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秋安泰。”她跪下磕头。

“好了,才两月不见,就生疏了不成?”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来,“过来让我瞧瞧。”

“是,谢殿下!”绍桢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磕到膝盖伤处也面不改色,抬头见太子正笑着朝她张开手,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泪汪汪地扑了过去:“殿下……”

太子比她年长三岁,是已故孝端岑皇后的独子,昂美俊英龙章凤姿,穿着玄色织金缎孔雀蓝缠枝莲纹绲边蟒袍,头戴累丝嵌宝金冠,腰佩螭虎玉坠,威仪气度浑然天成。

他将绍桢抱了个满怀,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柔和道:“哭什么,在外头受委屈了不成?”

绍桢吸了吸鼻子,嗅到他衣襟上冷清的雪松香,脑海里忽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什么念头,快得来不及捕捉。

她胡乱擦掉眼泪,笑道:“殿下多心了,谁敢欺负我,乍见殿下一时激动而已。”

太子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想不想我?”

“想,”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您何时回来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叫我措手不及。”

太子叹了口气:“前几日就进京了,半路出了点小岔子,在宣家井那边休养,今日才回宫。”

“您受伤了?”绍桢担忧起来,“是谁干的?”

太子轻轻摇头,捏捏她的脸颊:“让你听个热闹而已,还不到你操心的时候呢,等当差了再帮主子分忧吧。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他将绍桢按到镜台前,宫人捧来一只红漆雕绘海棠纹的描金匣子,太子从中取出一只累丝嵌玉螭虎掩鬓簪,将她的束发玉簪换了下来。

他微微倾身,虚虚握着她的肩膀,打量着镜中人影,看了会儿笑道:“果然不错。以后就簪这只。”

绍桢笑着点头,脸上却渐渐热了。

殿下离她太近,温热的吐息都落在她后颈上,好痒啊……

她借着取簪的动作往前坐了点,将那掩鬓簪放在掌心中打量,好奇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太子伸来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螭虎左眼镶嵌的祖母绿宝石上轻轻一按,簪体迅速弹出一束寒芒,飞扎入紫檀镜案中,竟是几根银针。

“以备不时之需吧,希望用不上,”他漫不经心道,“喜欢吗?”

何况谁会讨厌礼物呢。

绍桢笑眼弯弯地点头:“多谢殿下。”

太子嗯了一声,拉着她起身往外去:“走吧,老娘娘在慈庆宫办菊花宴,特意嘱咐领你过去。”

**

慈庆宫在端本宫的北方,后面有一片不小的花园,管事姑姑笑容可掬地引着他们来到慈庆宫后殿。

管事姑姑进去通报,里屋隐约传来一声年迈的女音:“进来吧。”

侍立在门口的小宫女打起帘子,绍桢跟在太子身后进殿,左拐右拐地走入一间精巧的内室。

午后阳光穿过万字不到头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南窗设半卷紫竹帘,窗外正是慈庆宫后的花园,菊花怒放姹紫嫣红之中,诸位粉蓝黄绿的小姐或娇俏、或温婉,一面赏花一面说笑,动听悦耳的笑声隐约传入内室,衬得这一方内室格外宁静。

窗下炕上则端坐着位满鬓银白的老太太。

太子似是没瞧见窗外艳景,恭顺地上前行礼:“载诜给祖母请安,祖母万寿吉祥。”

绍桢也跟着行礼。

刘太后穿着青金色绣五蝠捧寿纹妆花大袖通袍,头上套着缠枝忍冬纹额带,揽着太子慈爱道:“好孩子,可歇了晌麽?外面风吹日晒的,回了家可得精细些将养。”

刘太后并非皇上生母,却在孝端皇后去世后,将尚且年幼的太子接来慈庆宫养了几年,一直养到他出阁读书,搬进端本宫生活。因此这对祖孙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

太子回答得本分,说已歇过了,旁边坐着的中年贵妇倒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娘这话说的,哪年的老黄历了,还当诜哥是个小娃娃呢。您孙子眼瞅着要纳妃生子,怎么还关心歇晌用膳这等小事。”

这贵妇穿着青色三蓝绣缠枝莲纹大袖衫,朱红色饰升降龙戏珠纹六幅马面裙,发髻间插金凤衔珠挑心簪,丹凤眼微微上翘,一看便是泼辣热情之人。

她是刘太后的独生女儿永康长公主,嫁给了先一任承恩侯,是太子的姑母兼舅母。

太子温顺地笑。

刘太后拍了拍脑袋,叹道:“老了,老了,不记事了。”

旁人不好接这话,永康长公主却是敢接的,一边伺候着老娘换个靠枕,一边大大方方道:“老什么,您这是万事不操心,闲的!待咱们诜哥娶了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给您带,保管闹得这慈庆宫鸡飞狗跳,想老都老不成。”

短短几句已经两次提到太子娶妻。

刘太后笑着颔首,招呼太子坐到炕上来:“你姑母说得是。眼瞅着快十八,娶亲不能再拖了。外头都是各勋贵家的小姐,你挑些个中意的,老婆子去和皇上说。”

这内室建得巧妙,能将窗外景致一览无余,而从外却不能窥伺内室半分。

永康长公主在旁捧场,笑盈盈道:“诜哥别辜负了老太太心意。若是你爹来指婚,那可是说一不二没得换的。我瞧张家那个二姑娘,还有叶家大小姐、孔家表姑娘,都不错。若是选了张家呢,还和绍桢这孩子亲上加亲了。”

太子看了眼正低眉顺眼装鹌鹑的伴读,面不改色道:“让祖母和姑母费心了。只是载诜已有心上人,不宜耽误旁人,注定要辜负长辈心意了。”

第10章 字条

太后母女一时都难掩异色,刘太后更是惊奇地哦了一声:“是谁家的姑娘?”

太子笑道:“他性子腼腆,孙儿尚未求得他准许。待有了定音,孙儿必然向祖母坦白。”

永康长公主和太后面面相觑,喃喃道:“谁家的姑娘这般拿乔,连太子妃的位置都不放在眼里……”

刘太后则眉头一皱,沉下声音道:“是不是身份寒微不堪为妃,宫人侍女之流?若如此,给个才人的名分便是了,可不能头脑一昏耽误了娶妻大事。”

太子忙道:“祖母多心了,他是勋贵出身,幼承庭训人品清白,并非与孙儿私相授受。”

刘太后重新拨弄手上缠着的念珠,纳闷道:“既是勋贵出身,京城这些够身份的小姐几乎都在外头了,难不成是地方的河北人?”老太太想到这孩子刚去了趟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