才敢去爷面前回话……”宋氏心中渐渐泛起不安。
太子轻声道:“娘娘顾念你为母之心,才特意知会你一番,你反而如此轻视她。不是已经收了她的礼物吗,为何出尔反尔?”
宋氏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妾目光短浅,愿意将所有身家都送给娘娘,只求大姐儿回到妾身边。”
太子厌倦地叹了口气:“当宫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随心所欲,想要便要,想反悔便反悔。大姐儿跟了张妃,便是她的孩子。你回宫去,日后不准再纠缠。”
宋氏的眼泪顿时落得更凶,哀哀道:“母女亲情,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割舍的。求爷发发慈悲。妾来奉宸宫这么多次,娘娘从不让大姐儿见妾一面,妾是做娘的,怎么受得了?大姐儿失忆才忘了妾身,也该让太医好好为她医治,寻求康复之法。若是姐儿记起来了还只认娘娘,那妾无话可说!失忆终究是缺憾,不找回如何齐全?娘娘一心抚养大姐儿,又如何允许太医为她医治?妾才是大姐儿的生母,旁人再疼爱,能比妾身更疼吗?”
“治好了又如何?大姐儿依旧在奉宸宫养着。”太子淡淡下了吩咐。
宋氏跪坐在地,脸色微白,嘴唇嗫嚅着:“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