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乔巧刚端着接满热水的茶壶归来,坐下查看这消息时,因为注意力全在这公告上,刹时歪了手腕,将自己烫了个结实,莫名奇妙喊了声“看来真是完蛋了”。

办公区从未如此安静过,大家都屏住呼吸认真观看,倒是令陈庆慨起了疑心,凑在盛蓝青耳边问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正常的职场反腐,大家都至于这么如丧考妣么?

盛蓝青也不懂,只是看着连 King 都紧张的神色,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于是在和乔巧如往常一般去楼下抽烟的时分,她将话题绕了又绕,最后还是问出:“这公告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但看大家神色不太对劲啊,难不成还有什么暗语?”

乔巧对盛蓝青一向是有问必答,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满足初入职场好奇心的大学生。他将烟吸入一大口:“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吧,各怀鬼胎。但我是一直合法合规地工作,只是感到有些冷。”

冷?明明天气温度已经越来越高,而且这话也太言情太作了。盛蓝青没理解,结巴了两句,问乔巧是不是空调吹多了,以后来公司记得带两件外套换着穿。

倒把乔巧逗笑:“不是肉体冷的意思。是公司冷。”

还是没懂。还好乔巧接着便讲:“盛世太平,员工上进。下坡时期,整顿作风。你,包括你身边的同学,还会用咱们公司的 App 买东西么?”

还真变少了。大学生不一定追求贵价货,但在鞋子上最舍得花钱。但 20 年过后,家家吃紧。以往每逢购物节大促,学校驿站货架便摆满了贵司独特包装的鞋盒,但近两年是越来越少了。大家不再比贵,甚至比谁花的便宜成为新潮,就连当时嗤之以鼻的拼多多,现在基本上每个人的手机里都装有一个。

咂摸出一点味来,盛蓝青接着问:“但反腐不是一直都在做么?监察部门、审计部门都会尽职。”

“你来实习之前就已经抓了一波了。这节奏也太快了。”

喔优化速度加快了。

“那那个赵员工?”盛蓝青吸了口气:“是我想的那个情况么?”

“你想的什么情况?”乔巧反问。

“被挤下去了?”毕竟是管理层,手拿的资源和人脉,换算下来,肯定不比 300 万低吧?盛蓝青想,管理层一般不是被边缘,然后主动离开,之后再创业把家底兜光么?闹这么大的可太罕见了。

乔巧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盛蓝青:“我不知道啊,我可没这样说。”

言尽于此。两人没再说话,抽完这根烟上楼去了。

盛蓝青则趁着其他正职都去开会,从双肩包中将自己的电脑掏出,找到 word 摸开,打算趁这个时间摸鱼认真写简历。自从萌生换个公司实习的想法,动作便按耐不住,开始着手写简历了。

公司 7 月初到 7 月中旬开始转正工作,这个时间点对她来说太晚了。现在正是 5 月初,因此盛蓝青决定,5 月的时候找到一份外企的实习,给自己一个月时间梳理实习以来的所有经历,准备 78 月份的秋招提前批面试,这段时间应该不算太忙,外企不加班有足够的时间双向兼顾。等 9 月份秋招正式开始,新实习经历也足够 3 个月,可以写在简历上了,一切刚刚好。

再加上今天这一遭裁员大浪,放佛也扑到自己身上。互联网公司的荣光虽然依旧绚丽,但终究还是处于下坡期。经济不好,人心惶惶,她作为明年的毕业生,求快的同时也要求稳,为自己多铺条路。盛蓝青心有余悸,手下动作更快。

恰巧今晚蔡戎要来找她,盛蓝青想着,这位前互联网人、如今的外企 leader 应该能给她简历提供一点支撑,于是立刻讲出“

依誮

ok”,背着双肩包,扛着电脑就去见他了。

如此痛快的确定回答倒是令蔡戎吃惊,以往她都是磨磨蹭蹭钓自己一阵才算到位。所以见面于餐厅落座后,他没忍住问出口:“你受什么刺激了?”

