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瞬间住口,惊慌失措地开始翻找袋子。车厢好大,她甚至能彻底蹲下去。她这样的讲究人,肯定不能忍受呕吐物出现在车里。

“你还能忍吗?”花姐瞬间出了一头汗。

张束捂嘴摆手。

下一个红绿灯,迈巴赫的门开了,张束踉跄下车。车里伸出只手,花姐递了她一瓶水。

张束对着树干呕,眼泪都出来,回头看花姐的车已经扬长而去。她长长松了口气,往地铁走,脚步轻快。地铁是花姐不会搭乘的交通工具,很安全。

电话响,是杜润,张束接起来,杜润问她是不是吐了。张束笑着说了实话,没有,只是不想跟你妈坐一个车。

杜润对张束的回答意外又不意外,又问,是和朱长跃又打起来了?

张束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条船,拖后腿,老生常谈。张束抢在他开口前问他,你在哪儿呢?

杜润那边一阵沉默。张束当然知道这位公子去了小牛电动车和粉头盔主人那里,她就是故意的,叛逆的滋味真好。朱长跃都敢得罪,何况花姐、杜润,此刻她一个人也不想惯着。要怪就怪杜润非打电话来盯 KPI,这一晚她已经受够了。

杜润终于开口,不管在哪儿,如果她想聊聊,他都可以出来陪她。

算了吧,谁陪谁呢。张束不知道苏沛盈和杜润的相处模式,也不知道苏沛盈这种正常家庭的孩子,她猜,能不能满足杜润的某些心理需求,能不能懂他对他哥哥、父母的感情,以及能不能帮他一起消化今晚受到的羞辱。

如果不能,那么张束也暂时不想做这个垃圾桶。

张束说不用,真不用,现在她心情挺好,不用聊天。杜润坚持要出来,张束问,我要说现在去领证你也答应?

杜润又不说话了。张束交代,好吧,我约了个朋友。我知道你今天脆弱,你好好休息,等大家都把自己捋明白,再商量别的。反正大基调就定在这里,我和我家还有陈星的那些事,不会妨碍你的,放心吧。

挂了电话,她立刻给李行回,去哪儿,老地方,还是新地方?

距离收到微信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她不确定李行还想不想喝酒。

但消息几乎是一秒回过来,李行说,都好。

张束感到舒适。舒适来自他的秒回,也来自他不会纠结为什么她隔了二十分钟才回。她又问,我今天刚知道一个地方,可能不太适合咱俩的风格,但又有点好奇,你想去吗?

张束将朱贝贝一早发来的链接转给李行,一家非常有格调的静吧,价格不菲。李行很快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张束问他笑什么,李行便不再说,只回店里见。

她快步走着,秋风和地铁的暖风相继钻进她的裙子。路过装饰物的金属反光区,张束停下来看自己,精致的外套,显得有点长,是朱贝贝塞给她的;里面是条白裙子,每一个重要的场合她几乎都会穿。只可惜熨帖的发型乱了,淡妆变模糊,裙摆上全是褶皱,脚上的高跟鞋早就换下来,还是那双旧匡威。但她感觉极好,对着扭曲的金属照片笑了又笑,好像真的被施了魔法。

下了地铁,老远她就看见了李行,也明白了李行哈哈大笑的原因。

他竟然穿了套西装。

27 爱如这肆意夜风,从四面八方来

张束每次不得已做成熟打扮时,都会想起一句傻话,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眼前李行正是如此。他的眉骨又红了,但这次连着耳朵和脸一起。

两人像偷穿了家长衣服、晚上偷溜出来约会的学生,并肩走在一起,不觉旖旎反而好笑。张束知道此刻不应该想起陈星,但提到少年总会蹦出他的样子。陈星到现在还有一种诡异的少年感。他的少年感里充斥着愤怒和不甘,和李行身上的平静淡然完全不同。

张束问李行,身上有酒味儿,是续摊吗?

李行说,不是,真的刚下手术。只不过是精神上下的。

什么是精神上下手术?她总能从他这里听到许多奇怪的词。

李行解释,今天晚上他本来去参加老同学的婚礼,喝了点酒,中途一个电话打来,问他产妇顺产完不明原因大出血怎么处理。李行从公立医院被挖来,临床经验丰富,想到之前一些案例的罕见又微小的出血位置,让大夫一一排查。

他喝了酒,不可能进得去手术室,只得回到医院在外面一起想办法。

看来找到了,不然不可能出来喝酒。

是。以前的案例没白做。

母女平安,真好

李行笑看她,当然。好久没见到新生儿了,身上的血擦干净,皱巴巴一团,眼睛还闭着,就已经会放屁。

张束哈哈大笑,小孩竟然这么神奇吗?

李行问,哦对,你怎么知道是女儿啊?

张束说,我喜欢女儿,只喜欢女儿,只想要女儿。所以我得做一个。光靠自然怀有点困难。可能我最后还是会选试管。

如果你有这个诉求那还是做试管稳妥。就是做试管很痛苦,妈妈牺牲太大了。

张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只有生育的想法,实际对生育一无所知,一种张公好女的状态。她只得说,如果真走到那一步,还需要你多指导。

她又好奇,你以前是产科的,现在为什么来妇科?

确切来说,我就是个接生婆,李行说。至于后来为什么不做,他给别人的答案是私立医院肯定更喜欢女大夫接生。大家到私立医院,花更多的价格不就是为了买服务,昂贵的服务里自然包括了隐私、尊重和舒适。

张束不觉得舒适包含在其中,她想起了几次阴超。女人花多少钱买来的都不是舒适。

李行同意。这确实是没法感同身受的事。生理结构不一样,他没资格评论。

还有其他理由吗?张束问,你刚才说,这是你给别人的答案。

李行点头,当然,我和我师傅碰上过羊水栓塞。

啊。纵使没有任何生育方面的知识,羊水栓塞这种能上新闻的急症她还是有所耳闻。所以最后救下来了吗?

九死一生,竟然救下来了,李行摘下眼镜。光是想想都很疲惫,全身换血。

张束抓住了一个关键点,全身换血,我看过新闻,好像很难,医院的血库不够用。这家不一般吧?

李行有些意外,真是瞒不住你。是的,不是一般家庭能做到的事。自此我 PTSD,想到换了人家,就是家破人亡,搞得好孩子生下来失去妈妈,搞不好一尸两命。