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妹妹送到工区门口，等待车来的间隙抬起下巴眺望。早晨出门天气还是晴朗的，现在已经阴沉下来，天好像很低，几乎都要压到公司最高那栋楼。风也起了，裹挟起饱含车尾气的空气，灰尘把盛蓝青拍了满脸。

“祝你下份实习顺利呀。”她张张口，还是说出不咸不淡的祝福。

妹妹叹出长长一口气，忽然咧出微笑：“上周五下午我就接到 Hr 的电话了，当时觉得天都塌了。一个礼拜过去，现在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盛蓝青看着妹妹脸上痛苦与欢乐交织的神情，觉得这人有种赤脚唱歌，疯癫的释然。她也跟着笑笑：“你网感真好，试试自媒体吧。”

“正有此意。”妹妹朝她挥手，自嘲起来：“希望以后每个帖子都能像那条贴子一样火吧。”

希望是不抱希望时说出的话。她点点头，没再多说。

送完妹妹返回，盛蓝青在楼下点了根烟，火刚燃起，King 便从门口探出。真是倒霉透顶，消遣的时间碰见领导。直接跑路实在刻意，想就地挖个洞钻进去更是无望，她只好笑笑打招呼，散出根烟。

“黑利？蔡戎也抽这个。”King 接过，调侃。

尴尬的记忆又扑来。其实这烟是蔡戎送的，今早她出门前同城快递送货上门，拆开包装一看是两条黑利。这次盛蓝青拍了照，对蔡戎发过去并打出个问号。

“昨晚不是说烟抽完了么？我这有很多。”对方回应。

还算有点良心，这才是道歉的正确方式，她决定原谅他第一次见面说她烟难抽的鲁莽。盛蓝青给 King 也点上，不咸不淡地回应：“挺好抽的。”

第一口将 King 呛到，咳嗽好几声，平复之后问盛蓝青怎么看待妹妹写的帖子。

各人自有立场和角度，盛蓝青实在不愿和 King 掰扯这件事，屁股决定脑袋，没必要袒露真心惹上麻烦。她选择讲事实而非观点：“帖子上写的事应该是真的，没有夸大。”

King 也并不是真在乎实习生的看法，只吸进很深一口烟，嗤笑：“实习生的张狂和盲目来源于温室呆久了还没进入社会，但凡上一年班或者经历两份工作就已经认清现实。00 后整顿职场？80.19 后哪个没被这样评价过，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到头来永远是年轻人被职场整顿。”

原来是要给她上课。

这话难听但真实，现实和道理盛蓝青都懂，但乍一听还是有些不舒服。只要打工仔无条件服从而没有反抗，仿佛高强度加班和接受 PUA 是每个中国人生来就应该具备的技能似的。她将烟雾吐出，没讲话。

King 抖抖烟灰：“不过实习生吐槽也是可以的啦，妹妹最大的问题不是发帖子。”

“是暴露公司和个人信息。”盛蓝青也清楚。

“高校都有舆论风险监察员，何况这么大一个公司呢。”King 的烟已经快抽到头：“而且世界很小的，互联网平台从事服装电商的就那么一批人，Pr 和 Hr 也是，前司都已经有人问我了。”

言外之意明显，盛蓝青并不愚笨。之前听妹妹提过进互联网走服装电商的职业方向，如此波折，闹得太大，之后要进这小圈子里求职还是有些困难。但妹妹估计也没想过，随手发出的一条帖子能引起这样大的关注，否则主页的面试记录和生活照片不至于一个没删。

“你知道妹妹的岗位放出去后，现在收到多少份简历了么？”她又问。

“我这里是两百。”她帮助冰冰发招聘信息，简历先到她这边，筛选一遍后再递过去一堆。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她几乎将国内所有带点名气的高校和公司名称熟知，也发觉优秀的求职者居然这样多。

“加上 Hr 那边再翻两倍吧。大学生跟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工资 150 一天的实习岗位也争得头破血流。”King 踩灭烟头，细长的眉毛一挑，笑起来：“不过好用的很少，二面到我这的很多个了，跟你一样的优秀的实在凤毛菱角，今年实习转正的 HC，你有点把握的。”

King 用“好用”来形容她，这物化的词汇令盛蓝青内心小小吐槽：“好用？嗯，我是好用的螺丝钉，但不是优秀的女人，而是逆来顺受的女人！”