“嗯?”盛蓝青有些饥饿,咬着筷尖等待上饭。眼眸一抬,看向他,寻求解释。

这样子有些蠢萌,蔡戎忽然很想捏捏她的脸颊。他无奈地笑:“周中痛快答应和我见面,受宠若惊罢了。”

原来如此。她也跟着笑:“受宠?明明是惩罚?”

盛蓝青放下筷子,掌心向上,冲他勾勾手指,严肃了神情:“今晚我们要不要讨论点更深入的?涉及我之后怎么与你相处的?”

蔡戎很明确那瞬间他翘起轻晃的二郎腿僵住在了半空,神经有半秒的微滞。于再次确定盛蓝青如此认真的语气和态度不像表演后,食指敲了敲桌面。深入?与他如何相处?

所以,她要做出决定了?

是向前一步,遂他所欲;还是向后倒退,隔绝出明确距离。她的决定比他想象之中来得更快。而她上次对他试探是否炮友转正的表现,很明显她的选择更倾向前者。

所以他将二郎腿放下,将靠椅往前挪动,敲开啤酒瓶给盛蓝青倒。黄色的水流淅沥沥快要落满她的水杯时,他说:“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是剥龙虾壳的一把好手?”

盛蓝青却只“操”了声。她快速站起,右手迅即从他手中抽出茶壶放去一边,左手同时抽出卫生纸糊去他的手背:“多大人了,连啤酒都不会倒,泡沫都流出来了。”

“嗯。”蔡戎一笑:“所以,我去洗个手。”然后彻底中止你刚刚的提问话题。

留下盛蓝青看着他潇洒走去卫生间的背影疑惑:奇了怪,难不成蔡戎被上司臭骂一顿?怎么刚刚有点失了魂。

想当初她遭遇职场创伤,这位安慰她的成效显著。凭借两人的床谊和情谊,盛蓝青想,自己无论如何现在是该做点什么。

于是等蔡戎风度翩翩地回来,她双臂叩在桌面,认真讲:“我认真地讲啊,你”

却被打断:“我其实不仅剥龙虾壳很厉害,螃蟹壳也很拿手。”

看来创伤是挺大的。可能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不想听她一个姑娘安慰自己这个大男人。盛蓝青叹了口气:“其实我”

“盛蓝青。”又被打断。蔡戎拿起筷子递给她:“菜上齐了,我好饿,先吃饭。”

这顿饭菜吃的别扭,因为蔡戎明显不想多说的模样,而盛蓝青又抱着体恤“老男人历经风霜”的友好心情无比配合。所以不过二十多分钟,两人已经拎包走出餐厅。

盛蓝青被双肩包的力量一压,纠结地还是用手肘蹭了蹭他的胳膊:“陪我买杯咖啡?”

她想的是:我现在不想安慰你了,但我今晚就是来找你给我改简历的,所以任务还是要完成。而星巴克,多适合办公。

蔡戎点头,没多说,摸出手机打开小程序递给她:“最近的就在楼下,我喝什么都可以。”

也行,她跟随他坐直梯下楼,又走进咖啡厅,取来落座。然后捧着咖啡,朝对面低头玩手机的蔡戎咬了咬牙:“就是我”

“不过晚上喝咖啡,会不会睡不着?”

又来掐断她的话了。她这次不再顺着他的意愿走,干脆了断,将语速放的极快:“虽然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我还是要说,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看他又要张嘴,手臂一抬,伸过去,捂住:“不许说话,先听我说完。”

怎么都躲不过,就不应该在她说想喝咖啡时看她一眼,被色诱着想和她多赖一阵。是他活该,就该当时说自己有事马上就走。

咖啡的苦味顺着他舌尖蔓延到口腔,又滑去喉咙,钻进心里。他吸了口气,伸手,将她覆盖于他嘴巴的手盖住,捏紧,握下来:“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