但领导表扬，总归还是开心，笑意盈盈讲出感谢，又顺带学乔巧模样拍出马屁，说以后也会更加努力，争取不辜负 King 的期望。

她没立刻给付灵芝分享，因为两人这几天里对不上话，忙得不可开交，彼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等再见面，是付灵芝邀请盛蓝青一起去武康路拍照。

可能是和 Roe 的约会顺利进行了，盛蓝青有理由这样猜测。毕竟两人朋友圈更新美照的频率，和约见男人的频次一样。没正式的约会对象就消失一阵，有已经见面且可继续发展的对象才会发发照片勾引。

两人这次见面约在下午四五点，据说是知名网红总结出的最佳拍照时辰。付灵芝一改之前的气质挂穿搭，今天居然在大衣里穿出了件吊带连衣仙女裙，上半身套着粉嫩毛衣，丸子头一扎，契合热词“又纯又欲”。只是怪冷，脱下大衣拍照，冻得付美女瑟瑟发抖。

趁着拍照时间，盛蓝青才特意讲述出这段见闻。结果付灵芝瞪大眼睛，问盛蓝青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悠悠开口：“天啊，这是多么典型的集合 PUA、画饼以及自以为是的夸奖于一体的话啊。你才实习不懂的，我被职场殴打了这么多年，对这些话还是了然于心的。”

“啊？”盛蓝青有些难受了。

“你要知道，领导给实习生说出的转正，等同于：好好干活，拼命干活。”付灵芝挤出一个伶俐的眼神：“我也经常这么给我实习生讲哒。”

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盛蓝青歪了镜头，抓取付灵芝歪鼻子瞪眼的一张，小小泄愤。

在手机相册拍出一百张有余量后，两人才停止。摆拍用的咖啡举到手酸，盛蓝青想找个地方赶快吃饭，付灵芝却不消停，说要去隔壁街道最近很火的少女潮牌店买两件衣服。

“什么？”盛蓝青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明明不是付灵芝的风格。

“据说这牌子的尺码代表了当今时代对女性的体重要求，我要去看看自己还符不符合。”付灵芝装的挺像，可惜下一秒便现出原型，低垂着眉眼问盛蓝青：“这衣服上课穿，挺合适的吧？”

朋友圈孔雀开屏的对象竟然不是 Roe，盛蓝青瞪大眼睛。同时又诧异于付灵芝这是在凹哪门子人设，她眼睛眉头都要拧在一起，开着玩笑问：“你钓到大学生啦？还要陪人家上课？”

付灵芝将鬓间碎发用小拇指勾到耳后，竟有些扭捏，点头承认：“是沈秦啦。”

故事说来较为精彩。付灵芝

依誮

这一星期忙得像只旋转的陀螺，当然也包括工作。对接许久的 agency 负责人从广州跑来，合约到期要针对续签问题再次商讨，经济下行，竞争对手颇多。

负责人邀请她吃饭，想动用私人关系，席上谈到续约。其实结果已定，但付灵芝还是打起马虎眼：“哎呀，上次我家官号的微博你们发的就不 work 啦，都没有和我这边 align 过就直接让 intern 上手，出了事你晓得伐，很恐怖啦。”

负责人尴了一尬，连忙解释，转变策略又开始夸赞她漂亮，顺便介绍出相亲对象：“高校教授呢！我表弟，年轻有为，跟你可太配了。”

付灵芝眼珠子一转，说有没有照片让她瞧瞧。

“都能在百度上搜到的。”对方喜气洋洋，举来手机给她看。

当时她差点没被一口白水呛死，心道真是峰回路转，天赐良缘，还是兜兜转转拿到了沈秦的联系方式。

那晚酒馆听沈秦聊嗨，喝点酒脑子一晕，却忘记要微信这件最重要的事。回到家后付灵芝捶胸顿足气得跳脚，优质男人居然被自己生生放走，这几天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去那酒馆瞧瞧，指不定还能碰见。

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她笑眯眯摸上 agency 对接人的手，乐呵呵点头，卖出个顺水人情：“Anyway，前几年我们合作总体而言还是很顺利呢，今年续签的 proposal 我很 buy in 的，这几天好好再 check 下，争取拿下我老板呀。”

10.女人一旦开始对男人外貌产生盲目地美化，说明她已产生无法抑制的喜欢

加上沈秦微信后，付灵芝急着推进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对方却讲自己最近抽不出大片时间，上课、参加会议、讲座、接受采访、写论文......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